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没有一只海豹是无辜的》樱小町

21、第二十一章

　　# 第二十一章

　　“你在看什么？”
　　“感觉学校里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雪童子触碰自己的胸口，强烈情绪仿佛还停留在那里：“有点在意。”
　　“我们去看看。你速度快先过去，我随后跟上。”张羽茜迫不及待地往学校跑，发现雪童子还在走神，不耐烦地回头催促。
　　“不，我会留在您身边，我认为在这种状况下，您的安危反倒是最重要的。”
　　张羽茜差点栽倒。
　　“行……吧……这个问题你比较专业，就按……这么办吧。”最后几个词，已接近呓语。
　　她放慢脚步，又有些不甘心地对着空气做了个虚握的手势：“迟早有天，我要把藏在学校里的跳梁小丑逮出来，给你当狗粮！”
　　雪童子垂着眼，唇角微微勾起。
　　“我相信您，这具幽灵般无所依凭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变得与常人无异吧。”
　　“我说，算了……我的运气还真是好啊。”张羽茜像是被打败似的低下头，挠着脑袋。
　　她看不到身后，那个白衣少年瞳孔中压抑疯狂和杀意。

　　这个世界。
　　枯燥，又乏味。
　　本能和贪欲就像潜藏在大地深处的熔岩，不会因春笋般拔地而起的虚伪繁荣停止沾沾自喜。
　　强大者支配规则和生命，愚蠢弱小者如同沉默的蛾子，昆虫的触须在黑暗森林里发出窃窃的骚动，嚎啕的泥泞中，困兽那样翻滚着腐朽的枯枝败叶，只要轻轻划上一根火柴，就会点燃整个世界的大火。那种感觉……

　　真是——
　　不忍回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烈犹如滚进油锅的猪。
　　看着李毓先的头掉下来，原千夏当即就疯了！

　　前一秒他们还在说话。
　　他还会笑。
　　是穿着白衬衫的，很好看的少年。
　　而现在，他的尸体孤零零的躺在图书室。

　　“噗！”漆黑的螯肢击中了原千夏的后背。
　　像是等待已久的怪物钳住了猎物。
　　她闷闷地呜咽了一声，仓惶间只来得及用手臂尽力护住头，就被撞飞的石头那样狠狠地撞上书架。剧烈的疼痛瞬间击穿神经，让一切感知变得麻木。不知道是不是腺上激素的作用，她居然能撑着爬起来往前跑。

　　眼前有点泛红。
　　她想自己可能就快要死了，死在这种毫无缘由的，古怪的，陈词滥调的骗局。

　　无头的尸体，人蛛的妖怪。
　　这样荒唐的场面比起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甲虫又如何呢？
　　所以一定不是真的。
　　没办法解释。
　　如果换成第三人的视角，原千夏的镜头一定挡满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社会主义十六字真言。
　　“我相信科学啊！”原千夏颤巍巍地嚎出这么一句。
　　书架塌了。

　　倾泻而来的书籍噼里啪啦地埋住视线。并排的书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倒下，淹没了原千夏的身体，整个世界地动天摇。
　　淡淡的烟尘在空气中弥散，是刺骨的，像霜。
　　“啊啦？”络新妇发出沙哑的笑声。
　　她的嗓音一点也不高，却有种指甲刮砂纸的感觉，令人非常不舒服。

　　“小可爱，你在干嘛呢？知道你没死哦。”
　　“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好吗？”

　　络新妇的八条蜘蛛腿刮擦着地面，她的身体雪白，头发和眼睛漆黑。鲜红的指甲点着殷红而饱满的唇，显出乐在其中的优雅。她就像所有古老故事里的恶毒反派那样，高居于巨兽的坐骑之上，途经处处是瘟疫和哀嚎。
　　原千夏惊惶的眼睛，就在它影子般的蜘蛛腿间闪烁。
　　倒塌的书架空隙，搭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
　　原千夏就卡在了空隙之间，没有笨重的金属和沉甸甸的“砖头”被直接砸成肉饼。
　　她咬住手背，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痛得要命，不管是手，还是身体……在发抖，没法控制住自己。
　　她想这一定是我没有睡醒，或者是脑震荡产生的幻觉。
　　但她不敢尖叫出声。
　　眼前被黑暗笼罩了。
　　屏住呼吸，心跳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浑身的汗毛都尖叫着想要逃离。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怎么说好呢……就像是被什么危险的生物注视着一样。就好像——
　　上课玩游戏，班主任不声不响地站在背后的那种感觉！
　　窸窸窣窣的声音远去了。
　　原千夏感到冰冷的气息从地板传递上来，她尝试着想要挪动自己的脚，发现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很难逃出去。
　　络新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就像被困在黑暗的房间，如果不打碎窗户就无法出去。
　　不打碎窗户的方法……原千夏突然想到自己还有手机，她还可以求救！

