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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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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晨钟才敲响,李乐婉及两个丫鬟居住的南边小院就有了动静,且动静还不小。
“县主,”红袖拿上收拾好的包袱,朝李乐婉再次确认了一遍,“咱们真的现在就要走吗?”
而附和着姐妹的婵香也端着早早取来的白粥,正劝人吃了再走。
“主子,回谢府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您还是多少吃点,先填着肚子,别饿着自己。”
而她们主子仍陷在昨日不理智的情绪里,哪还有心思吃。只见李乐婉抬手一甩,连粥带碗的,就这么被洒了一地、碎了一地。
“吃什么吃!快点回去,咱们还有事做!”
昨日闹了那么一出,理智也就恢复了一部分,她知道自个儿在寺里是不好再呆了。况且,待在这青山寺还处处受限……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借着这看似难堪的处境早些回府,做一些她昨晚思考了一夜的事。
见李乐婉发了脾气,两丫鬟小心低着头,规矩地不再劝。
见状,李乐婉气顺了不少,她深吸口气,朝两个丫鬟吩咐:“婵香,你去告知寺里负责接引的僧人,就说我身子不适,需回谢府请大夫疗养,不便在此祈福抄经。红袖,将地上收拾了,看看东西是否带齐,都齐了我们便先去山门等着。”
“是,奴婢这就收拾。”
“奴婢这就去。”
……
辰时刚到,李乐婉一行雇来的马车缓缓停在谢府门口。
此时,天色尚早,除了谢朗早早去参加早朝去了,府里女眷大半还在睡。
李乐婉在红袖的搀扶下踩着杌凳下了马车,待人站稳,婵香便提上包袱给了车夫银钱。等车夫驾马车离去,两个丫鬟这才随着李乐婉走上台阶,敲响了谢府的大门。
*
青山寺。
空心将李乐婉离寺的消息告知御空主持后,便规规矩矩站在院子里,等主持和霜七姑娘出来。
是的,这里不是主持的居所,而是霜七曾经作为柳七娘时住的小院。
昨日,自御空抱着人来了这里,又于午时借着斋堂用饭、僧众皆在的机会,独自向寺里解释了一番,便自个儿回了这里。继而再没出来过。
方才,他也没能进去,只是敲了敲门,在主持的示意下,站在这儿高声告知。
至于昨日的那番解释,其实说起来根本算不得解释。主持就给几位长老表明了态度——“我会养着霜七,为不影响寺中生活,她基本不会在各位面前出现,这点无需担心”,跟着,也不管长老们答不答应,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空心面上规规矩矩站着,心里着实想了一番。待垂首等候的姿势都要僵了,向来早起的御空才迟迟打开房门,牵着霜七出来了。
“主持。”空心赶紧往旁边让了几步。
御空看他一眼:“空心,你去斋堂取一份早膳,送到禅室。”
只…只一份?主持自己不吃吗?空心带着些疑惑地看向御空,可惜对方并没再言的想法,就这么带着人走了。
空心只得在后头道了声“是”,往斋堂去了。
……
御空带着人走进禅室,反手关了门。
两人坐在矮榻上,御空瞧着一言不发的霜七,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从昨日为她穿衣到夜晚入睡,再到今早起身、一路过来,霜七都没有说过话。若是外人见了,还以为这貌美的女子是个哑的。
头疼地摆弄着面前棋子,心里那点儿失而复得的喜悦完全被没由来的无奈恐慌取代。
墙上那副肆意书写、行云流水般的“禅”字,也不能稳稳静下年轻主持的心。
对自己道了声“阿弥陀佛”,御空任霜七看着他摆弄棋子,只低头专心走着黑子白子,搭起一新的残局。
很快,棋局布好,空心也端着热粥与小菜来了。
“主持。”空心将加了番薯的小米粥和一叠爽口小菜从食盒中取出,连着瓷勺和竹筷摆放在霜七面前。
面前早膳与以往青菜白粥不同,御空正猜想应是念清师兄特意做的,就见空心已经高高兴兴地为他解释了。
“我去斋堂时僧人们已经去上早课了。念清师叔昨儿就猜到霜七姐姐会想吃些不同的东西,昨日匆忙没来得及特意准备,今早便另开了小灶为霜七姐姐做的。我一去就拿到了热腾腾的早膳,没让主持和霜七姐姐久等。”
“辛苦你了。”御空颔首表示知晓,便示意空心出去。
跟了主持十余年,空心自然知道他的性子,自不会留下惹人烦,留下食盒,行了个佛礼便赶紧走人了。
禅室门重新被关上,霜七已经端起热腾腾的粥一口一口吃着,味蕾全是熟悉起来的味道。
这什么青山寺的斋饭,那叫念清的和尚特意给她开的小灶,还蛮好吃的嘛。
见霜七这副满足的样子,御空略显纠结恐慌的神色被温柔取代,一双星眸如寒冰化春水,温暖了不少。
看来,她对念清的手艺有记忆。
御空就这么看着霜七吃完了早膳,还主动将空碗和小碟子放回了食盒。
霜七用手背擦擦嘴,抬眸正视御空,继“你是谁”的疑问后,首次开了口:“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就这么一句话,御空觉着刚缝好的心被扯开了一小道口子。他温暖的神色淡下来,拈着佛珠自报了家门:“我叫御空,是这青山寺的主持。”
“那我又是谁?我见你们都叫我霜七,这是我的名字吗?我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是的,你叫霜七,是一只才化形的昙花灵。”御空将她化形前的那些事直接省略了,只道出它是朵昙花的结果。至于他和她的关系,御空闭目,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如今霜七什么都不记得,那她曾经的坚持也不在了,自己等着她醒来的意义还有什么呢?
