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吟》切尾

78、危机显现

　　赤仙坊看似普通，坊间的路却也错综复杂，换做别人若跟着他们七拐八绕，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程燎很快就寻出其中奥妙，连沿街商铺都大致记在心间。

　　直觉告诉他，这地方他多半还是要来的，这条路他也必须记下。

　　老者姓萧，人人称其萧老，瘦矮个儿叫冯来，是萧老的徒弟。

　　从冯来半截儿半截儿的话里，程燎知道了事情大概——简而言之，这儿有位徐姑娘的宅子被闯了空门。

　　今儿一早，冯来在城隍庙摆卦摊，看到有个女子很像徐姑娘便跟着出来，可是他跟刚跟了几步人就不见了，之后他心里不安生，决定去徐姑娘家瞧瞧。结果到了徐姑娘家，发现大门虚掩着，屋子却没有人，里头还乱糟糟的，显然是被人翻了。冯来思前想后觉得不妥，便来找萧老出主意。

　　三人赶到宅子，屋子里确实乱得很，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也夸张得有些过分，可这片混乱中却有些说不清的古怪，程燎反复想却想不明白。

　　程燎探了里屋，里面飘散着些若有似无的香气，然与外屋的混乱类似，所有的斗橱方柜都被打开或翻出，来人似乎在拼命找什么东西。

　　“你真的看到她了？”程燎问。

　　“我也说不清，看着像徐姑娘，可按理说她不在……”冯来着急，“现在家里乱成这样，也不知道丢了什么啊。”

　　“你说她不在，是什么意思？”程燎问冯来。

　　“是这样的，徐姑娘和她爹爹一起住。她爹爹前些年被火烧坏了脸，一直在老家养病，后来听说丽舟附近的乡子里有个大夫能治，半年前便搬来了赤仙坊。可是她爹爹的病太棘手，每天得吃药敷药，医馆让他们干脆搬过去治，所以前几日他们已经去了医馆，家里应该是没人了。”

　　“半年前搬来的？”

　　程燎一边说一边看着地上的一片杂乱，显然从掉落的衣服来看，这家中确实有男子居住的痕迹。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这地方作乱，真是岂有此理！”萧老有些气愤。“阿来，你还不快去报官。”

　　“慢着。”冯来刚要出门，却被程燎拦下，“主人既然不在，即便是报了官也无从查起，而且有人敢在白天行窃，这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这不报官怎么办？”萧老问。

　　“我有办法查。”

　　萧老狐疑地看着眼前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下程燎，如果您信得过我，这件事我定会查个清楚明白。”

　　程燎的眼神坚定、语气恭敬，绝不是为人所难的那种傲慢无礼。

　　“萧老，拜托了。”

　　萧老“哼”了一声，算是默许此事。

　　程燎朝他点点头，略表感激，随后开始检查这里的每间屋子。

　　这里的屋子要数里屋最乱，他索性先进了里屋，试图从这混乱中找出一丁点线索。当他的目光移到里屋的屏风后时，忽然看到了一件看似普通却有些可疑的物件。他绕行靠近，又仔细看去，那是一个与他同高的木架，木架上另有一只木钩，按理应该是有什么挂在上面。若说是挂衣物的，那起码也不该是一只挂钩。

　　程燎低头又看向架脚，在掉落的一只木匣之下，他发现了更可疑的东西。他轻轻捡起那物，不动声色地纳进腰间的袋囊。

　　程燎退出里屋，回到外屋继续查看，他沿着东西被翻乱位置逐一寻找落脚之地，每走一步都将洒落的东西检查一遍。当他走到某处时，厚实的靴底发出几记沙响。

　　程燎立即挪开脚，赫然看到脚底是一小撮枯黄的稻壳。他蹲身去拾起几粒，放在指尖捏了捏，怔怔发了呆，又忽的想起什么，猛然站起来。

　　“这位徐姑娘叫什么名字？”

　　“哦，徐姑娘名叫徐湘，人美心善的，大家伙儿都叫她徐姑娘。”冯来说。

　　程燎的拳头越捏越紧，落在掌心的稻壳瞬间碾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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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透过花窗投射出一层薄薄的阴影，薄薄的阴影浮于古朴的桌案上，桌案上一壶清茶已泡上许久，袅袅的水烟升腾，伴随悠扬的笛声一同飘散。

　　笛声渐消，手中之物换成了腰带一条，苏寒逸抚摸着其上花纹，眼底的冷漠渐渐被眉宇间的不屑替代。

　　“是吗？”梁长风坐于他对面，淡淡地问了一句。

　　“紫逆宫再入封霄，此事必有蹊跷。”苏寒逸抬眼，用极谨慎的眼神看梁长风，“梁老弟，你又如何知晓紫逆宫的纹印。”

