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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踪之谜 ...

  •   如今琢磨不透的除了世道人心,还有这十月的天气。从前夜开始下的秋雨时疏时密,比清明时分更惹凄凉,待到晨光熹微也没停的意思,只叫仍在榻上神游的人儿辨不明时辰。

      梁长风难得起早,拾了把扫帚在厅堂来回转悠,却始终未下手。他正盘算着如何巧妙避开西侧的七星斗橱,又能把别处打扫干净。可思前想后竟是无解。

      “既然如此,也算不得我偷懒,只怪这斗橱太费神了。”

      他喃喃自语安慰自己几句,重新坐回凳子上打瞌睡。

      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外面门声大作,又生生将他从半梦半醒间拖出来。

      一连几日未有生意上门,梁长风也觉得过于清净,于是乐滋滋地上前开门。怎见门外站了个小小的人,身上的罩衫篷帽被淋得湿湿嗒嗒,再往上细瞧,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乱七八糟花了一脸。

      “梁先生,帮帮我。”来人头也不抬半寸,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硬抱住梁长风的双腿嘤嘤哭起来。

      “呃……怎么又是你?”梁长风认出是若心那小鬼。

      想来几日前还凶巴巴的提防他,怎么今日便哭倒在自家门前。

      “三日的药量确实欠了些,倒也没必要弄成这样来求我吧。”

      嘴上这般说,眼神早就落到若心身上。只见那毡帽被雨水淋得失了本色,灰袍上粘着泥浆到处是脏兮兮的手印,有几处竟泛着腥红色,还有挎在肩上的一团摇摇欲坠的背囊,不用想定是匆忙间系上的。

      “呜呜呜……不是的,我师父他……”这小鬼哭得稀里哗啦,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我把师父丢了……”

      师父丢了?这么大个的人,怎么会丢呢。梁长风被门外的冷风吹得又清醒几分,然腿上挂着的重物让他脱不开身退回去。

      “若……心?你师父又不是孩子,丢是丢不了的。可是你贪玩,又迷了路……”

      “不是的,不是的……”

      若心似乎被戳中了泪点,抱着梁长风的腿又是一通哭,最后竟泣不成声。

      “怎么又哭上了。找人这种事情……我不会啊。”

      梁长风从没遇到这种事,也是尴尬地进退两难。好在这时辰尚早,外头天气也糟糕,否则被附近的街坊瞧去了,可真是一场笑话。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办法弃之不顾,只得俯下身费力地把这小鬼从地上捞起来。

      “哭够了吗,我这里快被淹了。能不能先起来。”

      虽然面带愠怒,但是语气温和。

      “那……您能帮我吗?”

      梁长风扶着额叹息:“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

      听闻此言若心顺势攀着梁长风的腿爬起来,末了还夹着对方的胳膊不撒手,就连手上的劲儿也丝毫不肯松。他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断断续续讲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梁长风听完之后便觉得浑身乏力,只因这七八岁的小鬼一直半挂在身上着实有不少分量。这也便算了,再看看刚换上的长衫上,左一滩眼泪右一滩鼻涕真是让人没法不嫌弃。

      “我只是出门找了些野果,回了庙师父便不见了。本以为他是出门活动筋骨,哪知道等了好久都没回来。我一急便四处去找,结果在百米内的一处古亭内发现了血迹……”

      “你怎知这就是你师父的血迹。”

      梁长风扯过若心衣袍上被沾染血色的那块仔细查看。

      “因为……因为我在那里发现了一把香灰!那是师父随身携带的灵湛寺的香灰,我怎么可能不认得!”

      即便如此,梁长风还是认为事有蹊跷,如此贸贸然下断言总是不妥。

      “梁先生,会不会是官府的人发现了师父,把他抓走了?”若心吸着鼻涕,不甘心地问,“还有,我听说丽舟近日也出了一例疫病,要是他们发现师父……”

      “不会。”不待若心说完,梁长风便一口否定。

      官府的人他还不了解嘛,做什么事儿都喜好大张旗鼓,抓个人更乐意挑人多的场合。

      可怀壑与若心待的地方荒废了那么久,别说是人了,就连只野狗也未必愿意逗留。再说疫病,那更是不可能了,人多的地方不去查,跑那种鬼地方作甚,这不合乎常理。

      梁长风来回摩挲着衣袍上的点点红迹,怎么费脑也看不出半点端倪。他低头看看若心哭肿的眼睛,又仰脸看看外街下不停的细雨,如果真的要帮这小鬼找师父,只有先去怀壑失踪的地方找线索。

      那么,他该不该帮。

      “怀壑师父的身子可恢复了些?”

      “师父说过,吃了药后气顺心闲了不少。”若心咬着牙,忍着情绪回答。

      “找人可以,要收钱。”梁长风松开手,换了副慵懒的姿势靠着门。

      “行!只要能找到师父,把我的命拿去都行!”

