《同归》淳于歌

23、善恶

　　行至巳时，众人抵达一间孤独立于戈壁中的驿站，换了马匹，稍憩两刻就又继续出发。
　　天霁日出，雪原之上，唯有疾风千里。再向西北行了数十里后，阴云垂地，空气变得湿润起来。远处似乎有风吹动湖水的声响，浓雾不知何时笼罩四野。

　　众人视线范围只余数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最前方有人吹了一声竹哨，离既同不远处便有一声竹哨呼应。哨声有特有的音调，当是在传递某种讯息。果然，一名万渊宗的弟子靠近了他们，道：“大小姐说，这雾来得蹊跷，再往前走恐怕迷路，让大家暂时停下聚在一起。我们会设阵法驱散雾气，诸位不必担忧。”

　　盛途勒住马匹，贴近既同，一手握在剑柄上，冷声道：“雾中有腥气，大家警惕些。”
　　陈风和林见山闻言，与万渊宗弟子默契地将几名药阁弟子围在当中护住。既同凝神细听，然而四下一片死寂，连雾气也凝滞不动。
　　忽然一道近两丈高的黑影闪过，有几名修士大喝着向那黑影挥剑，却劈了个空。

　　“结阵！”樊见素喊道。
　　万渊宗弟子立刻合掌捏诀，顷刻间便在四周竖起结界。要保护这么多人的结界，需要所有万渊宗弟子同时出手。然而他们若专心于结界，便无法空出手来再结驱雾的阵法。
　　雾气不散，他们就会始终处于被动地位。
　　一个修士慌张道：“是什么鬼东西？”
　　有人答道：“不像鬼物，也没有魔的气息，倒像是妖类。”
　　一人不满道：“樊姑娘，这里是你们万渊宗地界，又是常通行的路，你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吗？”

　　樊见素道：“我们走过这条路许多次，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看来是专门针对我们的。”
　　闻人杕倒是淡定：“这么看，是为了不让我们支援北方大营。呵，打得一手好算盘。”
　　“少说废话，这雾气不散我们也走不了，难道要这么困死在这里？”修士们渐渐吵嚷起来。
　　“谁会派得上用场的术法？”
　　“我们大多是剑修，这类术法甚少有人学吧。”

　　既同听他们争论半晌，也没争论出什么结果，轻叹一声，对盛途道：“盛公子，我出去驱散雾气，劳烦你替我掠阵。正好，如果那东西攻击我的话，我们还可以弄清楚到底是什么。”
　　盛途蹙眉：“你会什么术法？”
　　既同笑了笑：“一点儿风火术，但我修为不够，能作用的空间有限。最好是能够尽快把那东西找出来。”

　　他们正说着，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是结界被冲击的声音。从这动静来看，发动攻击的必然是个庞然大物。
　　盛途拔剑出鞘：“你放心施法，其它的交给我。”
　　既同冲他点点头，飞身下马，缓步走到结界之外。盛途紧跟在他身旁，警惕着四周。一个人影紧跟着出来，盛途回头一看，是樊见素提着刀过来了。
　　“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这东西不好对付，一个人掠阵恐怕不够。”樊见素守在既同另一边，“再说你们本就是来帮忙的，在抵达北部边界之前，我必须保证你们的安全。”

　　盛途冲她点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守一边。既同已经闭上眼睛，一只手飞速变换动作，口中念了两句，他竖起的两指之上，便腾起一道红色的火焰。他另一只手两指在火焰上绕过一圈，那火焰就随着他的手指延长成线，而后顺着他的指引从线变成面，如海潮般被推向四周。

　　热气扑面而来，既同紧跟着快速捏了一个风术决。盛途感觉背后一阵冷风刮来，把那铺展开来的火焰迅速推向远方。干燥的热风撩起既同的发丝，焰火映在他双眸之中，让他如同一个扰动晚霞的仙人。

　　既同双臂一展，一道焰火被风卷着在他周身缭绕，将他完全包裹。
　　“我坚持不了多久，你们速战速决，先把那东西找出来！”既同在火焰之中喊道。
　　雾气在一点点退散，火焰以结界为中心，烧出一片宽阔的空间，众人的视线变得清晰。

　　修士们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一时忘了仍身处险境，忍不住议论起来。
　　“如今竟然还有非宗门之人会风火之术？”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稀奇。”
　　“这些术法虽是傍身技，于修道却并无多少用处。”

　　“道法兴盛两百年，修成仙身的也只有一个凌霄仙君，莫说风火之术，五行之术他哪样不精通？凌霄仙君始修剑道，我们便以为专心剑道即可，或是如万渊宗一般修刀法。难说不是我们走入歧途呢。”
　　“阁下所言虽然有些道理，可此人修为平平，怎堪与凌霄仙君相比。凌霄仙君是万年难出的天纵奇才，想要另辟蹊径学他，恐怕只是东施效颦罢了。”

　　修士们议论纷纷，还险些争吵起来。
　　冷绣丹出声打断他们：“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们性命，你们倒在这里耍嘴皮子功夫。我看诸位剑道也修不出什么结果了，不如早日另换法子，修嘴舌之道更好。到时候谁舌头最长，修为就最高。”

