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宇宙摘朵玫瑰》弄句

3、第 3 章

　　美丽的蓝紫色的封皮里兜装了一堆无聊繁絮的话语。好吧，即使林在用心地研究这一本书，也不得不承认它实在是很无聊，很不对她的胃口，一天翻个二三十页已是极限了。百无聊赖之际，林决定去书店逛逛。
　　仍是那一家书店，对称的两座木制的楼梯和明黄色的灯光，约莫两月前林曾在右边那一座的上面遇见W，而今天，是在左边。
　　他侧着身漫不经心地站在诗歌那一栏书架旁边，以一种轻快却又严谨地眼神刮过每一本书，眼睑微微颤动着。
　　“老师。”林走过去低声地叫他，声音里是沾了毒液的甜蜜，但看上去她就是一个乖巧的有礼貌的学生无疑。
　　“林，是你。”W的神情看上去倒是一种毫无防备的欣喜，“过来买书吗？”
　　“没有，我随便逛逛。”林的话说出口之后，又突然感到后悔。她不该这么说，而应该回答：是的，我来买上次在课堂上问过您的，卢梭的书。林，尚且年轻，虽然能够利用拙劣的遮掩技巧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本质上仍是粗粝的。林也是清楚地，所以她对此更加懊恼。要是她能够将这种技巧——也许不仅仅是这技巧，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比如说渊博的学识，丰富的人生经历，总之要是一些能够超出她现有年龄之外的东西，要是她能拥有它们，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那么林将活得更加自在，窘迫与尴尬此类的由他人身上引发的情绪将不会再困扰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电光一般快速而模糊地闪过，W并未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倒是指着旁边一张桌子告诉她：“我要坐在那边看看书，你慢慢逛。”
　　林本想说她也想坐下来看书，但转念一想又害怕表现得太过急切，让W不愉快，就只对他点了点头，走到书架边上心不在焉地扫视着五颜六色的书脊。
　　其实也是由于，那时的林对W仅仅只存在一种探索与交谈的欲望，而亲昵的渴望也只源于此。所以这样微不足道的动力还不足以迫使林内心许多不合常理的想法与渴求化为实际。说到底，那时候W对林的吸引力并不是W本人，而是由他的年龄、人生与脑子里的书本文字们所组成的特质在吸引着林罢了。
　　它们并非无可替代。
　　林在几排书架面前转了转，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她不着痕迹地把目光转向W，注意到他手中捧的那本书……似乎就是自己先前放下的那一本，毛姆所著的蓝紫色封皮的《月亮与六便士》，也正是林所在的小组下个周要上台进行汇报的书籍。
　　她记得自己出门之前也是捞上了这本书的。于是林眯起眼睛笑了笑，拿出这本书，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坐在了W对面的位置上。这一次她能够理所当然地坐过去了，因为她是他熟识的学生，而不是第一次见面时，什么都不是的陌生人。
　　在注意到林手里与他也是拿的同样的一本书之后，W终于抬起头来，或许是秉着老师对学生应尽的义务，他关切地问林：“看到哪里了？能理解这本书吗？”
　　“看到斯克里特兰德在马赛发生的事情了。理解倒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林停顿了一下，换上一种苦恼的语气，“虽然这本书名声在外，作者所表达的思想内核也很有意思。但我仍然觉得，这本小说很无聊。”
　　“具体说一说，”W对她的话来了兴趣，“为什么觉得无聊？”
　　“我觉得，好像有太多不必要的情节了。而且仅仅是表达理想与现实的对立这一个主题，似乎太过平庸了。”
　　W听了她的话后思考了片刻，问她：“仅仅是理想与现实的对立吗？你下个周可是要上去做汇报的。”这句话如铁烙一半烫得林猛地吸了一口气，她心里的不安和懊悔在扩大，可W没给她一点喘息之机，继续说道：“多的我就不再说，不然你到时候上去讲的就是我的东西了。至于没有必要的情节，我的看法是文学流派众多，有追求极简朴素文字风格的人，也有追求繁琐华丽风格的人。但从风格上来讲两者并无高下之分，实际上只要能让文字中的所有要素都能呈现出和谐的状态，且对人物塑造或情节推动起到作用，就谈不上不必要。”
　　“今天受教了，W老师。”林大方地咧开嘴，是这样没错，这样的交谈和话语正是她一直以来渴望不已的。哪怕她不得不暴露出自己，也是无比值得的。
　　“哪里的话。”W倒是不好意思了，“我是你的老师，为你答疑解惑是应该的。”
　　说道这里，W抬起头推了一下眼镜，眼珠从左边转到右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讲：“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会比较喜欢毛姆呢。”
　　“为什么？”林追问到。
　　“因为他的《面纱》里那句很有名的情话啊。”W抬起头，看着林的眼睛说——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林，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的林；庸俗势利，是个二流货色的林，你也会拥有一份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