　　“找、到、了！”愉悦的嗓音。
　　原千夏的心脏猛地收缩成一团。她像是被劈开了，头皮发麻，灵魂从颅骨的裂口冲出，漂移到异世界。耳间响起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她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坍塌的书架，被整整齐齐地劈成好几段。
　　脚踝却被蛛丝缠住，地板飞速抽离，她被倒飞着吊起来。于是她看见了——被自己凌乱的长发遮挡着的，络新妇模糊的脸。她的脸上有红色的，沿着下眼睑生长出的，宛如野兽凶牙一样的红色妖纹，除此之外……
　　她猛然睁大眼，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

　　一道白影落下来。
　　那个人……至少看起来是人的样子，背负着巨大的黑色翅膀，双手撕开狂风。
　　狂风怒吼，铺天卷地。伴随着络新妇的愤怒，原千夏摔到地上。
　　她摔得头昏眼花，像是摔进了鞭炮堆，周围砰砰砰地响成一片。
　　在视觉爆炸的光污染中，原千夏勉强分辨出，战斗着的身影是大天狗……和络新妇？
　　救命！她好像无意间闯进妖怪的战场了！

　　原千夏抱着头瑟瑟发抖，突然意识到了古怪。
　　图书室原本不过是四间教室的面积，高度也不会超过三米，此刻的展现出的空间却仿佛是无限的。
　　清冷的嗓音像鸟瞰风景的鳞云。
　　“你在我的领地做什么？”
　　是大天狗！
　　妈妈！前野智昭说中文了！

　　络新妇白皙的脸颊被风撕开的血痕，怒意像心跳一样在蛛丝上澎湃。
　　“没礼貌的臭男人。”
　　她伸手一抓，居然就用纤细的蛛丝扯住天花板，把一大块水泥拽下来。缺失的部分并没有露出破损的天空，而是被一团无法描述的污秽堵住了。
　　她的瞳孔中突然现出一点血红。
　　大天狗踩着风腾挪。巨大的翅膀完全不影响行动。
　　短暂的交锋后，两只妖怪都认识到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压制住对方。

　　“我认识的大天狗，居然也会听从普通人类的命令？”络新妇讥讽道，她脸色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大天狗俯视道：“命令？哼，不如说是礼仪吧，不要试图用你那颗被低级欲望填满的狭隘的心灵……理解我追寻的大义。”
　　“你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络新妇不甘示弱：“可笑之至，说到底不过是一只毫无价值的小虫子，身为堂堂的妖怪，却沦落到在意虫子的想法，还是说你跟我一样？……”她的声音弱了下去，接着就操纵着蛛丝向大天狗攻击。
　　“听着！不管这个女孩跟你有什么渊源，最终，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真是恶意趣味啊。”原千夏看到前野智昭啊不，大天狗沉声说：“毕竟以你的智慧、气量，也只能理解到这一步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不……应该说这才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获得力量，才能让大义的声音传达到愚昧者的心中。只要我获得了胜利，毫无疑问会带领妖怪创造新的辉煌。”

　　如果不是他那对标志性的黑色羽翼和属于前野智昭的声线，原千夏其实是很难联想到大天狗的。因为他穿得实在太日常了，白衬衫，黑长裤——
　　感觉再穿上西服外套就可以去卖保险了。

