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恋爱日常》若若巫

46、第四十六章

　　春夜的雨下得淅淅沥沥，从戌时开始下，都四更天了，还没停的意思。

　　御空被霜七赶回了他自己的居室，兴许是他白天不经她允许亲了她后就一直情绪不佳，倒没像昨晚那样，偏要与她同睡一室。

　　初初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要关心的事太多了，根本没心情考虑那和尚与自己关系以及他是怎样的心思。等她将此地的风土人情都了解了、考虑好下个去处，她便离开。

　　霜七如此考虑着，侧卧床榻正欲入睡，脑仁儿又疼了。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的影响，还是说，是这院子里吹进来的凉风闹的？

　　按了按脑袋起身，霜七决定先把特意半开的牖窗关上。

　　夜风被隔离在外，细雨滴答落地的声音显得更清晰了。霜七回到床榻上，她没有直接躺下，而是盘腿而坐，用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以指腹缓缓地揉。

　　嘶，真疼，和昨晚一样的疼。

　　其实昨夜还有个小插曲的，她没告知御空，只她一个人知晓。

　　也不晓得是昨晚什么时候，那和尚已经箍着她的腰睡熟，本来自己也是睡着的，却突然觉得脑袋刺痛。

　　她刚一睁眼，便见一缕金光往她脸上靠近。

　　照理说这动静挺大的，看御空那副绝世高僧的样儿，也不像是什么不警醒的凡夫俗子吧，但他就是没被弄醒，反倒睡得很安稳。只她一人，被那金光刺得脑袋疼。

　　跟着那金光在她跟前大约徘徊了有半盏茶功夫，终于消失了，却是往她脑袋里钻的。

　　然后，她就猛然失去意识，睡得人事不知了。

　　霜七一边揉一边想着这遭怪事，脑袋里的疼痛渐渐减轻，见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干脆伸展身子躺平，继续睡了去。

　　*

　　次日，清晨。

　　外头的雨还没停，只是没夜里那么密了，时而的“滴答”声伴着叽叽喳喳的鸟叫传入屋内。晨钟响了好几下，佛殿里新熏上的檀香也慢慢飘到了寺内各处。

　　这预示着，和尚们已经上完了早课，在同一早上山来祈福的香客们打交道了。

　　然而，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的霜七仍旧躺在床榻上，并没有这三月清晨的愉悦与生机。

　　她其实早早就醒了，却因一时半会无事可做，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再言，脑袋时轻时重地疼了小半个晚上，她没精神。

　　“吱呀——”

　　雨声与鸟鸣组成的乐曲里闯入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霜七房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不急不缓、不多不少的三下，来人非常讲规矩。

　　“进来。”

　　“七姐姐，早膳。”门被推开，空心提着食盒跨过门槛，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打算。

　　霜七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不怎么想起来。

　　她又不是凡人，并不会饿，这早膳可吃可不吃。

　　见对方没动静，空心没提食盒的手抬起，道了声“阿弥陀佛”，只得主动往圆桌那去了。

　　“早膳是主持让贫僧送来的，仍是念清师伯特地做的，主持说你喜欢，请你多少吃一些。”

　　空心说着，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碗碟一一摆在了桌上。跟着他抬眼，见人仍没动静，有些郁闷地摸摸鼻子，眼睛也不敢乱瞟，脑子里残留了榻上美人瓷白的身影，又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关上门离开了。

　　待人走了好一会儿，霜七才懒洋洋地起身，瞧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食物，拉上从肩头滑落的提花缎上襦，总算有了点食欲。

　　唔，昨儿喝的粥味道不错，这会儿闻着味也香。霜七坐在桌前，握着瓷勺喂了自己一口，咽下，跟着又是一口。嗯，越吃越想食欲，看来自己以前还真的挺爱吃。

　　……

　　而另一头，照常迎接香客的大雄宝殿，却没霜七那院子的闲散。

　　不仅是面对香客们的规矩自持，因为一个人的带来，还带上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个人是谁呢？——

　　秦守泽端着他摄政王的威严，背手站在大殿门外，后面跟了两队持刀的金吾卫。

　　这么个阵仗，着实把来上香的百姓吓了个不轻。

　　值守的几个小沙弥自然吓坏了，还是作为当日轮值负责者的念空先敛下惊讶，走到这位摄政王跟前，微笑询问其来意。

　　“阿弥陀佛，佛门清净地，王爷这般兴师动众，清早来此，是为何事？”

　　兴师动众？秦守泽冷笑了下，他这算什么兴师动众。

　　昨儿李乐婉来找他，提出抢那霜七回来的要求，再细想下昨日那场自己促成的交易，李乐婉当时的神情语气，她生的什么心思很快便明了了。

　　他也着实没想到，十余年前生出的不该有的少女心思，如今还在！且还能激得李乐婉做出如此不符身份的事。

　　“王爷？”见人看着佛殿勾唇笑了下，便没再说话，念空不得不出声提醒，而面上微笑也少了些。

　　这七姐姐前日才恢复人形，昨日李乐婉称病离开，而今日就迎来了这位摄政王…且，他曾为一位叫霜七的夫人上侧妃玉牒的事，闹得颇大，他们这些僧人也是听说过的……

　　念空不自禁皱起眉，这位王爷的行为，不得不让他将其与师弟护着的那位七姐姐，联系在一起。

　　是以，也不等秦守泽说出个什么缘由，他侧首附耳于身边小沙弥：“去请主持过来，快！”