为那未了结的前尘事?为她破了他的元阳之身?还是为寺内僧众被下药但却未受到影响的事秋后算账?
御空睁开眼,也直直看着霜七。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自己当时不接受霜七化成一滩骨水、强行要让她活过来的理由罢了。
“你怎么不说了?我和你什么关系呀?”霜七身子前倾,因为支起下颔的动作而打乱了御空专心布就的残局,她也没去关心什么棋局,只盯着人脑袋一偏,漂亮的眸子里十分好奇,可惜也只有好奇。
专心看进她的眼睛里,御空果然没在里面看见任何勾引之意,曾经霜七故意而为的一言一行,他反倒怀念了。
扯了扯嘴角,六根不净的御空又多了一种情绪:苦笑。
“到底什么啊?和尚,你怎么自个儿发起呆了?”
御空继续沉默,最终在霜七的催促中想到了如何给她答案——
白衣僧人含着苦笑倾身过去,缠着佛珠的手抚上她的后脑,另一手撑着已乱的棋盘,就这么亲了下去。
两唇相触,御空尝到了只留在记忆里、已阔别了十年的味道。
“嘶——”
御空感到舌尖上传来的痛意,继而他被推开。
“你干什么!你一个出家的和尚,亲我干嘛?我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但出家人要守戒律这点事儿,还是知道的!”
见霜七不满地用衣袖擦着自己红唇,本已被撕开一小道口子的心又被扯开了一大道,御空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霜七主动推开的一天。
明明,向来是霜七缠着他啊。
*
谢府。
李乐婉所住的东篱院内,李乐婉换下拜见谢朗母亲的锦衣华服,着一身素雅的襦裙,头上发饰也取得七七八八,只插了根玉簪,耳上挂一小巧的葫芦形耳铛。
她于镜台前端端而坐,满意地看了会儿自己的打扮,这才唤红袖和婵香端上午膳。
在自个儿院子,与两丫鬟将午膳舒坦用过,李乐婉拈着绢丝帕子将嘴角残渣擦净,起了身。跟着,亲自拿起一旁方几上放着的帷帽戴上。
“让其他丫头将桌上收拾了,你们随我去趟摄政王府。”
……
因是女眷,还是有着县主身份的已婚女眷,李乐婉与两个丫头坐的马车很低调,马车缓缓停下的位置,也是摄政王府为仆人采买方便而用的后门。
摄政王府也在内城北恒,是曾经的南昌郡王府整修扩建的,与谢府只隔了条街,李乐婉从出门到此时下马车,不过用了一炷香时间。
红袖扣上银铸兽面门环,轻敲三下,很快秦管家踏着疾步亲自将她们迎了进去。
显然,摄政王府知道她们要来。
正堂。
门大敞开着,两丫鬟等在外头,里头的李乐婉取下帷帽坐于客位,看着主位上悠哉喝茶的秦守泽,打算自己先开口。
她与这位摄政王打过的交道寥寥无几,她从来畏惧于他的威严。而后随着太后失势、他们禄王府一落千丈,她更是畏惧他的身份。
好在,派人得来的消息,以及昨日青山寺内所见,给了她不少勇气。
“王爷……”
秦守泽喝的是蜀地特供而来的盖碗茶,近来颇得他的兴趣。这会儿,只见他“嘭”的扣上茶盖,截了李乐婉的话。
“谢夫人,前几日有人擅闯本王府上,在本王那存了不少政要事务的书房里呆了好一会儿,似乎还临摹了本王珍藏的一副画。这事儿,是你派人探的吧。”
李乐婉也没有多少惊慌,从她能顺利自探子手中得来临摹画像起,她就知道,这位摄政王完全未受影响,只故意在一旁瞧着,瞧着自己会做些什么,是否会亲自给他带来有趣的消息……
吸了口气,李乐婉也端起那未尝过的盖碗茶喝了两口,嘴里立时有竹叶的清香满溢。绿茶的清香让人舒心了不少,那点剩余的忐忑不安也消了。