      没想到这小鬼的性子这么烈,用钱明明可以解决的事情,偏偏提到了命。梁长风心里苦笑,这脾气要真遇上个心怀不轨的人,难保不吃亏啊。

      “命就算了,你先进来替我把这外屋扫了,那边的斗橱要是落了灰,一并擦净。待我回来检查。”

      若心的嘴顿时张得老大,也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梁长风怎么能在这种要紧的时刻命令他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呢,况且他哪有什么心思替他打扫屋子。

      “行了,什么都别问,在这里呆着哪儿也别去。”

      梁长风不给他一丁点辩驳的机会,顺手抄起门背的蓑衣斗笠踏出门。

      若心只好避开寒风斜雨暂且避在屋檐之下,呆呆地望着那抹背影渐行渐远。除了乱人心弦的淅沥声,隐约还能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秋雨瑟瑟朝露寒,浮生一梦乘风散啊。”

      雨雾蒙蒙,凉风潇潇。梁长风一路向北,几乎不作停留。

      尽管梁长风穿蓑戴笠,可一路走下来,长袍还是被打湿了大半。他却不大在意,只快步往那片荒林奔走。

      一旦下了雨,那处荒地更是无人问津。

      梁长风没有先去那所废庙,却是毫不费力先找到了百米外的角亭。

      与若心说的没错,亭子里的某处的确还清晰可见小滩血迹,只是时隔许久,已有些干涸。

      但他并不急于去查看血迹,而是先目扫了这座角亭。

      亭内内凌乱破旧,尘灰也到处可见,地上还有不少走动过的痕迹,干的湿的交相叠印,可见绝非一人来过。

      当然,除了若心、怀壑,也不排除还有其他人。

      比较显眼的是安于正中的石桌石凳。石凳磨损严重,也未有人动用的痕迹,然石凳围中的石桌上却有蛛丝马迹可循。浮在桌面的灰迹并非均等,在某处竟隐隐显出个印记。

      梁长风垂下脸贴近细细观察,那印记颇为古怪,但越看越像个手印,似孩童手掌般的手印。

      距石桌三步外的地上有处血迹。与想象中不同,那处血迹竟呈狭条型。

      梁长风移步至此,地上扬起一阵微尘,他不得不蹲下身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他从怀里抽出的一把折扇,熟练的将其展开。这折扇不同于普通纸扇,其材质轻薄几近透光,只需轻轻一摇便能把地上的浮尘扇尽。至此,跃入眼帘的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血色比若心衣袍染上的颜色更深些,量不多且只此一处,绝然不足以致命。

      梁长风思索片刻,将折扇重新合上,并按照血迹的走向凌空比划。他看看手印再看看血迹,脸上的表情始终不曾变化,也是叫人难以捉摸。

      退出角亭之外,基本无望寻找踪迹。这四周均是乱石杂草,就算有人从这之上踏过,也都被雨水洗刷得不留痕迹,难有收获。

      梁长风又绕着角亭转了一圈,也未发现别处再出现类似的血迹,想必纠结在此地也无过多的意义。

      一路思量,梁长风已忘了披蓑戴笠,直到沁凉的雨水顺着衣领滑入颈间,才兀然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庙宇。

      他抬头望了望早已没了牌匾的寺门,试图想象这曾经四方幽静香火缭绕的地方如何一步步变成如今的模样,也许再过十年这里将被隐于郁葱山林间,再难有像他这般的世人能寻见。

      梁长风踩着半干半湿的稻草往里走,轻而易举便发现地上确实有不少踩过的脚印,虽非杂乱不堪,却也难以辨认。他每走一步便要停下来看上几遍,以至于走到先前的墙角处几近花费了好一番工夫。

      依旧是未见类似打斗和撕扯的痕迹,就连两个褪了色的蒲垫也是规规矩矩按照上次的位置摆放端正,梁长风猜想定是若心忙着跑去找他,才忘了将它们带走。仔细想来,若真是有外人进出,也不像是途经此地的盗匪所为,倒更像是怀壑自愿离开。

      总之,这一切看起来很古怪。

      蓑衣斗笠均挑了处干净的地儿放好,梁长风索性团坐在其中一个蒲垫上歇息。

      说是歇息,倒不如说换种方式思考,这也是他不愿意带若心同往的原因。那个小鬼头脑一热便容易冲动,别说帮忙了,只有添乱的份。

      他闭上眼恭敬地双手合十,道了句“打扰”才缓缓睁开。怀壑是从这里走到角亭的,若是被人胁迫也不是没可能。然一个落魄的僧人有什么可威胁的,况且外面还下着雨,需要移步至那么远的角亭内再动手吗。这其中定有什么原由。

      当手指触摸到蒲垫的边缘,梁长风的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一下,这触手可及的地方让他产生了诸多联想。

      对于怀壑来讲,跋涉千里都未舍弃的物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那么当他知道自己将身处险境,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这不禁令人深思。

      怀壑被揭穿身份的那刻,对梁长风表现出极强的警惕性,所以并不是一个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的弱者,这也是梁长风还未参透的其中一点。

      那么,这些且放一边,只需要依照怀壑的秉性去推测,不难发现线索。

      梁长风往后挪动一个位置,轻轻掀开面前捂得温热的蒲垫,果然在其下发现了不同寻常之物。

      那是一张小纸片,仅有指盖大小,捏起来薄厚适中略为光滑,其中一面呈明快的亮黄色,另一面则呈热烈的火红色,光是放在手心上观察也辨不出这东西的用途。可是它出现在这种地方却是极其突兀的。

      藏于怀壑的蒲垫之下和干枯的稻草之上,没有沾染半点污迹,它从何来又该属于谁的疑问激起了梁长风的兴趣。出于谨慎,他又翻开了另一个蒲垫,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梁长风垂下脑袋甩了甩未干透的碎发,凌散成线的水丝瞬间朝四周迸飞,如同被灌注了生命般奔向地面。

      发现的痕迹越少,则意味怀壑遇害的可能性便越小,这反而令人安心。

      梁长风从垫上一跃而起,拾起避雨之物大步朝寺外走去。

      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这雨也在他不知觉间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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