　　“噗哈哈哈哈哈！”陈风捧腹大笑。
　　一个中年修士恼怒道：“我们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插什么嘴！”
　　闻人杕冷冷看了他一眼：“阁下自视甚高，自然是用不上我们。只盼阁下珍重自身，千万不要有所损伤，否则我们不敢插嘴，到时候恐怕更不敢插手。”
　　那修士也是一时生气，此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把药阁给得罪了。此番北上生死未知，一旦受伤，性命可全攥在这些药阁弟子手里，登时不敢再说什么，悻悻闭了嘴。

　　结界之内，修士们尚有闲工夫逞口舌之快。结界外，既同感觉自己浑身已经被火焰炙烤得滚烫。
　　那妖物起初避火而藏，躲在浓雾里不出来。然而随着风持续吹动，眼见雾气越来越稀薄，一会儿全散之后，修士们完全可以脱困。

　　它知道始作俑者是既同，便甩出一条巨木般粗壮的尾巴试图把盛途和樊见素扫开，再张口去咬既同。
　　在它现身的刹那，盛途便看清了它的样子。

　　只见那妖物身长百尺，浑身青黑，看起来质地坚硬的鳞片下面，有部分.身体已经腐烂见骨。一颗小山般的脑袋上，两只灯笼大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灰扑扑的翳。张开的大口之中尖牙残缺不全，腐肉横生。
　　这妖物显然已经死了，却不知为何竟又复生，前来攻击人。

　　盛途闪身躲开它的尾巴，一个翻身，长剑横劈而下，斩断了它险些扫中既同的尾巴。樊见素向它的头部挥出一刀，将它的注意力引开。
　　它却毫无痛感，扭动着断了一截的身子去咬樊见素。

　　樊见素将它引得离既同远了，在它俯身咬下来时，往旁边一跃，而后回身，试图斩断它的脑袋。
　　盛途在后面出剑，将它的尾部钉在了地上。然而它力气极大，竟轻易挣脱，也不顾尾部被利剑划成两半。

　　既同见盛途和樊见素把它缠住，四周雾气已经十分稀薄，便收了法术，拔剑过去帮忙。这妖物翻腾之间容易伤人，万渊宗弟子一时不敢收了结界，只能留在原地继续结阵。修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竟无一人上前帮忙。

　　冷绣丹忧急地看向林见山，林见山憨厚一笑：“冷姑娘放心，归远还能应付。我们首要是保护你们的安全，若他们需要援手，我们自然会出手的。”
　　他长得朴实，说话又诚恳，极易得人信任。冷绣丹安心不少，正要松一口气，却见那妖物后半身被盛途又斩断几节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身体两侧竟忽然生出一排尖利的骨刺来。

　　樊见素本用尽全力将灵力灌注于刀身，要把那妖物的头斩下来，那骨刺往外一突，险些刺中她。她忙收刀回挡，往后飞掠。妖物趁势一个翻身，避开身后盛途和既同的攻击，趁势追去，用身体挡住樊见素退路，低头张口去咬她。

　　既同和盛途正要去救，盛途却突然听见隐隐银铃响动，向着一心救人的既同而去。他欲挺剑格挡，谁知银铃忽然调转方向，飞去卷住了樊见素的腰，把她往斜后方一拉，堪堪避过妖物的攻击。

　　樊见素脱离危险，左右看了看，却不知救自己的是谁，便只大声说了句“多谢”，复又去攻击那妖物。盛途知道是上次那蒙面人，但一时摸不清她的路数，且四周尚有薄雾阻挡视线，便把剑扔出去，一边御剑护在既同四周，一边跳上妖物脊背，向它头顶跑去，大喊：“陈风，剑！”
　　话音未落，陈风已拔了一名修士的剑扔了出去。那修士阻拦不及，怒道：“怎么不扔你的？”

　　陈风拍了拍腰间的弯刀：“盛大哥用不惯弯刀，他在前面斩妖，借用一下你的剑怎么了？”
　　那修士一想有理，便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盛途接住剑，双手握住，倒转剑尖，正对妖物头顶刺下，没入至柄。妖物尖啸一声，竟未丧命，反而猛烈地摆动头颅，想把盛途甩下去。盛途此招行不通，干脆凝聚灵力，在妖物头顶猛拍一掌。

　　咔嚓声响，妖物脑袋里的骨头几乎碎成齑粉。它动作停滞一瞬，随后抬起尾部，要用身侧的尖刺攻击盛途。
　　盛途眼疾手快拔出剑，飞身跳下去避过攻击，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我已毁了聚在它头部的阴气，怎么还没死？”

　　方才盛途在它头部攻击时，既同就一直在一旁和樊见素一起转移它注意力，方便盛途攻击。见两次招数无用，也有些疑惑。这时，雾气全然散去，雪后初霁，阳光正好，照在妖物的鳞片之上。那光一闪而过，既同却看得分明。鳞片之上画着暗纹，无数鳞片上的暗纹合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阵法。这妖物显然已经死了很久，之所以复生，全是因为那阵法。它脑袋里的阴气不过是个障眼法。

　　“樊姑娘，盛公子，拖住它！”既同喊了一声，学着盛途之前的样子跃到妖物头顶。樊见素和盛途同时出手，削去妖物身侧的骨刺，将兵器刺进妖物身体，强行将它按在地上。
　　既同跑到它头顶，沿着此前盛途刺开的裂口，将妖物的鳞片和皮囊一剖为二。暗纹的光芒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妖物也终于彻底倒地，再不动弹。

作者有话说

　　既同：全能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