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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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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二字,虽然只是从郑愔的口中说出,但其背后所代表的朝廷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随行的太监下意识要说话,对上郑愔的眼神,当下低头不敢再言。
圣旨一出,自然是跪下接旨。
即便是景昭,此时也心平气和的遵礼跪下。
然而郑愔却是脚下动了动,微侧过身子,这才展开手中圣旨,将上头的内容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正如昨夜他们猜测的那样。
小皇帝将秦王的封号归还于景昭,并命其尽早赶往东南沿海,重新领兵,驱逐南侵的倭贼。
圣旨自然不用皇帝亲笔提,所以字里行间看不出有任何问题,甚至隐隐还透着急切和恭敬。
郑愔念完圣旨,立即就有小太监着急道:“王爷,这军情如何,王爷快些吧。东南沿海的百姓可撑不了太久。”
“孤离开东南之前曾留在那的人呢?为何东南会再起倭乱?”
景昭接过圣旨,闻言冷着脸问。
小太监满脸尴尬:“这……这小的实在不知……”
他犹豫地去看郑愔。
郑愔看着景昭,行礼道:“王爷,东南沿海的倭乱为何而起,当地守军又为何节节败退,此事陛下自会处置。还请王爷早日出发,好救东南百姓脱离苦海。”
景昭应下,小太监还想说话,郑愔已经转身走人了。
他没办法,只好匆匆行礼,转身跟上。郑愔人高腿长,小太监追得有些累,一边追一边喘:“大人,陛下说了,让秦王接了圣旨立即往东南去……”
“去了之后呢?”郑愔停下脚步,“秦王的兵早就被陛下下令打散,没有兵,秦王一人去了东南能做什么?”
“陛下说了会给秦王兵马……”
“那秦王也一定会尽快出发。”
和郑愔这边完全不同的情况。景昭叫住了卫燕喜:“收拾收拾,我让人送你们先去燕京。”
“呃——”卫燕喜愣住,大眼圆睁地看着景昭,“王爷要带我去燕京?”
景昭沉默。
他当然知道这丫头做梦都想带着自由身,去外面过自己的日子,但真到了这时候,他却舍不得放手。酝酿了半日,景昭开口道:“你想留在覃县?现在是一月,你自小生在南方湿润温暖的地方,你还记得自己到覃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脸干、手干,甚至会流鼻血的?”
他拍拍卫燕喜的脑袋:“覃县,甚至北地的气候都不适合你生活。你要是想自己生活,不如跟我去燕京,那里机会多,气候也好。”
卫燕喜眯眼:“王爷,这理由好假。”
景昭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怀疑,只差拿笔在额头上写“我不信”三个字。
他心里有些好笑,张口道:“你不想走?”
他知道她在覃县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很多方向。包子铺只是其中一个。
他也信,离了他,她可能过得更自在。但北地太过危险,大靖和关外诸国之间的大小战争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再加上据探子回报,自先帝过世后,关外诸国也正厉兵秣马,准备趁机入侵。
到那时,覃县只怕难逃一劫。
但这些,他不会告诉她。
“包子铺那边……可能还需要我。”卫燕喜说到后面,自己都有些迟疑了。她盯着景昭,突然发问,“吴刀子一家,是王爷安排的?你早就准备好让我从包子铺出来了?”
景昭不作答,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卫燕喜冷笑出声:“秦王殿下,你算计了挺久的啊。”
她气得丢下话,头也不回出门去了。
景昭看着她,见门外的鹌鹑追着跑了出去,始终沉默地坐着。
他是大靖的王爷,更是先帝的手足兄弟,他答应过无论如何都要护着这片江山,但他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哪怕这个人如今只是叫他动了心。
“王爷。”鸬鹚出现在门外。
他一如既往的寡言,只是这一次,有了想说的话。
“王爷喜欢卫姑娘?”
景昭不语。
鸬鹚道:“王爷若是喜欢卫姑娘,可以等东南平倭后再将人接到身边。如果不是,等王爷回府后可以再挑女子到身边伺候。不过一个女子,王爷实不必放在心上。”
“将她留在覃县,你以为她能落得什么好?”景昭垂下眼帘,“放在我眼皮底下,哪怕她出府了,我也能护着一二。”
更何况,他如今并不打算让她出府。
景昭起身:“郑愔在何处?”
鸬鹚回:“郑大人已在山庄等候。”
景昭随即出府。除了他身边的人,谁都不知道他和郑愔在罗奎的山庄里谈了半个多时辰。就如谁都不知道,景昭与郑愔的关系并非不相往来,相反,还是十分牢靠的合作伙伴。
正事说完,双方都明显轻松了不少。
景昭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就好像刚才他们谈论的不是一桩可以将朝堂掀得翻天覆地的事。
“王爷准备怎么安置你那个通房?”郑愔靠着椅背,随口问道。
景昭抬眼看他:“先送她回燕京。”
郑愔不解:“王爷这是上了心?只是秦王/府内还未有正妃,王爷又往东南去,王爷是打算让一个通房管事?”
