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秋千》沈双溪

1、壹

　　曾经我问过一个人，：“朋友是什么？”那个人没有看我，只是说“用来出卖的人。”
　　我很爱我的朋友们，就像爱惜自己的手一样。有天，右手给我一巴掌，我让左手去打右手，结果发现疼的是自己。
　　我叫他阿六，我们认识了八年。
　　八年的概念是什么。抗日战争打了八年，我从不怎么分男女的小学上到高中是八年。八年前认识的人，在八年里有的不知去向，有的还在，有的似乎永远离开。八年后的我，男生眼中的十足的女生，爸妈身边亭亭玉立的女儿。
　　“亭亭玉立”，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吧。十六岁的春天很美，我只能看到窗外飞来飞去的花瓣，窗是不可以打开的，看到那些盛开在一步之遥的花朵，闻不到它们身上甜甜的香味，不能和往常的春天一样去荡秋千，分不清是心醉还是心碎。我开始痛恨医院那股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那味道刺激着我的神经，沮丧和歇斯底里。我告诉爸妈，我要回家。
　　一如两周前，家里没有变化，淡粉色的墙壁上依然挂着我巨幅的笑脸。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笑的样子，干净、很好看。可看着那些照片，怎么也笑不出来。轮椅里的我，和墙上的“她”，差别应该很大啊。否则妈妈为什么看到我对着照片的时候，掩面而泣呢。我叫来泠子，对她说，带我去见阿六吧。
　　阿六也是笑着，在那张只有黑白两色的照片里，笑容那么美好。我有两周没有看到他，阿六就对我这么笑。我哭了，不顾四周每个人都留意的安静，倾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去哭泣，这段日子积攒的泪水再也挺不住，疯狂的涌出来。阿六，我恨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伤痕累累的你，为什么要在我昏睡不起的时候就走掉了。阿六依然笑着看着我，或许他再也没法用其他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情。阿六，你真的好残忍，你竟然笑着看我在泪水里窒息。阿六，这是唯一一次，我觉得这是恨，而我恨的是你，竟然是你。
　　我从未想过去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积极的配合医生对我的任何治疗，无论是复健还是心理咨询，我都没有抵触的情绪。爸妈和医生都很意外，几乎所有人都做好了我会崩溃的准备的时候，我知道我很清醒也很平静。可是，真的很痛，很累，有时候都觉得无法忍受，但想到让我惊醒的阿六，我又充满了力气。
　　好在这样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站了起来。
　　又回到了高二。太多的不同包围着我，没有相识的人，朋友和同学都搬进了高三的教室。我选择了休学前的那间教室，我始终觉得，阿六在那里等我。
　　我贴上去的那些画和装饰都被身旁这些，曾经是学弟学妹，现在是同班同学的人撕掉了。看他们张贴新的海报，我忍不住流泪。阿六你的毛笔字被人撕下来丢掉了，我想去收起它们，却连纸屑都没有找到。
　　医生说，我刚复原，尽管可以随便行动，但是不可以做剧烈运动。而且因为撞击，我有轻微的脑震荡，如果再次受到撞击会有危险。因此，同样的高二年级篮球赛，我从主力变成了看客，和一堆女生站在场边看班里的男生女生为比赛练习。
　　坐在我后桌的女生叫邓朗朗，天生的开朗粗神经，知道我是因病休学，就很热情的关心我怕我受到冷落。在这个班级里，大家都知道我是休学生，但没人知道我并不是他们想象的普通。邓朗朗总是拉着我在操场上走来过去，并告诉我年组有名的人物，不禁想到一年前的自己，想到也算得上人物的阿六。泪水被邓朗朗看到时，我笑着说，秋天的风好大啊。
　　邓朗朗在场上打球，我站在场边给她和其他女生拿衣服，像个小跟班似的，守着她们。邓朗朗篮球打得真不赖，还不时耍几个花样。只是，邓朗朗总是溜号，喜欢把目光投向临近一伙男生打球的场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一年而已，我却懒得去猜别人的心思，好像现在每天看到的人都与自己无关一样。提前上学的我，理应比他们还要小上一岁，可，就是很累，老了一样。回头看到背后场地里邓朗朗目那个人，我发现平静单调，甚至没力气的生活，也是很好。
　　篮球砸到后背，刺痛瞬间麻痹了全身，怎么办，动不了了。好在有人扶住了我，一个面善的男生，看不清楚他的脸，模糊中，觉得好像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