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众里寻芳芳已落

4、第四章 虾饺

　　余道知冒了一身冷汗，正要低头退后，谁料濮阳翊钧忽地就咧嘴一笑。
　　那一笑里，竟然阴翳非常，叫余道知头皮一炸。
　　他再也想不到，面前这看起来像金童一样的人，内里竟是个已然歪了的熊孩子，这样的笑容，换做谁家的六岁孩儿，都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濮阳翊钧见他一副惊慌模样，心里便十分得意，不知怎地，看着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小太监在自己面前装作大人，他便万分不愉，十分想要将他那稳重的表象撕扯下来。
　　因此他也随心所欲地，在余道知面前露出一些本性，果然把对方吓了一跳。
　　余道知心里直打鼓，有些慌乱地后退几步，低下头不再去看他，谁知道濮阳翊钧清脆的童声又在面前响起：“余道矩，这小奴才手脚利落，倒还不错，今日就让他跟着我吧。”
　　邓合眉心微微一跳，抬首劝道：“三皇子，余道矩在奴才手下还只调教了小段日子，怕没学好规矩，伺候不好主子。”
　　他仗着有惠妃做靠山，每每在濮阳翊钧面前驳他意思，虽然看着恭谨，但实则是奴大欺主。
　　濮阳翊钧脸上那可怕的笑容早已消失，换上一贯冷冰冰的神情说：“不在我身边伺候着，如何能学会伺候人。这段日子王海桥不在，我身边没有年龄相当之人，甚是无趣，惠妃娘娘体恤我，拨来这么多的奴才，莫非只有一个王海桥得用？”
　　邓合身上一冷，连忙道：“主子说笑了，既然主子抬举这小奴才，他自然要感恩戴德，奴才也定会悉心教导。”
　　他心里暗暗郁憎，心知这三皇子心计深沉，不能得罪太深。不过三皇子这样也算正常，但凡养在深宫里的孩子，都是越大越精，本以为他年纪还小，自己还能随意拿捏，谁知今天不过为了个小小的奴才，濮阳翊钧就已学着露出爪牙。
　　不敢对濮阳翊钧怎样，邓合便将今日之事记在了余道知身上，全然忘记是自己为了不让外人顶了王海桥的位置，主动叫这个余道矩过来的。
　　成为了话题中心的余道知，此时更是深深叫苦。
　　本以为是来照顾金尊玉贵的小皇子，谁知道这小皇子貌似有些熊，还有邓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让他脑后生风。
　　眼下他发愁之事，还多了一样，濮阳翊钧让他跟在身边伺候，吃早饭的布菜差事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当初邓合叫他来时，只是让他看着学习，余道知还没伺候过人吃饭，望着眼前那压花糖饼、小天酥鹿鸡粥、法乳汤、玉尖面……他实在是无从下手。
　　濮阳翊钧瞧到早餐样式，正襟坐在桌前，淡淡说：“我不爱吃这些，还是像往日吃清粥小菜就好。”
　　邓合上前道：“小主子正在长身体，清粥虽然顺口，到底不如这些补身。”
　　濮阳翊钧冷笑一声，眼前那些鹿肉、法乳、堆了消熊栈鹿为内馅的玉尖面，怎么是他一个幼童能消受的了的？他也不说破，只是道：“父皇一向提倡节俭，我亦曾听闻父皇每日清晨，不过用些清粥、素包、素面而已，若我明知如此，还要大鱼大肉，岂不是故意顶撞之意？”
　　他眯起眼：“何况，这些鹿、熊之肉，早上用也太过腥腻。”
　　邓合这回却并不被他用话压下去，而是笑道：“小主子多虑了，这桌早膳可是惠妃娘娘亲自命小厨房做的，惠妃娘娘交待一定要让小主子吃好，小厨房不敢怠慢，用了山珍点缀，小主子念在惠妃娘娘挂念的份上，也要动上一动。”
　　说着，眼睛往余道知身上一瞟，示意他为三皇子布菜。
　　余道知默然片刻，见濮阳翊钧不再说话，知道他这是不打算再多说，看着眼前这些菜，心里也犯了难。
　　他虽然不像濮阳翊钧这样见过世面，懂所谓养生、补身之道，但能瞧见濮阳翊钧脸上的不乐之色，也从常识判断，小孩的确不宜多吃这些。
　　虽然这小孩儿刚才那笑容着实可怕，可现在板着小脸蛋，极力忍耐，还是露出几分忍受的神色。
　　刚才邓合所说的话，他也一字不漏听进耳朵，如今他才知道，邓合在濮阳翊钧面前竟然有这样大的脸面，只是他也太过跋扈，竟敢在皇子面前顶撞。
　　心里有些愤愤然，看看满桌菜色，唯有一个翡翠芹香虾饺倒还不算大肉，便下手极快的一连夹了三个饺子到小破孩的碗里。
　　濮阳翊钧仅仅一愣，伸箸夹起一个，吃了一口，这香饺里是虾肉和一些青菜，倒还吃得，于是也一口气吃了三个。
　　邓合在一旁等着再看，谁料到余道知下一筷子过去，又是一连夹了三个虾饺。
　　他眉头一皱，见濮阳翊钧已经低头在吃，忙道：“这道菜撤了吧。”
　　便有太监上前将剩下的虾饺撤下去，可濮阳翊钧已经吃了足足六个虾饺，又喝了几口余道知端近的热茶，站起来拍拍衣服道：“虾饺味道不错，惠妃娘娘辛苦。”
　　邓合干笑了声：“小主子只吃这些怎么顶饱，不如再吃几口。”
　　濮阳翊钧道：“食过饱反而积食，读书也爱犯困，我若在学堂饿了，再吃些点心便是。”说完对余道知说：“你这小太监，满桌的好东西，竟只懂搛饺子与我，倒平白辜负惠妃娘娘心意。”
　　余道知心下低低叹了口气，装作懵懂道：“奴才在家时，只知道饺子是最好的，奴才家里过年才吃上一回饺子。”
　　他说了这话带了几分原主家里原本的境况，倒也不算撒谎，濮阳翊钧看他一眼，说道：“竟是这样，可知百姓艰苦，如此说来，此事不该怪你。”
　　说罢，径自往前走，一路披了衣服，出了门，而邓合只将他们送到长安宫门口。
　　余道知瞧见周答清一直等在那，手里已经拎了濮阳翊钧上学要用的书箱。
　　一脚踏出大门槛，周答清便把另一个轻木箱推到余道知手里，“这是主子的衣服和点心，王海桥不在，往后该你拿着了。”
　　余道知伸手接过来，居然还挺沉，连忙小心提着。
　　濮阳翊钧打头走在前面，离长安宫远了一些后，他忽地顿住脚步，回头盯向余道知。
　　“小奴才，你倒会自作主张，揣摩主子心意。”
　　眼见着这熊孩子又露出一副跋扈模样，余道知这时候是真后悔了，早知道就多给他夹些鹿肉、熊掌，如今可好，既得罪了邓合，在濮阳翊钧这一样讨不了好。
　　濮阳翊钧见他不说话，又道：“你这惯于逢迎讨好的小奴才，你……”他忽地想起余道知此举也算把邓合得罪了，到底没说出接下去的话，而是转而道：“你也只是堪堪可用，今日好好跟着本皇子，不许再擅自行事。”
　　余道知悄悄看他一眼，垂下眸子，老实应道：“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