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条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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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知睁眼的时候，手机只剩下1%的电量。
凌晨五点的闹钟哇哇乱叫，第三遍后，终于一片漆黑的进入休眠。他像个软骨动物，从趴着，一点点挪成跪着，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拖拖拉拉下了床。
昨晚玩着手机就睡着了，一整夜都在做溺水的怪梦，叶明知哈欠不断，全程闭着眼睛洗漱，直到坐上刘婶的敞篷拖拉机，瞬间被一阵袭来的冷风呲醒。
桃花乡附近的村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赶一次大集，一条狭窄的街道人来人往，左右两侧挤满村民和商贩，拉货的小三轮时不时从中间的人潮穿过。
刘婶在街角支摊，卖柳条编的提篮，叶明知问才知道，这东西叫箢子，当地人用它装各种粮食，到了年节，走亲访友，也是要用一个箢子盛放礼物，被称作“送箢子”。[1]
天阴沉沉，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空气中弥漫一股早春独有的清冷气息，吸一口五脏六腑都凉飕飕了。
叶明知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人群，刘婶递过来两个茶叶蛋，他没啥胃口，摇了摇头。
正剥鸡蛋的时候，有个大爷走到跟前，猫着腰，在摊位前挑挑拣拣，“多少钱？”
“小的十五，大的二十……”刘婶大口吞掉鸡蛋，笑眯眯说道，“您随便挑，质量保证差不了！”
大爷嘴巴一撇，“前面十三的我都嫌贵！”
十三还贵？叶明知昏昏欲睡的脸上透出迷茫。
过了几秒，他忍不住问，“那您觉得多少合适？”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爷勃然大怒，脸色“唰”地一下变黑，“你做生意还是我做生意？爱卖不卖！”
满头雾水的叶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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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子时，几人在断桥上闲聊。
说话的是位白衣公子，折扇遮脸，露出一双细长的黑眸，“……只听说那蟾蜍被割掉几百根舌头，搅碎了千年树身，就连妖丹，也都一起剜走了。”
旁边的俏丽少女立马来了精神，一甩马尾，兴高采烈，“好惨好惨！详细说说，我无聊的紧！”
“那只老□□早就该死！”树上传来男子诡异的笑，如同乌鸦在哀嚎，“是谁这么多管闲事？”
少女讶异着问道，“欸？你竟然不高兴吗！”
“他高兴。”白衣男子晃了晃折扇，浓墨似的眼眸里划过笑意，“——但是，他更希望蟾蜍死在自己手上。你说我说的对吗，罗罗君？”
少女咯咯地笑，“那人杀了蟾蜍君，罗罗君你便杀了他，如此一来，不就等于你也杀了蟾蜍君吗！”
说话间，雾在桥上缓缓移动。
桥边是一片枯树，光秃秃的树梢挂满灯笼，河面上映出一片朦胧的红光。有人摇船而来，将船停靠在岸边，一挥手，乌央乌央走下来许多人，全都面色苍白，带着镣铐，被一个冷面男人撵上了断桥。
“……这是什么地方？”
一人停在桥下，哆哆嗦嗦，不愿上桥。
白衣公子笑吟吟走来，折扇缝里溢出的声音却是一片诡然，“断、魂、桥。”
突然间，两侧枯树化为森白的人骨。
断桥残破，缠满荆棘，青黑色的刺条上缀满头颅，鲜血淋漓，发出狰狞的怪笑。那人吓傻了，紧接着又看见令他肝胆俱裂、魂飞魄散的一幕——
与他说话的白衣公子，缓缓收起了折扇。
只见折扇之下，竟是一张凸出来的蛇脸。
说是蛇，又不太像，总之很诡异，布满密密的鳞片，唇有四瓣，隐隐透出几排参差不齐的尖牙。
那人惊恐到了极点，一边尖叫一边逃跑。
冷面男见状，狠狠瞪了白衣人一眼，随即甩出一鞭，只在转瞬，就把逃跑的人卷了回来。
那人嚎啕大哭，“滚滚滚！放开我！我还有双亲要侍奉！我还有妻儿要养活！我不能死啊！”
男人面无表情，“这可由不得你！”说完，抡起鞭子，连抽带踹地将人送上了断魂桥。
人死后，魂魄脱离□□，由勾魂使者带去十里断魂桥，那是人界和幽冥鬼界的交界处。
魂魄过了桥，首先要去酆都渡过七七四十九天，洗净人界生气，彻底化作幽冥之鬼，随后前往天子殿接受审判，好人得到奖励，恶人得到惩罚[2]，待全部结束之后，再由鬼差一个接着一个送去轮回之河。
如今世道不太平，死比活轻松，酆都城内每日都会迎来大波新鬼。一多就免不了磕磕碰碰，总有鬼被挤掉头，然后满地找头，找着找着，肠子又丢了，原来是在弯腰找头时顺着刀口稀里哗啦流一地。
今日来了一伙新死的山匪，个个提着刚被斩断的脑袋，在城门口横行霸道，看见不顺眼的便一拳打飞，还把别人的眼珠抠出来当山核桃玩。一对年轻漂亮的夫妻被逼至角落，是溺水而亡，夫妻俩松松垮垮绾着湿发，衣衫凌乱，透出一片雪白里衣。土匪头子心生歹念，拎在手里的脑袋邪魅一笑。