“当然不会。”
“那就好。”郑愔欠身道,“王爷先前托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从山庄离开,已经是午后。景昭见过罗奎等人,将所有事都交代好后,终于有时间去面对卫燕喜。
她不在包子铺。
吴刀子说因为早上宣旨的事,覃县的人都知道包子西施是秦王/府的人,不少好热闹的百姓一听说她在包子铺,都涌过去问东问西。她没办法,只在铺子里待了没半个时辰,就急匆匆回去了。
回到院子里,鹌鹑说她在屋里睡着,景昭进屋去看,卫燕喜果真蒙头躺在床上。
景昭走了过去,也不揭开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自顾自道:“你姐姐叫喜鹊?燕京有个姓钱的皇商,一年前发妻病故,不久前他将身边一个小妾扶正为妻。”
被子底下的身体动了动。
景昭继续道:“那小妾就叫喜鹊。姓卫,十一岁那年被亲爹后娘卖给人牙子,后来辗转入了钱府做丫鬟。”
卫燕喜一骨碌爬起来。
景昭说:“十四岁入了主院当二等丫鬟。十五岁开脸做了妾,十六岁夫人病故,她掌了钱府的权。不久前,她被扶正为妻。她有个心愿,就是要找到和她一起被卖给人牙子,但后来分散的妹妹。”
“她说她妹妹叫燕喜。因为出生的时候,屋檐下正好有一窝燕子出壳。”
“是喜鹊!”卫燕喜着急地一把抓住景昭的胳膊,“王爷,喜鹊真的在燕京?”
景昭不说话,看她着急的样子,心里很是怜惜。他伸手,给她拢了拢头发:“对,喜鹊在燕京。她现在过得很好,如果她知道你也好好的,一定会很开心。”
卫燕喜不说话,只是抓着景昭的胳膊,慢慢压下心里的着急。
小燕喜至死都想着和她分散的姐姐再见面,所以她也始终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哪怕早就想过将来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但找喜鹊这件事一直记着。
“喜鹊在燕京,她的丈夫比她大十岁,之前和发妻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所以才在后来挑中喜鹊纳了做妾。那对夫妻是很好的人,也十分疼爱照顾喜鹊。”
“喜鹊被扶正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因为从前吃过苦,她身体底子弱,孩子没稳之前,我的人暂时瞒下了你的消息。”
卫燕喜低下头,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景昭道:“我知道你想要一个人过。去燕京也可以。”
如果仔细听,景昭话语间的诱拐意味十分浓重。
“你是知道的,我与王妃已经和离,燕京的秦王/府需要一个能代替我做主的人。你去了燕京,在我回去前,我把王府交托给你,有什么事都由你做主,不明白的地方再问张仆。”
卫燕喜抬头看他,就是不说话。
景昭浅笑,低头哄道:“你帮我这个忙,我给你三个铺子,你可以拿着铺子做你想做的事。将来,你也可以把铺子送给你姐姐,或者小外甥外甥女。”
“王爷你有铺子么?”
“……”
景昭哭笑不得:“我有。”
“装穷的人真的会变穷的。”卫燕喜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次答应了王爷,王爷是不是就真的会同意我走?”
她伸手,比了个数,“说好的五年,现在过去了半年,那就还有四年半。四年半之后,王爷,我真的要走的。”
她手指纤长,指腹能看见一些些茧子。
景昭看着,唇边带笑:“好。”
四年半时间,足够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卫燕喜掀被子下地,“除了罗奎之外,覃县还有多少王爷的人?”
景昭摸摸鼻子,咳嗽两声:“整个胡同都是。”
“哪里?”
“整个胡同。”
“……”
卫燕喜瞪圆眼睛,手指指向门外。
门外的门外是破碗胡同。整个胡同难不成是……
“罗奎是先帝的人,破碗胡同里的人也是。”
“王婆子夫妇俩年轻的时候曾是太宗皇帝御前的大宫女和侍卫。”
“秀姑是先帝的暗卫。”
“胡同口补碗补盆的刘瘸子曾在工部任职,善作兵刃和火药。”
“还有……”
景昭一个个地说过来。
卫燕喜从来不知道自己住的这条胡同里,竟然卧虎藏龙。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左邻右舍,竟全都藏着别样的身份。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足够令她目瞪口呆的。
“孩子们呢?”她突然想到那一张张天真单纯的笑脸,急忙问。
“孩子就只是孩子。”景昭承诺道,“在他们长大自己决定要做什么之前,他们只会是孩子。我走之后,他们会跟着一起去燕京,那里的世界更大,更方便他们决定自己的未来。”
有景昭这个承诺,卫燕喜下意识松了口气。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良心发现,冲景昭讨好的笑了笑:“王爷,姐姐的事情,谢谢你!”
景昭斜睨,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去收拾吧。我要早一步去东南。”
那里的军情已经刻不容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