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吟》切尾

81、各显本事

　　隔天，程燎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他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却发现天已大亮，原本空荡荡的桌上多了只木洗，木洗旁搭着块干净的棉巾，一旁还放了茶水点心，看起来是有人特意为他准备的。

　　程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口鼻舒爽通透，本以为不够硬的床板会让他睡得不舒服，哪知这一觉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如今更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贯穿全身。

　　这真是奇了，自上岸也有不少日子了，无论住哪都是不习惯，偏偏在长风堂没有丝毫不适。

　　程燎吸吸鼻子，这才发觉这屋子里飘散着一股很好闻的气味，像极了那日的艾香。他环顾四周，的确发现靠窗处的有只小香坛，里面之物已燃成灰烬。

　　程燎略有所思，有些原本想不明白的事忽然清晰了许多。

　　叩门声起，程燎拉开门，见荭曳倚着门框摆弄着腰间的鞭穗，面纱下依稀能看出她姣好的容貌。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从来不会主动探究，但那双好看的眉眼他却愿意多看几次，或许是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嗯，看起来睡得不错嘛。”荭曳放下鞭穗，歪着脸看他，“怎么样，岸上终究是比海上好吧。”

　　程燎呆呆回了神，点头又摇头。

　　“虽然岸上也不错，但我还是更适合海上。”

　　“哦？”荭曳嬉笑，并没有再多问，反而说道，“听说你武功不错，今早天气不错，我们比试比试？”

　　这话锋转得太快，程燎压根还没反应过来，荭曳已经仰起脸摆好了架势。

　　“切磋一下呗，好让我见识见识海盗军的本领。”

　　程燎本还犹豫，见荭曳如此爽快，便也放开了。切磋武艺这种事他也许久未做了，如今竟还是个女子主动请邀，他当真有些跃跃欲试。

　　“那好，咱们点到为止。”

　　荭曳歪着头：“还没见过你的兵器，可否亮出来给我瞧瞧。”

　　程燎二话不说，自后腰的束袍下取出一物，荭曳还没看清其真正模样，便听到“哗啦”的声响。

　　待荭曳再次定睛，着实吃惊不少：“这是……盘龙剑？”

　　“嗯，我也认得你的蛇骨鞭。”程燎拱手便道，“姑娘得罪了。”

　　荭曳欣然一笑，反手缠紧软鞭朝地面灵活挥去，地上顿时扬起阵阵尘灰，尽是向程燎飞去的。程燎也毫不在意，只侧身避让，想来这姑娘天生古灵精怪，会做出这种事只当她俏皮罢了。

　　可等他再回身，荭曳挥舞的鞭子已经缠上他的脚踝，那速度之快真如一条伺机而动的细蛇，若换做常人早已乱了阵脚。

　　程燎不动声色开始运功，他的双脚牢牢扎于地面，尽管被荭曳甩出的鞭子猛然拉扯，但终究是没被讨去便宜。非但如此，他趁荭曳分心之际，变换脚下步法，只折身的功夫便破了刚才的牵制。

　　荭曳微微踉跄，心知硬拼力气是绝拼不过人高马大的汉子，索性也松了手，但那鞭子又随即甩自程燎的头顶劈下，眼看就要打在他的肩上。

　　程燎怎会如此愚笨，这鞭子有多少种使法又有多少种招式，他再清楚不过，因此荭曳下一步想做什么他也了然于心。被打是不可能被打的，他甚至只要伸手接住鞭子便能应对自如了。

　　荭曳掩在面纱后的嘴角微微扬起，她转动手腕临时改变鞭子的去向，身子也微斜向地面变换了脚步，飞速上前。程燎都没怎么看清楚，便有一股疾风迎面冲来，下一秒他感觉手腕一紧，竟是被鞭子捉住了右手。

　　“你是在小看我吗？”荭曳笑嘻嘻地说，“我可没那么容易被人看穿的。”

　　忽然被拉近距离，程燎当真不适应，他不习惯离女子那么近，尤其是像荭曳这般看起来还特别美的女子。要说小看她，也是冤枉得厉害，自打他的命与他的船系在一块儿时，他就从来不敢小看任何人。

　　“怎敢。”程燎说着，转动手腕将蛇骨鞭绕上手大半圈，自鞭尾处用劲甩出，算是反客为主的招式，“姑娘使了一手好鞭。”

　　荭曳不甘示弱，握着鞭把用力震开，程燎惊讶于她的内力，当即已觉手掌一阵微麻，只悄然松开又退去半步。

　　“那也试试你的吧。”荭曳扬起下巴示意他道。

　　程燎站定，盘龙剑握在他手中十分相称。

　　这盘龙剑平日里盘成一团的模样并不怎么起眼，可将其展开后观全貌却叫人刮目想看。

　　之所以称其为盘龙剑是因为它由韧性极高的钢制成，而且用起来收放自如、可弯可折，甩起来像极了变化多端的飞龙，说是剑却完全不同于普通的剑，只因其剑刃极薄，总之是极难得到的兵器。