她笑了笑:“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王爷的眼睛。”
“那您也应该知晓,妾身为祈福抄经,在青山寺呆了十余日。”
闻“青山寺”三字,十年间未有什么除冷厉之外神情的秦守泽明显愣了愣,冷眸有思念和痛意。
李乐婉瞧着这位在十年里,从以做生意为乐的肆意秦爷到如今手握大半兵权的冷厉摄政王,那张已过而立的俊脸没这么变老,却多了更为刚硬的线条。再联想他留下那侧妃的玉牒,这人明显的变化,显然与霜七脱不开。
她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了不少:“妾身知晓您身边无女眷,只留下一侧妃的玉牒给一位叫霜七的女子。那王爷猜猜,妾身如今提前返回,是在青山寺发生了什么事?那事儿又与您那位霜七夫人有些什么关系呢?”
这十年来,秦守泽练就了更多的耐心,可在霜七一事上,十年未曾有过消息的人此时出现在这李乐婉口中,他还是特意等着人前来的,此时就自然称不上什么稳重、有耐心了。
是以,他急急质问:“快说!本王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李乐婉也不再慢悠悠的,直直看着他,道出对方最想知道的事:“妾身昨日目睹了一场或许毕生难忘的画面。妾身在那御空主持的房内瞧见了你的霜七夫人,而且令妾身不敢相信的是,她呀,那般貌美的女子,您特意上了玉牒的侧妃,竟是一只昙花灵呢!”
“直白点来说,您的侧妃不是凡人,竟是一只花妖!”
“而且,当时那霜七从昙花化人形后,还是一副不着寸缕、什么都不知的懵懂模样,跟着就被急急赶来的御空主持抱进怀里了!那佛门的袈裟可是丝毫不顾及地缠在了您那霜七夫人的身上呢!”
“青山寺百来个和尚,老老小小,都看着呢,御空主持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诱惑,竟那般不顾及……啧啧啧,那场面,妾身看了都替他俩害臊!”
说着,她还以袖遮了遮勾起的小嘴,掩下那有些恶毒与嫉恨的笑意。
听到霜七赤身被抱在御空怀里、似乎还不知前事如何,前一刻得知霜七回来、刚生出的喜悦就被缠绕而上的不甘愤怒所代。
凭什么,霜七你凭什么留下块破坠饰,就令本王念了你十年!
秦守泽从怀里拿出那块琉璃平安扣,于手心中来回抚摸,抚摸着上头那道弯曲的裂痕。
秦守泽这么明显的动作,又没去避着李乐婉,李乐婉自然是瞧得清清楚楚。身为女子,她自然是心思灵巧的,很快猜到这坠饰定是那霜七留给这摄政王的。她美眸转了转,心中打算更是笃定了不少。
她放下掩唇的手,继续:“王爷,您说,若是这朝堂、那百姓都知道了,您这特特留下位分的霜七夫人,竟是一只妖精,如今还在佛门清净地与受人尊崇仰望的高僧处了十年,一妖一僧像昨日那般搂搂抱抱的时日,或许在十年前就有不少了吧。”
“这般不入流话本都不敢编的风流异事,该掀起多大的风波呀?”
“十年前异兽行恶,造成上百人丢命的事儿,大家都可没忘呢。”
秦守泽愣愣听她说了那么多,抚摸平安扣的动作停下,他心中已生了些猜测,面上却仍是力求镇定。
“谢夫人,你想要本王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掀开盖碗,李乐婉又喝了口清茶舒心,“妾身只是觉着,王爷您心心念念的夫人,自然要抢回来了,放在身边呀。”
“毕竟一只美艳不可方物的花妖呢,留在和尚庙里算什么事儿?当是留在王爷您身边,才叫美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