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吟》切尾

44、半夜密谈

　　“来人啊，把他给绑了。”

　　秦相游见狄靖武不吭声，摆出副官威便要拿人，李未、陈七齐齐上前，一左一右扭住狄律的胳膊，迅速绑上了锁链。

　　“说，你为何要杀林大祥？”秦相游大喝一声，心想这次绑的应该错不了了，只是这终究还在狄府，有些话必须得先问个清楚明白。

　　狄律仍旧不吭声，只瞪着梁长风发狠。

　　徐朔之见了莫名感慨，站在梁长风身后偷偷地说：

　　“看他这副恨你恨得牙痒痒的模样多半是不会说了，不过既然你知道凶手是谁，也一定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吧。”

　　梁长风淡淡回了他一句：“他并不是在瞪我啊，你再仔细看看。”

　　徐朔之一怔，再去看狄律，当真发觉那直勾勾的眼神与其说是瞪着梁长风，倒不如说是瞪着梁长风身后的人，而身后那人的身份大大出乎徐朔之的意料。

　　“没想到查来查去，竟还是查到自家人身上。”狄靖武缓步上前，冷冷说道，“狄律，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背着我做出这等恶事，太让我失望了！”

　　狄律早就没了先前低头哈腰的顺从样，竟是露出一脸凶相：“事情既然已经败露，自是我技不如人，你们要抓便抓！”

　　“好大的口气。”秦相游见过不少凶犯，早已见怪不怪，“你劝你早早坦白，免得往后入牢再受皮肉之苦。”

　　狄律听了并不回答，只发出低沉阴鸷的笑声，也不知到底在笑什么。

　　“到底是我疏于管教，竟用肉骨养出了恶犬。”狄靖武摇头，“秦大人，此人交于你处置，我全无异议。”

　　狄靖武既松了口，秦相游也松了气，立即命李未陈七先将人押走，免得又惹出事端。

　　旁人多是交头私语，不敢大声喧哗。

　　徐朔之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压低声音问梁长风：“现在这算是唱哪一出？”

　　梁长风答：“狄府人多是非也多，秦相游只想抓到人，并不想得罪狄靖武吧。”

　　徐朔之咂嘴：“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狄律是凶手了。”

　　梁长风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神秘兮兮，不说拉倒。”徐朔之又指着躲在屏风旁的云华小声道，“那个女人看上你了吧，都盯了你老半天。”

　　提起女人，梁长风倒略显尴尬，他刚想开口忽然感觉右腿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梁长风再回头望去，看到了一张哭丧的脸。

　　“大哥，那我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不用进大牢了？”

　　徐朔之差点把那替罪羔羊给忘了，见青山眼泪鼻涕一大拖着梁长风的裤腿哭诉，他突然觉得这家伙也太倒霉了些。

　　“你没见凶手已经逮着了吗，以后要放机灵点，这世道啊人心难测。”

　　其他人听了徐朔之的话也是感慨，但碍于还身处狄府的地盘，也不敢枉做评断，只眼睁睁看着秦相游一行人押着狄律离去，又目送老许与常厚二人把林大祥的尸体抬出万宝堂，方才终于松了口气。

　　“狄老爷，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那头钱进财拱手说要走，方兴陡也上前附和，二人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谁也不想和死人沾上关联。

　　侯振瞥了他们一眼，亦说道：“狄老爷，这赏宝宴该见识的都见识了，既然时候已经不早，我侯振就先行告辞了。”

　　与钱方二人不同，侯振并非是征询狄靖武的意思，而是说完这些话便拔腿往门外走去。

　　狄靖武立即追上前拦住侯振：

　　“今日是我狄某人招待不周，府中出了这等耻事，着实让大家受了惊，实在是惭愧至极。

　　不过，诸位放心，林大祥之事我自交给衙门秉公办理，绝不会徇私半分半毫，但此事关乎我狄府的颜面信誉，还请诸位对此守口如瓶，我狄某人在此拜谢。”

　　狄靖武一抖袖一拱手，态度竟也是十分谦逊，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开口了。

　　“而今，这天色已晚，诸位外出也多有不便，府中还留有多间客房，还请大家今晚留宿府中。”

　　秦相游一行前脚刚离开，狄靖武后脚就立马挽留众人，这行事之道倒也值得玩味。

　　侯振脸色不妙，却也不再往门外走，钱进财和方兴陡见状往回退了两步，挤到徐朔之身边，小声说：

　　“徐掌柜，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徐朔之哪知道怎么办，转头又去瞧梁长风，可梁长风那家伙不知何时与躲在屏风后云华攀上了话。

　　只见那小女子垂着头，两颊微微泛出红晕，正低声细语对梁长风说着什么。梁长风则听得极为认真，压根就没在意门口刚发生的事。

　　徐朔之往二人的方向挪了几步，云华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即收了声转过脸。正巧一旁的护卫也得了令，过来将青山与云华带离了万宝堂。

　　“这天色的确不早了啊。”梁长风突然客客气气对狄靖武说，“既然狄老爷如此盛情，那梁某便叨扰了。”

　　徐朔之听了有些呆愣，像梁长风这么个怪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招，这狄靖武或许只是面子上的客套，可梁长风还当真不客气啊，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梁长风既然留了下来，那他也不可能独自离开，钱进财、方兴陡也顺势应下。贺百鸣自是不必说，他本就与狄靖武相熟，只有侯振不吭声。

