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子》明月含章

5、第五章

　　六
　　当子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踏入了大明宫。清晨薄薄的雾笼罩在重重宫阙之上，叫这个地方更加神秘而威严。
　　没有心情去欣赏大明宫的富丽堂皇，我在宫人的带领下，绕过紫宸殿，经过蓬莱阁，来到了我的安居之所——莺啭阁
　　“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多么讽刺的称呼！我的到来无非是帝王身边又多了一个能歌善舞的乐姬罢了。
　　莺啭阁很偏僻，正中我怀。我拿起长笛，一遍遍地吹着《碧玉歌》，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着，高高的宫墙阻断了我与那个人的所有联系，我是那么的想知道他听到我入宫的消息后，有没有悲伤。他是否如我想他一般，也在深深地想念着我。
　　暗夜吹笛，成了我最能派遣寂寞的方式。
　　始终没有见到皇上，也许他只是一时新鲜，将我进宫这件事早已忘了。
　　几个月的思念，足够我憔悴不堪。
　　秋意渐深，衡阳雁去，偶尔的一两声悲鸣响彻天际。我站在落满树叶的院中，抬头而望，在宫阙的夹缝中天空也变得孤零零的，灰蓝的没有一点生气。
　　风夹着几片落叶，从脸边肆虐而过。我抬起衣袖，逆着风，翩然而舞。我多么希望我就是那片叶子，用最美的姿态，随风而逝。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了。我停下了旋转的脚步，轻盈地伏在地上。
　　忽然听到了响亮的击掌声。
　　我抬眼而望，院门前站立的可是子颖？一样的高大英俊，一样的衣袂飘然。我怕是思念太过，看花了眼吧！
　　他走过来，拉起了坐在地上的我。
　　这张脸虽与子颖的有些相似，但分明不是他。我痴痴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难过，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错愕地看了我一会儿，将我拦腰抱起，放回了阁中。
　　他身后有内侍鱼贯而入，自入宫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我细细地打量着他，丝毫没有避讳之意。他的眉毛没有子颖的英挺，眼睛没有子颖那么清澈明亮，轮廓没有子颖那般刚毅分明。
　　这个身着玄色暗纹云锦长袍，和子颖有几分相像，身后跟着大批随从的人，恐怕只有一人。
　　他就是当今的天子。
　　我带着三分怨恨，三分不解，三分凄楚，一直望着眼前这个随便一个决定便改变了我命运的人。我承认，我并不畏惧他，我从没有畏惧过任何人。
　　“大胆，竟敢直视陛下！”他身后一个獐头鼠目的内侍，果然看不下去了。
　　“无妨……”他甩手，示意他们退后。
　　“你叫什么名字？”他果真记不起我是谁了。
　　“孟怀薇。”我如实答。“碧玉”这个名字，我只留给子颖一人去唤。
　　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奇怪的笑意：“孟怀薇？你就是颖王的女人？”他忽然凑近我，先前的沉稳温柔统统消失不见，“果然比朕想象中的还要美丽。”他轻笑道。那笑容含着说不清的诡异和复杂。
　　“传召……朕今夜留宿莺啭阁。”他转身对内侍说道。
　　像是被判了死刑，我感到全身的血气在往下沉，脸色刹那变得惨白如雪。
　　他勾起我的下巴，淡淡道：“你现在是朕的孟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