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你的一百步》育才路几号

4、顾鄱阳

　　能在公司工作这些年，简珀也是个聪明人。陈欲钦进办公室之前一定是先见过佟越了，哪怕没有多聊，但细心的人总能看出来佟越的衣服没有换，特别是前一天还喝了酒，从员工嘴里知晓早上又和她一起进的公司，不免让人多想。
　　简珀向来是公私分明的人，不会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这也是陈欲钦欣赏她的一点，交给她的事情哪怕是需要得罪人，她也会以公司为主，首先做好工作。这次经陈欲钦的提醒，她心里不是滋味，还不如被人指着鼻子骂。她能接受自己因工作失误而收到职责，但她接受不了被别人内涵。
　　当然，她也没“放过”小张，说好的九点半就是九点半，小张拿着一堆考勤表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刚好九点三十一分。简珀看着小张一脸的委屈，让她去人事领50块钱的“奖励”，刚毕业的大学生，50块钱也就是三杯奶茶钱，她本来无意重罚，也是让小张长点记性，公司这种修罗场，还是不要太八卦。
　　一天下来她都没怎么见佟越，下午陈欲钦和佟越团队对接的时候简珀才偶尔瞥见他几眼，众多设计师里，就他不戴眼镜，认真专注的表情格外吸引她的视线。佟越也感觉有人在看他似的，猛地抬起头来，看见简珀端着茶盘从会议室外面走过。
　　一口气走到茶水间，简珀才大口喘气，刚才她打了个冷颤，忽然想起来自己落水的时候，吓得她后背直冒冷汗。
　　房地产项目的人一直在开会，全是关于设计的，哪里要修改哪里要重新作图，忙得不可开交。简珀向来不参与内部细节的交流，所以下了班早早就走了，看样子陈欲钦还要开会到很晚，她才不会傻等在公司浪费自己的时间。况且自从陈欲钦主事，他也不提倡没有意义的加班。所以只有司机沈师傅一直坚守阵地，守着他的老板。

