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桐》棠九迦夜

3、缘灭3

　　阳日西移，未时。原晞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眼中似有似无的一点水雾，她从不知离城上的风光如此靓丽，离殇河水光粼粼，倒映着河边的杨树，远处有归来的帆船、纷飞的杨花四处散落、成群的白鹭……要说她自己并不是很想就这样死去，毕竟才十五岁，尚未嫁人，这许多年来困于宫廷争斗，也不曾去看过万千的世间景象，此刻是悔之不及的。
　　等了片刻，南辛被一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的上城楼来。他的眉眼并不清晰，似有郁色，原晞看着他皱起的眉头，不由得想：他当然得不高兴，因为我这么一出，他贤君的牌坊可就轰然倒塌了。但是看他这么郁色，原晞就笑的愈加粲然。
　　这世界上有许多种爱，有人给它归类，却发现怎么也无法真正做到楚河汉界般清楚，就像此刻的他们，一人着大红嫁衣站在城墙头，衣袂翩飞，她眉目如画，仿佛谪仙般，另一人着黄色的龙袍，气宇轩昂站在那儿，却愁云密布，是人世间最威武神气的帝王，身后是他的兵他的卒，可是即使有再多人在，他有再大的权势，他貌似也留不住墙头那马上会展翅高飞的心爱之人，世人只道皇位权重，皇权风光，可此刻，没了爱，什么都将化为云烟，消散人世。
　　“阿原，你在城楼做什么，这里风大，马上就行青庐礼了。来，下来好不好……”南辛伸手，只想接她，原晞嘲讽的笑，他那副神色倒像是真的怕自己跳下去，真真是虚伪。
　　她收起嬉笑，正色，微微眯起双眼：“楚君，今日我要你对着你们的母河离殇起誓，说你从未做过有损楚国、子夏两国国宜的事情？”
　　他又向前一步：“阿原，你在说什么，今早我已然听说了子夏花安兵变，我已经派人去援助你兄长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红衣女子后退一步，脚已经踏到城墙边缘，他神色更加的复杂。原晞嗤笑：“好好，你好……这果然是楚君的处事态度，我已然问完，对你，再无话可说……”许是她言语些许狠厉，南辛的手竟然开始颤抖：“你下来我们慢慢说行不行？”
　　原晞望着城下观望的百姓，人群熙熙攘攘，窃窃私语。蓦地，她想起白夫子教自己的处事哲学，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遇见眼前的这个人，她就忘了这点，一心只想对他好，愚蠢至极……
　　那东边远远的天际，是花安所在吧？再退一步，原晞的脚快悬空，城下的人群开始骚动。“原晞，你给我下来！”他从未这么大声吼过她，原晞不禁满是疑惑，转头看他。他神色又软了几分：“我求你，只要你下来，我什么都给你，你要什么都行。我承认，我有欺骗你，但是那绝不是我有意的，我保证，绝没有恶劣的谎言。”原晞觉得很奇怪，他来之前自己有许许多多的话想控告，但看着他那张脸，她竟然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厌恶至极。从前那么深爱的一个人，现在再看他时，只剩下几分失望几分恨意几分冷漠……
　　再想想，似乎也没什么遗言要说的，因为他的罪行她并不需要在众人面前揭露，能让一国公主跳楼拒婚的理由，天下再糊涂的人也是能想明白的。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翩翩儒雅的异国王子、是她居心叵测骗来的书童、是她舍命救过的书生……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他欠她的。原晞舔舔唇：“楚君，你欠我许多，现下，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答应，我们就两清了……”
　　“什么？你说我都答应你，我不要两清，我欠你的还需慢慢还你，我们还有未来的不是吗？”他焦急道。
　　她轻轻的笑，笑意未达眼底：“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南辛在位之时，永不能犯我子夏。”
　　“好，我答应你，现在你下来，我们去行拜堂礼。”原晞心想，只要他南辛不犯我子夏，那我哥哥在位之时，有柳岸辅佐，加上我的锦囊，我子夏百姓可享百年太平，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人群里的惊呼声，嘈杂不已。只见墙头一抹红色飘然落下，仿佛在跳最后一支舞，随后那人间至尊毫无犹豫的跟着一跳，身后的将士惊愕不已，急急跟着跳下去救人。原晞在空中坠落时，还想着，要是头着地的话，即使是落入水中，那也不免痛得很，于是调整了姿势，看上方，隐约一个人影落了下来。七月的风很热，离殇河的水却微凉。并未对南辛留下任何话的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虽然，并不知道他是否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