　　梁长风淡淡叹了口气：“紫逆宫，祈宸国最神秘的暗杀组织。紫逆宫宫主名为无妄，然年龄不详、男女未知，其下收有杀手百名，个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二十年前，无妄命手下刺杀侠客左蛟，然屡屡失败，先后损折几十名高手。之后，无妄亲自入封霄，刺杀左蛟后，自己也身受重伤。无妄回祈宸不久，紫逆宫便销声匿迹，有人说无妄重伤难救，紫逆宫无主即散，总之此后再无紫逆宫杀手入封霄。至于紫逆宫的纹印，曾有人给我看过。”

　　“你还真是知道的不少。”苏寒逸放下腰带，“要不是认识你多年，都怀疑你也是杀手之一。”

　　“苏兄玩笑了，我这样子兵器都拿不稳。”

　　“那也未必，武功么哪有那么多天赋异禀的说法，无非是勤学苦练出来的。”苏寒逸恢复了神色，“扯远了，既然你认得是紫逆宫，为何又要来找我？”

　　“苏兄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考我。”事到如今，梁长风不愿打哑谜，直言道，“你之所以不愿报官，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官府，凉烟背后缺的那块其实是一副机关阵法图吧。”

　　“哎，我有时候想，你的聪明或许真的是天赋异禀。”苏寒逸起身，避开他的视线，“你想到了什么？”

　　“苏兄的机关要数绝对称得上天下第一，虽对于普通人而言并无他用，但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却是奉为天机秘术，若能参透其中奥妙，便是掌握了扭转乾坤之要术的可能。”

　　“呵，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苏寒逸说。

　　“不是我夸，是世人之见。”梁长风话锋一转，“紫逆宫也是那一部分人。与其说他们是销声匿迹，不如说在酝酿时机，当年如此强大的暗杀组织，怎可能说灭便灭，多半是掩人耳目罢了。二十年够长也够久，如果紫逆宫真的再起，他们盯上苏兄的机关阵法图倒也绝非意外。”

　　“你怀疑无妄还活着？”苏寒逸冷冷问道。

　　“谁知道呢，死了一个无妄，还有下一个无妄，紫逆宫终究还是紫逆宫。”

　　“哈哈哈哈哈——”苏寒逸突然大笑，笑得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梁长风啊梁长风，你可真是我见过的胆子最大的人之一，那可是紫逆宫啊，旁人闻风变色，甚至连无妄的名字都不敢提起，你居然那么轻描淡写地提起又放下了。如果无妄真的活着，你的名字绝对要被写上那本暗杀簿！”

　　“所以你该知道，你我都被紫逆宫盯上了，这条腰带是给我看的，也是给你看的。”

　　苏寒逸一秒变冷脸，转身又看向桌上的紫纹腰带：“哦，看就看呗，他紫逆宫要真有本事，直接闯我苏宅试试。”

　　梁长风“嗯”了一声：“你胆子也是不小。”

　　“呵，不然我为什么说你是‘之一’呢。”苏寒逸毫不客气，“你那边查得如何，要不要我派些弟子护你安全。”

　　“那倒不必，他们真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苏寒逸忍不住骂他：“你还真是嫌命长。”

　　梁长风不以为然：“他们还没真正动手，可见还没到生死相搏的地步。”

　　“此话怎讲？”

　　“紫逆宫的人并未亲自动手。”

　　苏寒逸上前，揪住梁长风的衣襟追问：“你查到凶手了？”

　　“再给我几日。”

　　苏寒逸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放了手。

　　“好，我继续等。”

　　梁长风抚平领口的褶皱，目光慢慢落在紫纹腰带上。这条腰带无论从质地、绣工，或是色泽、图案，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因而当他在二哥身上看到时，也着实震惊了一把。那上面的图案有着古怪而复杂的纹路，他曾经见过的也是印象深刻的，可当时他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后来，等他真正了解，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对他说那样的话，只是为时已晚矣。

　　“苏兄，我想再去凉烟的房里看看。”

　　苏寒逸挥袖：“行啊，我让薄月领你去。”

　　“好，那我先走了。”梁长风起身，“对了，凉烟背上的机关阵法图只是一小块，即便被人夺去了也丝毫无妨吧。”

　　“你这么说，是没信心还是给自己留退路？”

　　梁长风只是笑笑，不回答。

　　“你该知道的，我不是自作聪明的人。”

　　“好，我知道了。”

　　苏寒逸负手站在窗前，望着梁长风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身拿起紫纹腰带。

　　独处后的落寞最能适合回忆往事，当这许久未见的花纹再次出现，一切费劲心思去淡忘的过往却越发变得深刻。苏寒逸牵动着嘴角，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他想自己绝不是世间唯一一个被往事打回原形的人，或许梁长风也是其中之一。

　　“师父，梁先生去了凉烟的卧房。”

　　薄月的一句话将苏寒逸从沉思中点醒。

　　“好，随他去吧。你进来，有事情需要你打点。”

　　“是。”薄月踏入书堂，余光不经意瞥见苏寒逸手上的一抹紫。

　　“好看么？”

　　苏寒逸突然的发问令她一怔。

　　“不。”薄月照实回答，“我不喜欢紫色。”

　　苏寒逸淡淡一笑：“也是，去准备纸笔，我要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