　　下了班的简珀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远一点的超市，买齐了吃火锅需要的食材，还有顾鄱阳喜欢喝的酒和她最爱的年糕。
　　回到家的时候顾鄱阳早已经准备好了电磁炉和鸳鸯锅，还有烧沸的水，只等简珀的锅底和食材了。
　　和之前一样，顾鄱阳一脸悲伤的在看《泰坦尼克号》，脸上还挂着一行泪水。简珀早就熟悉了他失恋后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想要吃饭还是得靠自己去厨房里洗洗涮涮。
　　三年前她认识顾鄱阳的时候，她刚从家里脱离出来，虽然只是搬到临市，但这里没有她的朋友，下班以后只能自己出来瞎转。就是在一个新开的酒吧，简珀看到了第一次失恋的顾鄱阳，那叫一个狼狈不堪。如果现在拿出来说，顾鄱阳一定是一口否决，死不承认，非说是简珀那天喝多了，断片了。顾鄱阳长得清秀，小时候就像女孩子，去他家里的时候翻遍了他小时候的照片，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纯爷们，谁也看不出来照片里那个小孩是个男生。长大以后的顾鄱阳还是很清秀，头发稍微长一点就有人笑他是女孩子，第一次分手也是因为那个女生觉得他不爷们，不仅没有男人味还喜欢喷香水。
　　那年顾鄱阳22，还是个在校大学生。他第一次带女孩子去酒吧，就被人家甩了，接受不了现实的他趴在吧台上哭起来。这个酒吧相对于其他的算是安静，他喝了好几杯酒，哭得声音又大，惹人注目。刚好简珀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另一侧的吧台，听着他一阵一阵的哭声心里很是烦躁，这人哭起来像是小孩子没完没了声音又大，不是欠揍就是欠骂。
　　工作不顺利的简珀也是暴脾气，手往吧台一拍，让服务员给了杯冰水，然后顺着顾鄱阳的衣领就倒了进去。顾鄱阳被凉得跳了起来，失恋的痛还没缓过来，又被凉水一泼，心里哇凉哇凉的，黄豆大的泪珠子像是没了阀门，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还哭？还嫌水不够凉？”简珀冲着服务员摆手，示意再来一杯冰水。
　　顾鄱阳像是被吓到了，赶紧擦擦脸上的泪，一边抽泣一边指责，“你，凭，什么泼我水，你，谁啊？”
　　简珀不爱搭理这种人，看他能正常说话，就没理他，意思传达到了，就可以了。总之，他要是再哭，有的是冰水等着他。看着顾鄱阳那囧样她就觉得好笑，找服务员要了杯酒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听歌，然后看看今日热点。
　　顾鄱阳倒也不死心，往她旁边一坐，“你得向我道歉。”那盯着她的眼神坚韧又严肃，让她忍不住笑起来。
　　“不就是被甩了吗？这种日子还会有的，你放心。”简珀最擅长气人，什么话难听她就专捡难听的说，反正素不相识。
　　顾鄱阳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起伏，找服务员一连要了几杯酒，力争把酒单都喝一遍。他酒量时好时坏，虽然不是三杯倒，但也不是海量，主要还是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几杯就醉，心情不好的时候怕是要喝好久。
　　顾鄱阳真正喝不动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脑袋晃晃悠悠的，钱包都拿不稳。还是服务员劝他旁边的简珀帮忙从钱包里拿了几张钞票。好巧不巧他的学生证就放在钱包里，简珀一打开，顾鄱阳三个字就被她看到眼里，这名字还真有意思，这是有多喜欢鄱阳湖啊!
　　S大的学生，大三，电气专业xx02班的学生。学生证上的顾鄱阳看着比现在还秀气，怪不得人家女生要和他分手，这哪是谈恋爱，这明明是找了个闺蜜。
　　S大她知道，晚上11点有门禁，11点之后谁也别想再进学生公寓。本来要走的她被服务员叫住了，想拜托她送顾鄱阳上出租车。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她死也不会和刚认识的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别说是一个酒鬼，后来想到自己泼了他一杯凉水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勉强才把他送上出租车，还付了车费。
　　后来说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顾鄱阳就骂简珀没良心，送上出租车就不管了，自己因为烂醉只能在学校门口的保安室睡了一晚，第二天就被通报批评了，什么电气专业某某同学不务正业，晚归，还烂醉如泥。
　　简珀洗好菜，把肉装好盘的功夫，《泰坦尼克号》已经播完了，但顾鄱阳脸上的泪还没有流完，甚至越流越带劲。她早就知道这是顾鄱阳的保留曲目，等肉一下锅，香味开始扑鼻，眼泪自然就消失了。
　　“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简珀递给他一杯酒。
　　一杯酒往往是一个故事的开头，没有这杯酒，这个故事可能会继续，但有了这杯酒，故事才有了了开头。
　　“小破烂儿，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说啊！哪次过节我没送她礼物？难道就因为她这次想要一个包我没给吗？她也不看看这个包什么价格，我怎么买啊？难道我去卖肾啊？”
　　说着说着，顾鄱阳又开始掉眼泪。
　　说真的，他是简珀见过最能哭的男人，眼泪好像自来水，稍稍打开阀门就能涌出来，流也流不尽。
　　简珀将熟了的肉夹到他的碗里，酱料给他调好，筷子摆正，让他先吃几口，不然空腹喝酒太难受，主要还是怕他喝吐了自己要打扫卫生。
　　“你说，几万块钱的包，我哪有那么多钱？”说完就是一口闷。
　　谈了半年的女朋友，张口就是几万块钱的包，不买就分手，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说起家庭条件，顾鄱阳也算是个半路富二代，他爸爸叫顾耀天，是历史系的教授，很多年前不知道从哪儿淘来一幅字画，谁能想到还是幅真迹。后来顾鄱阳的妈妈因为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需要做手术家里又不富裕，顾耀天只能忍痛割爱卖了字画，没想到却卖了个好价钱，不仅做手术的钱不用愁，剩下的还够买几套房子。顾耀天自此就辞了学校里的工作，搞起了古玩字画。命运好像就在等着顾家一样，历史没白学也没白教，古玩字画搞得风生水起，顾鄱阳的富二代身份一步一步落实，买个几万块的包还是有那个实力的。
　　只不过顾鄱阳到底是过了几年普通日子，一直到工作了都没忘记勤俭节约的好习惯。若说他把钱看得很重，也不准确，很久之前有一次简珀手头紧交不起房租，还是顾鄱阳垫的。要问他为什么注重感情却不愿意掏几万块买一个包，那他是真的认为一个包不值得。说到底，顾鄱阳在简珀心里，一直是个好孩子，哪怕是经常喝醉了来她家里祸害。
　　“简珀，你说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啊，为什么都要和我分手？”顾鄱阳手里的酒就没停下过，满满一玻璃杯的酒眼看就要见底了。
　　她最不会安慰人，要说气死人她是好手，可安慰起人来，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也只能拍拍顾鄱阳的肩膀。
　　哪有什么不够好，明明就是不喜欢，不在意，才会随便提出要多少钱的包，并以此威胁分手。
　　她认识顾鄱阳这三年，眼看着这个喜欢喷香水、长相秀气的大学生把自己的香水送人，把头发剃短，定期去锻炼、增肌，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男人味。谁能轻易忘记初恋呢？大概没有人。
　　“瞎说什么呢，喜欢你的人不会觉得你做得不够好，只会担心自己做得够不够好。”话落，简珀又往顾鄱阳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肉。
　　说起来她是心疼顾鄱阳的，三年里不知道被甩了多少次。有人嫌弃他这个，他就一定改，有人嫌弃他那个，他绝不会再犯。好像他从来没遇到一个能够包容他的人，包容他的秀气，包容他的香水，包容他的勤俭节约。
　　他难过的时候就到简珀这里来喝酒，简珀也从来不劝他少喝点。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不趁着难过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太委屈自己了。所以每次她都跑到离家很远的超市去买顾鄱阳喜欢喝的酒，谁都有权利在难过的时候拥有能够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顾鄱阳为了练身材一直吃得很小心，哪怕心里难过，也绝不会吃牛油辣锅里的肉，可是菌汤锅吃着又不刺激，就只能大口喝酒，喝到最后要睡过去的时候，总会大喊一声：“简珀，你就是为了买自己爱吃的年糕才去的那家超市，根本不是为了我！”
　　顾鄱阳喝完最后一口酒，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幸好没发酒疯，不然这鄱阳湖算是发了洪水了。他也没吃多少东西，难过的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简珀买的食物大部分都剩在锅里，也好，没人和她抢着吃了。以前顾鄱阳总喜欢和她抢东西吃，她要吃锅里的冬瓜，顾鄱阳就先下手为强，她偷偷夹年糕，顾鄱阳看见了就赶紧抢过来，跟个强盗似的。等简珀实在气得吃不下去，顾鄱阳才一脸“正义”地把自己扫荡来的东西给她。
　　打扫完“战场”已经是半夜，顾鄱阳的呼声由浅到深，一点醒的打算都没有，甚至还在沙发上翻了几次身。简珀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几句没良心，然后就去洗漱了。顾鄱阳对她来说，有时候像个弟弟，有时候又是很好的朋友，他像温室里的花朵，却也不像，一样是未经污染，他却多了一些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