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失道失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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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奇诡的法门叫许多人眉心一跳。
各自不禁心中思量，有了计较……屈平意半分不在意围观之人如何想法，收回刻刀在袖中，冲莲生再行一礼就兀自跃下高台，叫一直守候在旁的傅清宵给伸手扶住。
他为她整理了一番衣冠，伸出手扶好玉冠、将一丝散乱的发丝拂去那耳后，他忽然笑了下，赞叹说道：“平意这般的法门极是厉害。”
因着二人极大的身高差，即便男子尽力躬下了身，但其实屈平意看他的时候，还是得尽力仰头，却只见他光华如玉的下巴，顿了下目光转去别处，看向不远处成群结队等待好友同门比试的修者们，想了下，道：“还好。”
还好，这是句实在话，并没有谦虚。
因为这法门缺陷很大，屈平意很难说明这，但还是在很努力解说，眉毛都有些不自觉地皱起，可她眉眼过于冷淡，因着今日时平添的威严，简直叫人感觉是故意在装得凶巴巴的。
“……这是镜花道中一道分支法脉，它仅仅为‘法’，而不是作为‘道’，这就是最大缺陷所在，因为它并没有根基的，并不存附于任何的‘道’之上。”她说着顿了一顿，在思索该如何说出。
“将它归为镜花道中，这也只是我所想所为，甚至于这其中误谬极大，根本不能一言以蔽之，”屈平意的面色十分凝重，她沉思片刻后，突然说道：“我所修习的并不是镜花道。”
“就连‘镜花道’也仅仅是一种概念想法，而在它之上衍生出来的诸多法相、种种神异，这也不过是一种虚妄幻象。”
“真虚无相之中，本没有真实与虚妄之分。”
就如她曾经困惑于自我，究竟什么才是‘我’，而‘我’又是什么，现在不过将‘我’换作‘物’，就成了这样一个疑问：什么是‘物’，‘物’是什么？
“……这个法门的缺陷就是，它能成就无数幻象，将一切化为真实，却如果一旦迷失其中，那么都不过万生共一梦——我即万生，万生即我。而之后就是真真与万生、与天地共存，再不可分割。”
“听起来似乎是圣人，成就大道了？”她神色平静，一双眼眸清亮到不可思议，也冷到了极致，慢慢道，“并不，这只是证明，你失道了。”
失道。
这是一个极端严重的词，分毫不能乱用，就算此界辟开至今，衍化千千万万年，能被形容为‘失道’的修者也不过二三，而现在这个词用在这里，傅清宵也就明白了。
失道之后，即为失常，而失常之后有大恐怖。
谁也说不清为何世间会有失道与失常这两种事的存在，人会失却一直所追寻的道，而能够失常的只有天道。
傅清宵从前自一本古籍中有看到相关一些，却不过寥寥一二句，其后带过，再不透露分毫，他当时未有在意，而今时看来，这其中的隐秘并没有那般简单，说不得还牵扯甚多，也令人震骇非常。
屈平意知晓的更多些，世间不仅有这怪异，还有着真正‘天子’与‘天意’的存在。只是这话就不必要说出来了，这是真真牵扯太广，谁人陷落进去，都得尸骨无存。
总归这法门就是这样，与她主修的镜花道一般，处在真虚之间。
演道场上风声四起，嘈杂人声，不知有多少人在意他俩，可听闻了这些，傅清宵却露出个似乎隐晦至极的难过表情，嘴角是仍旧的温和弧度，他眉梢眼尾都在笑，只是叫屈平意觉出了这其中意味。
他轻声与她道：“你看，风起了。”
屈平意抬头没有看见什么，只是身旁一只手牵住了她，他们缓缓回去居所。
入夜，书房内，仍旧点着先前换过一道的熏香，灯火如晦，傅清宵跪坐在桌案前，看着面前所摆放的一册书卷，最后慢缓缓笑起来。
“没关系的，这都将如你所愿。”他道。
这一句话里说了两个人，两个在这场博弈中妄图执棋的人，四方城是棋盘，还隐晦牵扯了大东洲余下不少势力，天下风动云动，皆从这处起。
只是可惜了，他心中有所偏爱，亦有所固执，于是他二者皆不偏颇，只默默定下结尾。
第五日，屈平意对上断残谷弟子，如生。
以镜花水月相法门获胜。
第六日，对上执剑阁弟子，周随安。
未催动法门，落入剑阵之中，以强悍体质硬抗后，借助法器‘织罗’制住对手，获胜。
第八日，前一百名弟子终于决出，于是比试告一段落，需要留给他们时间修整一番，之后才再开始最后争锋。
而经过一共五场比试，即便有一场轮空，嬴虞一等人也看出了小童儿对于道法的运用十分高妙，然而自身灵活性实在太差，尤其在厉万生看来，这就是站桩打。
如果小童儿身法足够，那么在她本身体质大幅度提升下，与执剑阁弟子周随安的那一场比试，完全可以直接碾压而过的，而不是纠缠许久，最后才勉力制住获胜。
于是被指出了这点后，就由厉万生来给她进行紧急补习，但是……
后院的练武场上，厉万生面无表情地被小童儿再次逼退到场下，飞下的姿势略带狼狈，方才硬接下了起码有千斤巨力的一击，这一刻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心也在微微颤抖。
真不是他吹，经受了这一个下午的摧残，他是真心觉得，要是嬴大佬不动用法门，那么可能也胜不了小童儿的，他到这一刻才正真明白，小童儿口中那一句‘我知晓我应该做出怎样反应、然后达成怎样的效果目的，它全部无所遁形，在我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出手，那你就只能是个弟弟。
