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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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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记得。”徐朔之不假思索道,“钱进财是一块玉璧,方兴陡是一台洗砚,林大祥是一副绢本画,贺百鸣是一座慈航道人法像,狄靖武是一颗碧水明月珠,而我,不对你是一只鎏金镂花底座。”
“嗯,你怎么看?”
徐朔之不懂梁长风要他看什么。
梁长风又说:“能上赏宝宴,大家拿出手的自是最好的藏品,你怎么看这个最好?”
徐朔之沉思片刻,脑中忽闪现出了什么,缓缓说道:
“最好的藏品……非要比较起来,还真能说道说道。依我看,玉璧和洗砚虽然珍贵,但也非世间独一无二,慈航法像可就稀罕得多。不过与登高远眺绢本画相比,还是略逊一筹,那可是萧蓬远的绝笔,只此一幅的真迹啊。嗯……至于碧水明月珠嘛,当然也是举世无双,少有与之媲美之物。所以……林大祥是从哪里得来萧蓬远的真迹?”
“是啊,他从哪里得来的。”梁长风说。
被梁长风这么一提醒,徐朔之也想起些什么来,忙回答:
“对了,前阵子碰上钱进财,他倒跟我提过几句。他说,林大祥近来特别大方,经常请他下馆子喝酒,像是得了个发财的门道。细细想来,这当铺生意再好,干得也就是典当的活儿,除非……”
“除非什么?”梁长风耐心地问。
“除非那生意是些旁门左道。”徐朔之忽得压低声音,“比如倒黑货之类。”
所谓黑货,便是些来路不明的货品,说白了就是用偷盗等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货。
因为来路不正,黑货没法在白市上交易,不过在鬼市有一些收黑货商户,往往是以低价收回再以高价出手,卖给有需要的客人,而中间的差价足以大赚一笔。
倒黑货虽然走的是歪路子,但总有人冒着风险干这些,尤其是倒金石玉器等古品收藏的,那也是大买卖,干成一次就能大捞一笔。
徐朔之一拍大腿:“三个月前,城东谢家被盗,听说丢了几件珠宝首饰,后来有一件手镯被寻了回来,你猜怎么着,竟然是戴在琳琅阁的歌女身上。
那歌女说是恩客送的,那恩客说是夜市上淘的,夜市的又说是从游商那得来的,至于游商自然是找不到了。
后来谢家说寻回来便懒得计较,这事也不了了之。我看,那游商收货的渠道肯定不干净,指不定与盗贼有关联。
林大祥说不定干的就是这勾当,只不过他的买卖更大些,就像萧蓬远的那副画。没错,那副画的来路肯定有问题。
你说,狄律是不是也和这事有关系?”
“说不准呢,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查出来吧。”梁长风意外的没有反驳徐朔之。
“哎,我说了这么多,你也给点回应吧。还有,我问你个事,那时候是不是你推了我?”
“嗯?”
“就是看木匣子的时候呀,我差点跌了一跤。”
梁长风轻笑一声:“看来今晚你也是睡不着,我给你看件东西。”
昏暗中,隐隐可见梁长风的袖口闪现一线微光,徐朔之不明所以又定神望去,这再一看着实吃惊不小。
“这是……”徐朔之确信自己没有看走眼,脑里瞬间闪过许多画面,却始终抓不住重点,“这东西为什么在你手里?”
他又摇摇头,继续说:“不对不对,这不可能啊,我明明看着狄靖武将它收到木匣子里,怎么就跑到你手里了。疯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变戏法了?”
梁长风的掌心稳稳托着一颗珠子,那珠子浑圆光洁,通身散发着柔和美妙的光芒,看得人心情异常舒畅。
“我可不会变戏法,当时狄靖武根本不让我碰夜明珠啊。”
“没错,他只让我们用眼睛看,不允许用手碰。所有人都围成一圈,我正看得好好的,你推了我一掌,我便把木匣子推翻了,狄靖武伸手接住夜明珠,而你接住木匣。从头到尾,你根本没有碰到珠子呀,又怎么会……”
徐朔之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出错啊,他还是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但那不是普通的木匣子。”梁长风接着他的话说,“你还记得我当时做了什么。”
“你……”徐朔之顿了顿,“你发现了木匣的机关,然后狄靖武急忙把木匣夺了回去,似乎很宝贝那玩意儿……欸?该不会……该不会是……”
徐朔之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那层机关里也有颗夜明珠?”
梁长风将那闪着柔光的夜明珠又收了起来,用十分赞同的语气回答:“没错,机关里还藏了颗夜明珠,它不小心滚了出来,我便不小心捡了起来,然后不小心留到了现在。”
“不小心?我看你是有意为之吧,啧啧,没想到梁长风也会做这种不光彩的事。”徐朔之嫌弃道。
梁长风叹了口气:“的确是不光彩,但我绝非是据为己有啊。”
“此话怎讲?”