　　……

　　那小沙弥年岁轻，在寺里呆的不久，不熟御空日常行踪，这会儿被交代找人，只得先急急寻了空心师兄，从他那得知主持与悟念、悟尽两位长老在一块儿，这么绕了一大圈，才急急在经堂寻到人。

　　“主持…主持！”

　　小沙弥急急跨入经堂时，御空正与师父和悟念师伯就霜七的去留问题，再次各执己见。

　　悟念、悟尽两人如今知道那霜七就是从前的柳七娘，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凡人，现在霜七已重化人形，御空身为主持，再在这佛门地留着个妖灵怎么都不妥当，便坚持让她离开。

　　然而从来不为旁人左右的御空，如今还被自身思绪所乱，说什么都是不同意的。

　　如此，才再一次上演这僵持一幕。

　　这会儿子，说不通自己徒弟、在气头上的悟尽自然将气移到慌张闯入的小沙弥身上。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身为佛门弟子，像什么话！”

　　悟尽长老在小沙弥们心中本来就严厉，如今被这么近距离的一吼，更是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他还记着外头穿华服的王爷和那两列冷飕飕的金吾卫……小沙弥哆嗦着嘴巴，深吸口气，赶紧朝着至少面上更为和善一些的御空开口。

　　“是这样的，摄政王带了一群兵堵在大雄宝殿。念空师父，请…请主持您快过去。”

　　摄政王…秦守泽？御空看向小沙弥，生出了同念空一样的想法，且比之更快。

　　而不明其中牵扯的悟念、悟尽两人，则是只有些严肃和不解。

　　“这位摄政王又不信佛，这么一早来做什么？”

　　“你说那王爷还带着兵？最近寺中有惹什么事吗？”

　　一人一句问话丢向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沙弥，后者只能慌张摇头，然后把求助与催促的视线移向御空。

　　主持，您快去吧！
　　摄政王大张旗鼓地带兵闯青山寺，我一个小和尚能怎么办？

　　至于惹事……小沙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御空主持，他直直看着御空微微拧眉的脸，要说近来能算得上事儿的，只您那养着的昙花灵化人形、还和您搂搂抱抱在一起的这一件吧。

　　在小沙弥的目光中，盘坐的御空起身：“我去看看。”

　　他朝悟念、悟尽施以一礼，随人离开。

　　经堂内，两人望着御空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做了个决定。

　　他们起身，舒展了下久坐的老身板，互问一句：“也去看看？”

　　*

　　天界。

　　迦叶佛祖留在佛殿供奉的一魂丢失之事，也从西天大佛境传到了九霄境内。

　　得知消息的清鸿老君摸着胡须，看着跟前又聚集而来的几个弟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记得观世音大士的话，小七与那位的事儿，他这当师傅的，是想管也管不了。

　　大士自个儿说的是劫是劫，一切意料外的事都会牵扯出劫中劫，他能插什么手？

　　是以——

　　“都别挤在为师跟前，小七如今人形也恢复了，有没有记忆也没什么影响，她本就是下凡历劫的，本该不带天界记忆。如今…如今也算弄巧成拙了！”

　　“师父…”

　　“都散了散了！岚风，”清鸿老君指着平时最优秀却是因疼小七而最能惹事的大弟子，“特别是你，在天界好生待着！小七这最后一世了，想她快些回来，你们一个个的，就别帮着岚风瞒着为师搞小动作，都听见了没？”

　　本是为迦叶佛祖那一魂丢失的事来询问师父的，没想师父扯了一堆训斥出来。跟前一个个弟子面色忒苦，只能无言地默默受了。

　　但这里头的岚风却仍是不放心，他迎着师父的唠叨，还是再问了两句：“迦叶佛丢了一魂的事，真的对小七历劫没影响？您和观音大士说了些什么？小七的事，真就这么看着？”

　　岚风向来知道自己这师父嘴硬心软，先前带阎罗上来安他的心是，默默瞒着他们这群弟子找观世音和地藏菩萨帮忙也是。

　　他担心如今师父会不会又默默做些什么，他们若不知晓，反倒自己去做点事出来却帮了倒忙……

　　清鸿深深地盯着岚风漂亮的面皮，很快就猜到这徒儿在想些什么。他放下抚须的手，向岚风走近两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师这回真什么都没法做。大士说过，迦叶佛祖尚有两劫未参透，如今任何不在我们预料中的事，都是劫中劫。”

　　“两劫？师父，这两劫是？”岚风因着长期宠溺小七养成的坏习惯，对小七师妹的事，他从来是想问到底的。

　　清鸿看他一眼，也不瞒着：“怨憎会，与，求不得。”

　　岚风心头“咯噔”一下，其余几个弟子亦是如此。

　　“都回吧，别堵在这了。”

　　岚风看着清鸿老君挥挥手、背手回寝殿的背影，心绪复杂。

　　此时，他才终于正视了一些事，从前自己从未真的当回事儿的事：

　　那位佛祖，真的要参与进小七的情劫。或者说，小七才是迦叶佛的验世目的？……

　　岚风收回视线，朝师弟们笑了笑，留一句“帮我挡着点师父，我去一趟南海”，便施法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