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宇宙摘朵玫瑰》弄句

13、第 13 章

　　W想，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开始，那么也应该有一个结局。他在学校图书馆里的咖啡厅等林，他想，一位老师和一个学生，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公开的场合，说一些体面的、公开的话呢？当身份的外壳披在他们两人身上，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咖啡厅里放着小声的爵士乐，旁边还有一些人在轻声说话，安静与嘈杂交织在一起，W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林就来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已经快四个月。在这之前林以为自己已经遗忘，至少把这情感的细节遗忘掉一些了，但当她坐下，她才清晰地意识到，没有，一点儿都没有。她得体地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对不起老师。让你久等了。”
　　W摇摇头说：“没事。”
　　林垂着头，对此感到有些不安。是因为太久没有过联系，也是因为这不安本身就是情感所带来的附加品。她主动开口问：“老师今天怎么跟着威尔逊教授过来了？”
　　“在L国读书的时候，他是我的导师，现在他来国内访问我是一定要来的。”W讲。他知道林在寻找话题，他也是。他在想要怎样才能平常地、像一对正常的师生一般，对于刚才的报告给她做出一些指导，但好像无论怎样都十分刻意。
　　W 不该不知道的，在虚假的情感上建立的理智大厦根本不堪一击，所以，他有些拙劣地把话题引入正轨：“你的英语六级过了吗？”
　　林听到这个问题心生懊恼，撇了撇嘴说：“没有，只过了四级。”
　　“四级？”W诧异道，“那你英语的确不太好。不过现在还早，可以慢慢学。我给你大致讲一下刚才的内容，威尔逊教授在比较文学这一方面的研究很有建树……”
　　林一边听着他讲话，一边暗骂自己。她不是平庸的人，也不是无知的人，只是她仍然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有着自己的缺点和不足，而现在它们被这样直接地暴露在了她的老师面前。不，更暴露在了她的理想面前。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咽下一口唾沫，林在尽力存放好头脑中颤抖的情绪，让思路跟上W的话语。W讲得不久，只是简单地梳理了报告中的一些内容，又补充了一些自己的观点。而在这时候，煎熬的人就不再是林，变成了W。
　　要如何开口才能免于高高在上，要如何辩解才能避开自作多情？要用什么样礼貌的话语，抑或是简洁的短句？最终，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讲：“我只是个普通人，你知道吗？”
　　他相信林是个聪明的女孩，明白他的话，他从前也正是欣赏她的这一份聪明。所以他这样没头脑地讲了这么一句。
　　是的，就一句，林确实已经懂得了。山崩海啸一般的震动从她心里裂开，最终她也只是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是赤裸的，她的心脏，连带着污泥一起被剖出，□□地放到了W和她自己的眼前。她宁愿此刻只有W一个人在，林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他，但更加不愿意面对的，是他眼中此刻的自己！
　　她多想夺门而出了，这是多大的羞愧呀。但她强忍着，既然事情已经如此，那么她不甘心。
　　“我知道。”林的声音低涩，歪着头看他，“我知道或许我不了解你，也怀疑过我的内心，但是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像一只被人类套上宠物衣服的兽，现在终于撕破重重束缚，重归山林，他们终于坦诚了，W看着林，话语堆到嘴边，却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只能老生常谈地提醒：“我是你的老师。”
　　“现在已经不是了。”林抢着回答，“况且，这样的理由，我不相信你会在意。”
　　W想笑，一瞬间又觉得愤怒，想质问她凭什么这样觉得？凭什么对他抱有希望和相信？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懂得什么是明哲保身，知道这个社会的边界在哪里，她凭什么这样揣度他？
　　而此刻，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问，你又为什么愤怒呢？——不正是因为失去了吗。
　　W，Wind，他在面临一个难题。随后他又想起，这个难题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还有林。
　　“你相信我？”他问道。在这个咖啡厅里，他们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在讨论学术问题的老师与学生，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一场多么艰难的抉择。
　　“我相信。”林笑了，“我知道或许我不应该相信，但是我选择相信。其实我晓得，因为相信给我带来的痛苦不止一次，但我对自己说，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真的是个极聪明的女孩，W想，她已经猜出来自己的顾虑。
　　那么，他可以拥有一颗年轻的心脏吗？他可以拥有勇气与无限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