　　络新妇的表情不知怎么的有点一言难尽。

　　“非管不可吗？”
　　“我行使的乃是正确之事。”大天狗坚定道。
　　“……”
　　于是络新妇的脸黑了黑，接着轻轻地笑起来，很撩人的。
　　“算了，反正也只是余兴节目，妾身就不再打扰大人了。”络新妇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她朝原千夏说：
　　“至于小可爱，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前来找妾身。”
　　原千夏瞬间炸毛，连滚带爬地跑到大天狗身边。“谁会找你啊！变态！魔鬼！杀人凶手！你是不是有病！”
　　“凶手？呵……”络新妇意味深长地笑了。

　　说来也奇怪，无比混乱的图书室就像融化一样消失了。
　　大天狗也随之收了翅膀。

　　“大天狗！大天狗我没有看错吧！”原千夏挥舞着双手和双脚，语无伦次。
　　“呵，这就是背弃大义之人的下场吗，太可怜了。”
　　原千夏：“？”
　　并没有听懂。

　　阴冷的气息潮水退去。像某种不知名的古生物悄然潜入黑暗深处，于是诅咒消失，阳光照进黑暗的缝隙。李毓先依然在图书室里，他埋着头似乎正在与谁发信息的样子，额发微微晃动，姿态看起来是很轻松的，气息是有光的。
　　是假的？
　　幻觉？
　　原千夏混乱了。她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置身于海水，一半置身于火焰。
　　——如果李毓先的真的，大天狗为什么会存在？
　　——如果此刻是假的，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大天狗完全没在乎她的纠结，走得飞快。原千夏赶紧追着大天狗下了楼，她双腿发软，很努力才能跟在后面。一不留神，她猛然撞上对方后背，手里的奶茶掉了下去。
　　奶茶？
　　原千夏愣住了，大天狗突然推了原千夏一把，高傲的脸显得怒气冲冲。
　　“对！对不起！”
　　“已经够了吧，别再纠缠我了。”
　　他的表情，还有语气，让原千夏联想到分手以后纠缠不休的渣男贱女，好像她做了非常，非常过分的事情……这让她感到非常难堪。
　　大天狗轻蔑地说：“昨天下午我们才见过，看在你乖巧识趣的份上，我就姑且帮你这回吧，这也是为了实现大义。”

　　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虽然他说的每个字都是地道的中文，吐字清晰，也没有奇怪的日式口音，她甚至听完可以立马默写下来，但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她却完全听不懂。
　　原千夏结结巴巴地说：“我感觉脑子有点不太好用……这里是中国对吧，为什么我眼前出现了大天狗、络新妇、海坊主……”
　　她明明已经被络新妇的螯肢击中后背，被砖头厚的书砸到，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她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伤口。
　　而梦里是不会有痛觉的。

　　“你是蠢货吗？要是能不付出任何随意破坏现世，你把妖怪当成什么了？”
　　“……”
　　“不是每个妖怪都如我一样不屑对弱小出手，你好自为之……”

　　原千夏觉得自己好像在做英语听力题。
　　虽然大天狗说的是中文，但她的反应很慢，好像传递信息的不是大脑神经而是钢筋混泥土，所以听到的也不是完整的话，而是类似于“你是浣犳槸锠是揣鍚楋紵瑕佹妖怪槸鑳戒笉浠樺嚭浠讳綍闅忔……”这样的。
　　中文单词反应不过来就算了，填答案的时候才发现，题型居然不是选ABCD，而是写小作文。
　　她真的好崩溃啊！
　　本来情绪就极端不稳定，一着急，眼泪瞬间就泵出来了。
　　大天狗顿时警觉后退，琉璃蓝的眼睛锋利地盯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女生，紧张又故作高傲地问：“你想碰瓷？”
　　原千夏顿时更崩溃了，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
　　“我做不出题啊！我听不懂啊！”
　　“我要交白卷了！呜啊——怎么办我都不懂啊！”

　　大天狗居然说她碰瓷，这也太潮了吧。果然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沸腾的脑细胞被太阳晃得快要融化掉了。
　　大天狗还在叨逼叨，他的声音就像吸满了水分的海绵一样发胀，泡沫。五光十色的泡泡越来越大，连着他的脸也被隔在泡泡后面，一会儿胀大一会儿收缩的。
　　——发出轻微的“啵”声。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