因果法门说实在，太过作弊了，即便与他的对练之中没有施展开因果，却只凭她从前破解而习得的诸多身法，这就叫人抵挡不得了。
厉万生差点要忍不住哭出声来，他是怎么被迷了心窍才会为小童儿担心的？根本不必要的好吗，所以……
“那之前比试里？”他爬上场一骨碌坐在地下，直摆手表示不打了，然后支着下巴问对面开始慢缓缓理衣袖的小童儿。
她一身光风霁月，仪态端方，纵使打斗过几场，周身上下也未见分毫凌乱，闻言略微抬眉，答道：“不过掩饰。”
“毕竟这才是正常情况。”所以世人最好不要为那些‘常识’所迷惑，不要太过相信自己心中的判断。
屈平意将对练时挽上去的窄袖拉回手腕，细细整理好，之后对厉万生说道：“师兄我要出去一下，你是要去找嬴师叔还是做什么？”
恨不能瘫在地上再不动弹的厉万生眯起眼看天，一瘪嘴，“别吧，嬴师叔可是个狠人，我好不容易才清闲会儿，我得感谢你。”
“所以这都是去做什么了，怨念有这么大？”屈平意略有些好奇。
“……”厉万生不想说话，想到都是一阵怨气冲天，最后只说：“反正就是去搞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嬴师叔那布置我哪儿看得懂啊。”
这是大实话，厉万生不想长脑子，他有师姐，师姐很厉害就够了，所以他这时候表现极其坦然且无辜，是由衷真诚的话。
这时夕阳欲坠，晦暗之中仍有霞光艳丽铺撒，街上灯火也渐亮起，屈平意见到了那位入芦上人，他独自一人走在河岸，然后蹲身放下了一盏点燃的莲灯。
他像是知觉她来了，回首笑了笑，随后二人并肩而行。
“檀越这时出行，无人为伴？”他是正真很关怀，毕竟四方城表面安定平和，实际私底下发生在势力间的斗殴流血事件极多，只平时这并不影响四方城百姓的生活罢了。
他是僧人，慈悲为怀，却并不见到什么就一昧宽容，所谓慈悲之心，是因他只是凡人，而非佛陀，佛陀是不会在意红尘种种、因缘纠葛的，佛陀不在意人心人性。
入芦上人只是见到个有一面之缘的童儿，于是心生关怀。
“我觉得我也能独自一人出门了。”
这是个还带着点稚气的回答，觉得自己长大了能够一人出门了？从哪里看都十分可爱。
入芦上人忍俊不禁，还是温言与她说：“路上要小心，时常多些注意。”他并不反驳，只是叫她多照顾着自己安危。
这是入秋时候，入夜以后也有几分寒冷，入芦上人多看了屈平意几眼，她身上还是下午为了对练而换的窄袖白袍，比之寻常衣料要轻薄紧致些，也就不怎么能防寒。
他从芥子袋中取出了块看着崭新的红披肩，样式与他身上红袍一般，都有诡谲靡丽的黑色纹绣在上边，勾勒出朵朵暗色妖异的莲花，随后展开披肩搭在小童儿身上，他见小童儿惊异抬头，眼眸中只有疑惑时一笑说道，“夜里凉。”
屈平意迷茫一阵儿，思维却偏去别处，然后恍若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我觉得’这个词的魅力所在。我觉得我能一个人出门了，然后出门遇见了个人，他觉得我会冷，而这个时候就不能怎么反驳……这样想好像没什么错。
但她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默默咽下了，然后问他：“上人出门要几时回？”主要是，他有门禁吗？她能一个人出门，但是有门禁，要亥时之前回去。
入芦上人对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能明白几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只回：“我也不会太晚回去。”
也不知是今时灯火静谧，给人的感觉过于安定了还是怎么，入芦上人低眉，一身温和，眉目间都淌泻着春风细水，一头长发披散，叫他多了分倜傥意，也就叫他难得会多说些话。
“我观檀越今时，比之从前多了几分人意与稚气。”他先前第一眼见到这童儿的时候，她眉目间凝着刀刃寒霜，只是叫一身习得的风姿仪度给硬生生压下，可毕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童儿缺失了感情与人性，或者说，是她不能够懂，于是外在体现就是过于冷淡，和在有些方面上的迟钝。
而今时她显然与之前不同了，别处不能体现，可是显而易见，她‘活泼’了很多。
入芦上人想到什么，又笑了笑，他的慈悲很不是地方，比如说他知道与自己来时同行的那白瞳女童的算计，却没什么在意，反而提供诸多方便，也知晓面前小童儿并非简单如此模样，却也为她身上一点儿转变而宽慰欢喜。
听了他的话，屈平意怔神一下，却露出个笑容，仅仅很纯粹的欢欣满足，可随后面上表情冷淡到极致，她说：“我有了很好的伙伴。”
可正因入芦上人见到过她和一人出行，也知晓那就是她很好的伙伴，所以此刻沉默，敛了面上神情，许久之后才一笑，“有所喜欢亲近的伙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第11章 失道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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