人群晃荡，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哎呦！疼疼疼！老大！！！”
土匪头子抬头，是真的用手拎着，抬起了头。
谁知刚一回身，还没看清什么状况，立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
他趴在地上，脑袋骨碌碌滚到一旁。
好巧不巧，正卡一坨狗屎上，顿时气得怒骂，“奶奶个嘴！怎么狗死还能拉屎！还它奶奶的滂臭！”
余光里，瞥见一双崭新的黑靴。
一袭黑袍，帷帽遮脸，身形瘦削挺拔，幽冷的光晕之下，好似一柄寒光凛冽的刀。
那人沉默不语，一脚踩爆了滚到脚边的头，刹那间浆液飞溅，却没有一滴溅落在他的衣袍上。
众鬼目瞪口呆，城门楼下，除了一波又一波的抽气，就只剩下满地找头的哀嚎。
“……多谢公子。”年轻夫妻吓得不轻，总感觉这位见义勇为的公子，似乎比土匪更凶残些……
可救命之恩总要谢的，于是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哆哆嗦嗦站起身，缓缓走去，行了个大礼。
男子没有理会，一声沉沉的口哨响，奔来一匹红棕色的骏马，身后拉着一辆大轱辘带坐厢的车。
男子纵身一闪，跳上前室，驱车朝城内赶去。鬼界物价高，动辄千百万两，只见那车轮滚滚，马蹄阵阵，一辆车上上下下加起来，少说也得过亿。
众鬼都沉默了。
这哪来的阔气鬼？
才刚死…就这么有钱吗！
忽而，风卷起车帘，露出一张姣好的睡颜。
青丝如瀑，肌肤胜雪，垂落的睫羽尖上似有银粉浮动，显出几许忽闪的碎光。
“滚。”帷帽之下的嗓音沙哑且冷漠。
他不是与一人说，而是让在场的所有伸长了脖子往马车里看的鬼，全都滚蛋。只一刹那，空荡荡的黑袖扫过，车帘立即覆回了原处。
男子很瘦，异于常人的瘦。他沉默寡言，也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的脸，可他的气场，与他释放出来的气息，竟是比任何恐怖的鬼怪都要恐怖。
自男子他出现，周遭便弥漫起一阵危险的气息，仿佛连风中都裹着淬毒的刀刃，于是溜的溜，跑的跑，城门前瞬间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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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城很大，子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黑衣男子将车停下，探入厢内，单手抱出了里面还在沉睡的人，随后，踏进一家客栈。
门前的灯笼异常红艳，七扭八歪写着“概不赊账”几个大字。客栈老板正在柜台里算账，算盘珠子啪啪作响，几乎下一秒就要蹦到客人脸上。
柜台前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鬼，侧面与常人无异，过渡到正面，就只有半截脑袋。
黑乎乎白花花的液体顺着脖子、肩膀、大腿往下流，一只打工鼠趴在地上清洁，这边刚舔干净，那边就又哗啦啦地流一地，这工作也是十分难做了。
客栈老板特别矮，坐在高脚凳上，乍一看就像个冬瓜成精了，他一捋翘起的胡须，笑呵呵开口，“这位顾客，算上今天，您一共住了七天零五个时辰，给您按一个时辰八十两算，需支付七千一百二十两的住宿费。另外，在您住宿的这段时间，早中晚各一笼肉包，肉包的单价是五十两，零头给您抹了，餐饮费一共五千二百五十两。又因为您的个人因素，七天弄脏了十六床被褥，还需再支付清洁费六百四十两，最后合计一万三千零十两。”
“是现金支付，还是灵石转账？”
“这么贵？你们开黑店啊！”男鬼一脸震惊，这一激动，立刻流出更多黏糊糊的液体。
老板一边摸着算盘珠子，一边微笑说道，“住是您自愿住的，吃也是您自愿吃的，本店一没强迫，二没欺骗，何来黑店一说？”
“横竖老子已经死了！”男鬼冷冷一哼，语气蛮横，“没钱结账！爱咋咋地！你个死矮子！”
正当男鬼还打算讥讽几句时，眼前矮小的客栈老板却倏地变了脸色，小小的身体瞬间涨得又粗又大，最后，竟然直直戳到房梁上面。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矮了。”
男鬼惊愕地抬起头，猛然对上一张皮笑肉不笑的恐怖巨脸，刚想逃跑，立马被一张血盆大口吞掉了。
嘎嘣嘎嘣几声脆响，老板一抹小嘴，眨眼又变回一开始的矮冬瓜模样，对刚进门的黑衣男子温和一笑，“欢迎欢迎！这位顾客，打尖还是住店？”
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人，双目紧闭，挨靠在男子的肩膀上，用黑袍裹得十分严实，只露出琉璃似的下巴颏，忽而一只手不听话，轻轻垂落下来，瞬间仿佛一截倾泻而出的白雪。老板盯了片刻，视线落在手背，一朵红梅正在上面含苞待放。
“……红梅锁心？”
老板小声咕噜，这时，“咚”地一声砸下来一个包袱，在柜台上蠕动，隐隐有粘稠的液体渗出。
“开间房，备几桶水在门口。”厚厚的帽纱遮着男子的脸，男子站在柜台前，脚踩黑靴，声寒如冰。
老板愣住，下一瞬，眼光中闪出惊讶之意，“好说好说！这边左拐，请去天字一号房！”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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