　　狄靖武也是强势之人，直接吩咐：“程教头，还不快请各位客人去别馆休息。侯阁主，狄某还有些事想请教，可否到我房中一叙？”

　　侯振见狄靖武如此态度，脸色好看了些许：“那请吧。”

　　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剩下几人也随程霆去往别馆。

　　别馆坐落于玉湖的另一边，众人沿来时的廊道一路往南走到头，便入了别馆的拱门。

　　“哎，这狄府果真够大啊，要不是跟着程教头，我都该迷路了。”钱进财感叹。

　　“这倒的确是。狄府以大而华著称，初来乍到的客人通常会迷路。不过大家尽可放心，这些日主人的家眷外出游玩都不在府中，即便是迷了路也不必过分担心。”

　　“啊这样啊，不过我们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在府中随意乱逛的。”方兴陡说。

　　程霆会意点头：“大家不必拘谨，这里已是别馆庭院了。”

　　入了别馆庭院，一路都是高高悬挂的红罩灯笼，徐朔之多瞧了几眼被晃花了眼，索性不再东张西望。

　　程霆按着狄靖武的指示把钱进财和方兴陡安排在最西边的两间客房，徐朔之与梁长风则被安排在最东边两间房，中间还剩下好几间房，想必有两间是留给贺百鸣与侯振的。

　　客房安排妥当，众人便进了各自房间。徐朔之原本还想进梁长风的屋子瞧瞧，可却被梁长风一句“我累了”给赶了出去。

　　话说今晚赏宝宴上出了这种事，正常人回想起来自然会有些后怕，庆幸的是凶手当场落了网，除却后顾之忧倒也叫人多了懈怠。

　　要是钱进财、方兴陡他们说累了，徐朔之绝对不会觉得有问题，可梁长风却也说累了，徐朔之却不能完全相信。

　　连徐朔之自己都还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事情，梁长风怎么可能说累就累呢。

　　天色愈发深沉，徐朔之在自己房中思前想后却始终生不出睡意。桌上还放着狄府的下人先前送来的热茶和点心，可他只闻了闻那香甜的气味就没了胃口，或许这很合梁长风的口味吧。

　　徐朔之打开窗户遥遥望去，一盏盏红得透亮的灯笼刚好能把来时的蜿蜒廊道照得清楚，原来从他站的地方能眺望大半个玉湖，而在玉湖的另一边正是万宝堂。

　　不得不说这狄府确实够大，大得足以让初来乍到的人花了眼迷了路。

　　徐朔之越想着脑袋越清醒，最后干脆披上外衣出了房。

　　别馆中出奇得安静，隔壁的屋子也已熄了灯，徐朔之可管不了那么多，走到东边的一扇门前“咚咚咚”敲了三下。

　　里头无人应声，徐朔之又敲了几下，等他敲到第六下的时候，门终于来了。

　　“嘿，我就知道你醒着。”

　　梁长风一现身，徐朔之便侧身挤入门里，拉拉扯扯想把他往里屋推。

　　屋子里头连盏灯都没点，只得借着窗外的朦胧月光寻见脚下的路，徐朔之抱怨道：

　　“黑漆漆的，也不点盏灯，你到底在干嘛啊？”

　　梁长风反问：“你不睡觉跑我屋子里来做什么？”

　　徐朔之寻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伸手就要去掌灯，却被梁长风抢先拍开了手。

　　“干嘛啊？”徐朔之问。

　　“有事快说吧。”梁长风说。

　　徐朔之翻了个白眼，反正那家伙也看不到。

　　“欸，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和你讨论下今日之事。”

　　“哦，什么事。”

　　“就是狄律啊，尽管他承认杀了林大祥，可始终不肯说为什么，杀人肯定有杀人动机吧，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杀人。”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徐朔之紧接着说：“依我看，杀人动机无非三种，要么是为情，要么是谋财，要么是结仇。林大祥一个老光棍，为情肯定没可能；谋财嘛，狄律堂堂狄府大管家，人前人后也算风光，再怎么缺钱也不太可能打林大祥的主意。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这二人结了仇怨。”

　　听梁长风“嗯”了两声，徐朔之来了兴致：

　　“但不管为了什么，还是有件事很奇怪啊，就像你那时候说的，做那种事太蠢了。狄律若想杀人，选什么时候不行，偏偏选那么多人都在场的时候，风险也太大了吧，他图什么？”

　　昏暗中，徐朔之又看到梁长风的头微微点了点，不觉有些得意。

　　“对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但我不认为狄律是犯蠢，能爬到管家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除非林大祥手里抓到了狄律的把柄，而且当时已经对狄律构成了威胁，所以狄律才着急杀人。”

　　“嗯。”梁长风应了一声，手里却在盘弄着桌上的茶水与点心。

　　“嗯什么呀，快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徐朔之可不是来自说自话的，他更想听听梁长风的看法。

　　“看来这里茶点不合你的胃口，我也确实觉得不好吃。”

　　“哈？”徐朔之皱着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大半夜过来可不是跟你讨论吃的喝的，况且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就不必卖关子了吧。”

　　梁长风笑：“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是那么笨。”

　　“哎？”徐朔之愣了愣，“所以你想的也和我一样？”

　　“一个是狄府的管家，一个是当铺的掌柜，要说这二人之前就认识，那么……”梁长风顿了顿，“会是怎样的交情呢。”

　　“呃……”徐朔之挠头，“我想不出来……”

　　“你还记得赏宝宴上，大家各自拿出来的是什么吗？”梁长风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