梁长风说:“既然有两颗夜明珠,狄靖武为什么要露一颗藏一颗,这点太让人在意了。”
“是啊,像他那样爱显摆的人,干脆都大大方方摆出来好了,也不至于被你捡了漏。要是狄靖武发现珠子没了,肯定要派程霆追杀你。”
“我可不要像林大祥那样一命呜呼。”
徐朔之咂嘴:“哎,别装了,你肯定早就知道答案了,快告诉我狄靖武为什么要藏着一颗夜明珠。”
“可能是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吧。”
梁长风虽然说着“可能”,但语气却很肯定,徐朔之听出来他话中有话。
果然梁长风继续说:“换而言之,这是一颗不能摆出来的夜明珠。”
“如果不能摆出来,为什么不放在别的地方,万宝堂那么大,又或是说狄府那么大,他干脆一开始就藏起来好了。”
梁长风不知何时抽出了扇子,往徐朔之脑门上敲了一下:“没错,他哪儿都没藏,偏偏藏在匣子里,那只能说明一点——狄靖武想把珠子藏起来,却又没办法把珠子藏在别的地方,因为他根本来不及把珠子藏在别的地方。”
徐朔之快要被这句话绕晕了:“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颗珠子一开始并不在狄靖武手上,而当他拿到珠子后因为某些局限只能先放进木匣的机关里,因为比起藏在其他地方,那地方大概是最安全的。”
“什么?”徐朔之对于这个结论更为吃惊,“这珠子不在狄靖武手里?那在谁手里?”
梁长风“哼哼”了两声,似乎确信徐朔之能够猜出来他的想法。
“难道是……林大祥?”
徐朔之忽然想到林大祥开窗的情形,当时大家都以为林大祥做贼心虚要跳窗,梁长风却偏偏说林大祥是为了藏夜明珠。
若是按照梁长风刚才的说法,从一开始就有两个珠子,分别在狄靖武和林大祥手里,林大祥没有偷珠子,狄靖武也没有丢珠子,这事儿可太玄乎了。
“狄靖武是在演戏给我们看?”徐朔之将信将疑地说着,“所以,他知道林大祥藏了珠子,故意设了一场夜明珠被盗的局,为的是把林大祥的珠子引出来。而林大祥就算被冤枉也百口莫辩,毕竟大家不可能想到原本就有两个珠子。要真这样,狄靖武科可真是只老狐狸。”
对于徐朔之的这番话,梁长风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似乎他心里另有他的推测。
“欸,不管怎样狄靖武早晚会发现珠子不见了,你要怎么办?”
梁长风不以为然:“要来的挡也挡不住吧。”
正说着,徐朔之忽然一把拽住梁长风,轻声道:“外面有人。”
没想到,梁长风比他更机灵,反手拉着徐朔之往屋内的半面屏风后躲去。
徐朔之也会意,紧闭双唇不再说话,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屋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有一个黑影从外面闪了进来,行动之快有异常人。
那人似乎很熟悉屋子内的布设,三两步移到床沿,伸手便要往床上探。
梁长风突然起身,挪了两步“嘭”的撞在了屏风上。这动静不光把徐朔之吓了一跳,把黑影人也惊动了,偏偏梁长风和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黑影人闻声飞快地转身退了几步,徐朔之也是十分机灵,已先他一步跃至门口。
梁长风伸手朝一旁的桌子挥过,烛灯被点燃,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目及之处也渐渐清晰。
黑影人竟是狄靖武,此刻他被梁徐二人横夹在中间,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场面极是尴尬。
“不知狄老爷深夜到此,可是有事与我密谈?”梁长风礼貌问道,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徐朔之本该惊讶,但转念想到刚才与梁长风讨论之事,便也不惊讶,倒想看看狄靖武作何解释。
狄靖武抚平鬓角一丝乱发,瞥了眼梁长风,低声答:“我经过别苑便顺路过来瞧瞧,见你的屋门未锁上有些放心不下,这才推门进来提醒,怎知梁先生躲在暗处,呵,可是想戏弄在下?”
徐朔之听了,不住在心里感叹,狄靖武真是只老狐狸,明明就是他偷偷摸摸溜进来,却说的这般光明正大,实在是“高明”得很。
“我怎敢戏弄狄老爷,只不过是我睡多了长风堂的硬板床,突然能躺在这么舒服的软榻上反而有些不习惯,只得换了个地儿。倒是狄老爷这么晚未休息,是有心事啊。”
这你一言他一语的,徐朔之怎会听不出二人间的较量,可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梁长风占下风,毕竟他徐朔之也不是省油的灯。
“狄老爷,您这别馆也真够大啊,会不会连您自己多转几圈都会迷路啊。”
“呵呵,怎么会呢。”狄靖武皮笑肉不笑,“看样子这门未上锁是因为徐掌柜也在啊。”
徐朔之也不甘示弱呵呵笑着,总觉得这老狐狸很难对付,又看看梁长风,可梁长风这会儿却心不在焉地望着别处。
“外面。”梁长风忽然抬手指了指窗外的某处,“好像出了什么事啊。”
徐朔之顺着那方向望去,与别院仅有一湖之隔的万宝堂此刻竟是灯火通明,可再定睛细看又不免大吃一惊,哪是什么灯火通明,分明是起了火,那火光不甚明显,显然刚烧了不久。
狄靖武也是一怔,转身推门而出,三五步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怎么回事?”徐朔之脱口问道。
“看样子,今晚睡不着的不止我们几个。”梁长风低声说,“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