　　程燎凭借腕力甩动这盘龙软剑，直直朝着荭曳的方向飞去。

　　荭曳挥鞭再起，唰唰几声后蛇骨鞭如一条游行自如的蛇缠上了盘龙剑，进而抵挡了盘龙剑再一步攻击。可程燎早就料到此事，迅速扭转手腕，盘龙剑受控也飞快旋动，不消片刻就解开了蛇骨鞭的束缚。

　　蛇骨鞭亦坚韧无比，自然半点未受损，但到底没敌过这招剑术，至此二人各胜一招，算是平手。

　　进行到此，二人也起了兴致，正要继续比试，却听院门后有人轻声咳嗽。

　　二人不约而同看去，正是梁长风站在一旁观望。他一手抓着只破旧的水囊，一手挡于额前，半遮着的脸上眉头微皱，似乎是被扬漫天尘灰呛到。

　　“呀……”荭曳忽然想起什么，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挠了挠脑袋，眼神却是往另一边瞟，“那花……还好好的呢。”

　　程燎本来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到梁长风捂着口鼻走向院子的另一侧，才发觉这不大的小院子里还有块地儿种了几株不起眼的花。

　　“只怕你再多甩几下就……”

　　“怎么会呢。”荭曳嘿嘿一笑，立即收起软鞭，“我们只是小小切磋，对吧大个儿。”

　　“哎我说，这么大的灰，都快呛死人了，疯子又在折腾什么啊？”

　　徐朔之的大嗓门真是走哪儿喊到哪儿，他一迈进院子，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

　　“你们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种好的芍药，怎么都灰头土脸了。”

　　“鬼叫什么欸。”荭曳说，“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还会种花？说给谁听会信呢。”

　　徐朔之不依不饶：“这花可没招你惹你，就许你整天甩鞭子，就不许我栽朵花？”

　　这吵起来又该没完没了，梁长风忙打住他们：“人齐了，走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程燎，他脸上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许多：“去找怜霜？”

　　“嗯。”梁长风坦然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的意思是？”程燎多有揣测，但仍不确定。

　　梁长风却不再多言，只让他们跟上。

　　“大哥，我们去哪里？”荭曳猜不出来，只一个劲儿的问。

　　徐朔之指着长风堂门口的马车，似笑非笑：“长风，今天我可不管，必须马车伺候，否则咱们四个人八条腿可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烟雾水巷。”

　　“烟雾水巷？”荭曳更是不解，“为何去哪里？”

　　“不是说了么，找怜霜。”

　　荭曳瞥去一眼：“我又没问你。”

　　四人刚入车坐定，马夫便一声吆喝挥鞭驱车，只听得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耳边回响。

　　“要去水烟楼呢，你们的确找对人了。”徐朔之一路洋洋得意，“只要看在我的面子上，不管大事小事随时办得了。不过怜霜与傅逊关系甚密，傅逊出了事她既不报官也不认尸，却是躲起来，蹊跷得很。”

　　程燎本一直静坐不语，听到此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对面的人。前夜与梁长风的一席谈话已解了他心头大半疑惑，可此事并不简单，其中另含内情，他仍旧有许多地方想不清楚，却不知梁长风想到何种地步。

　　真相如一层薄雾，忽远忽近笼罩在眼前，让人焦躁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如此说来，怜霜与傅逊的事，你查清楚了？”

　　徐朔之就等着梁长风问呢，这会儿便得意洋洋道：

　　“那是自然，你我的猜测果然没错，怜霜正是徐濂的女儿，她的本名就叫徐湘。之前我说过，徐濂在国匠府任过要职，当年他在龙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傅逊的父亲傅千迢——”

　　徐朔之朝程燎送去一眼，见对方神色无异，才继续道：“你们猜怎么着，原来傅千迢就在徐濂家中当差，所以傅逊与怜霜从小就青梅竹马。你们品品，这层关系肯定非同一般。只是后来，傅千迢得罪了某位大官，才主动离开徐家了，然后——”

　　“投奔了我们海盗军。”程燎接着说，“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么？”徐朔之问。

　　“傅逊为什么离开海盗军。”梁长风先一步回答。

　　“一定是为了怜霜。”荭曳斜靠在窗板上叹道，“青梅竹马再相见，自当倍感触动，一个离开海盗军，一个离开水烟楼，他们是想在一起吧。”

　　“哦，两情相悦啊。”一声“哦”，被徐朔之拖得老长。

　　荭曳嫌弃道：“姓徐的，你可真酸。”

　　徐朔之可不在乎：“那就更说不过去了。两情相悦，怎么人没了自己却跑了？”

　　话题聊到这儿，当真聊不下去了，只有梁长风与程燎知道这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