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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part4 特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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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揭开窗帘一角,自六楼望下去,见一男子敞着深灰风衣,倚车而立。叹气,再叹气,然后认命地提上旅行包下楼去。
先是坐了7个小时的火车到了一处小城镇,与其它分公司的人会师,然后几百号人被数辆大卡像运猪一样在颠簸的路上运了3个多小时,最后下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完好的了。不管认识不认识,也不管是男是女,全都相互扶持着歪歪扭扭走下来。不少人吐得直不起腰来,整个人都软了。
“苏小姐?苏小姐?”
没动静。
“苏茗,到地方啦,该下车啦。”
撅撅嘴,不理他。
拍拍她的脸。“小猪猪,起床啦。”
偏头避开他的手,挪挪身子,调整到最舒服的睡姿。
这次改捏的。“小猪猪,该减肥啦。”
皱眉了皱眉了。赶蚊子似的拍开他的手,继续。
他失笑。几小时的车程,大男人都扛不住。而她,居然事不关己地睡着了,到了都没醒,实在佩服她的睡功。看看走得差不多的人群,再看看她,摇摇头,狠狠心,一个爆栗敲过去。
痛痛痛!人还没完全清醒,手先自觉自动抚上头。
“苏小姐,请下车。”苏茗睁眼看见的第一幅景象,是他绅士地弯腰,邀舞般向她伸出手,眼角眉梢,俱是隐隐笑意。而她呆看一阵,等到涣散的目光渐渐聚集焦点,便垂下眼,不借助他的外力自己站起来,径自越过他。
这个女人,唉。男子无奈瘪嘴,跟在她身后下了车。叹气是要叹的,跟还是要跟的。
公司安排了别墅,装修豪华,设备齐全。前者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后者给人以精神上的折磨——当天晚上就开会开到10点。本就因晕车而元气大伤的大批人马实在扛不住了,从会议室出来全都以一副弱柳不胜凉风的姿态扶墙。倒是她,越夜越精神,又身处新奇之地,一心觉得不四处乱晃是一大损失。只可惜会上讨论话题重大,所有人全昂着头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她总不能做临阵脱逃的那一只。会后又被上司拖走,心中苦楚无处诉说,那个郁闷啊。后来乘着林澜被总经理绊住的时候,苏茗当机立断,迅速溜之大吉。
一拐,两弯,三转,她沮丧地发现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向那个被她抛弃的上司求助时,又不自觉向前迈了两三步,而眼前豁然开朗。被所见震撼,她脑中反复回荡着八个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正对着她的,是一脉小径,青石板铺成,窄而蜿蜒,曲曲折折一直迤逦到略略高起的亭子。两旁全是密密的草丛,草色碧绿,鲜嫩可爱。草地中央植有数株月桂,开得太盛花量太多,一阵风过便吹落一些,银白金灿,星星点点般缀于碧草之间。庭院角落里疏密有致地栽了些竹,随风轻摇,一次次乱了竹影。
打定注意要从亭子那里俯视整个庭院,便小心翼翼踩上幽径。傍晚飘过雨,石板稍有些滑,不时惹出女子低低的惊呼。
她并不知道,除了月光,还有一个人在三楼的落地窗后注视她。
今天他确实也是累了,明明老远就看见总经理迎面走来,努力了半天也挤不出一点假笑。幸而公司里也不兴这一套虚的,稍稍交谈了两句便放他去休息。目送总经理走远,他伸个懒腰,正想问苏茗要不要吃点什么,一转身,却扑了个空。居然自己跑开了,这个女人,唉。
疲惫袭来,他不得不顾自回了房。冲完澡出来,一边擦着湿发,一边不经意拉开窗帘。随便瞥了一眼之后,毛巾落地。
一字领T恤,合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被主人弃置一旁,解放了的裸足坦然踏于青石板之上,越发的雪白纤巧。一路看,一路走。或许是景色太美,她一时情难自禁,哼了小曲,在原地缓缓转圈。
夜极静,他也能隐隐听见片段旋律。舒缓的调子,她唱来有微微的喜悦。自楼上看下去,只觉月色下她表情淡定,轮廓不甚明显,像是随时可能隐去不见,轻盈飘忽,不似真实。若有人说她下一秒将顺着月光来时的方向回去天上,他怕也是会信的。
望着底下自得其乐的女子,林澜深刻地领悟到,为她的适应性担心,实在是一件太多余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前所未有的充实。8小时会议加20公里拉练,或者10小时会议加半夜紧急集训,又或者8小时会议加3小时特别体能训练。到最后已经不是体能的问题了,已经完全转化成毅力的问题了。尤其是最后一天,在半夜集合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愤怒的红色,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忍下去忍下去!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站在前面整队的军官突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面前都是恼怒的公牛,情不自禁低头,检查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错穿了红色衣裤。
终于结束。等到两人下了火车,早有司机将林澜的车开了来接。他几乎散架了,一进车就毫不顾忌形象地瘫倒。揉揉胀痛的太阳穴,他扫一眼苏茗,除了略略清瘦,居然还是那么个样子,顶着一张淡漠的脸凝视窗外倒退的风景。
“这些天,怎么样?”
转过来,耸耸肩,小无辜。“没怎么样啊。”
唉,就知道她听不懂正常人说的话,解释:“累么?”
“大家都一样,也都熬过来了。”
唉,怎么这样笨。忍不住脱口而出:“我问的不是大家,我问的是你。”
诧异一闪而过。平静两秒,她总结:“所谓地狱式会议之类的,都只是夸张。也就是军训加开会,蛮新颖的。”说着说着,终于觉出他看她的眼神不对,瞪回去,我说错了么?
被无数Corrs元老级人物称之为地狱的特训,到她嘴里就剩新颖两个字?要知道这两字害得多少人痛不欲生哪。
而林澜只给她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越来越觉得她奥妙。嘿嘿,奥妙。对,就跟那个牌子的肥皂洗衣粉一样,从单纯除污到去除99种顽渍,不用不知道,一用吓一跳,每天都有新惊喜。
生活又恢复原状。上班下班,上级下属。有时在办公室里坐得闷了,便放下一堆文件,出去转转。在前几个实验室稍做停留,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脚已经自动自发走进第四个。她所在的实验室。
人这种动物实在是有点犯贱的。当初日日在你面前晃过来又晃过去,可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得。一旦仔细看了一眼,就收不回来了,越看,越发觉她的好。林澜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时强行转开了,不一会儿又自己悄悄溜过去,看那个表情淡漠的女子依然手脚利落地做着自己的事。不是不恼的,而又不晓得为何要恼。人家在工作啊,专心致志该受表彰的。他的恼怒师出无名,不战而败。又不甘心,闷闷带着一肚子哀怨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