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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当君怀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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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良医佳药,将卓的病眼见着好了起来,再加上武军拨的那车,剩下的路便好走了许多。将离倒底心软,虽从前受了宫眷们不少委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由众人轮着在车上歇息,如此挨一挨,过了数十日,便到了武都附近。
那日将离在车内听到武军阵阵喧哗,下了车一看,已到了平整地面,此处于南国不同,地上是黄蒙蒙的土,干到发焦,有一点风便扬了起来,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灰黄。
忽然有人喊起来:“再过两日,便可至长安城了。”听了这话,将离嘴唇微微一启,却只张了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姐姐,要到长安了么?”将卓挑了帘子,弱弱问道,“长安是什么样的地方?”
长安是什么样方?将离也不知道,那是全不可知的将来,从此便真正离却了故土,失国失家之人,能苟活性命,便已万幸。那些家国之思,最终化做一口麻木的怨气,堵在心中,咽不下又吐不出。
将离当着风叹了一声,只觉得心口微微的发凉,却不察将卓已下得车来,轻轻拉一拉她的手:“姐姐,你怕么?”
将离这才回过神来,迅速敛了眼底的悲伤,俯下身对他笑笑:“不怕,姐姐只是在想,长安也不及原所料的远,听说是很不错的地方呢。”
将卓却不答话,朝前走了几步:“我也不怕,现在父皇哥哥们都不在,只剩下我了,”他挺一挺胸膛:“所以,我要照顾姐姐,不要让姐姐再吃苦了。”
背着眼前不见边际的平原,幼小的将卓显得尤为瘦弱,仿佛随时要被无尽的灰黄色吞没,却说出了这样坚定豪气的话来,将离心中一酸,上前紧紧搂住他,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至了次日下午,已至了长安地界,大军临了城边却停驻不发,这也并不反常,按制武帝是要出城犒军了,众人纷纷猜度,一时欢欣鼓舞,处处均是一遍喜气。果然,入了夜,便有内官出城宣诏,那人虽是面目不清,御前侍奉过的人都认得,他着的可是武帝近身内官服色,一来径直入了帅帐。
萧应沚正倚榻上看书,忽然听报宫中来人,忙起身下榻,整一整衣襟迎出去,见着来人是素日时武帝随身的内监总管周昌,只拱手笑道:“倒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
周昌也是满面堆笑:“奴婢听闻王爷回来,特地讨了这个好差事,请王爷听诏。”
萧应沚即拜下,又听周昌朗声宣道:“朕闻卿等征常大胜,班师回京,理应嘉奖。遂令储君次日吉时于明德门设祭犒军,以慰将士。常俘既归,当使之复安,命其白衣受降,以昭天恩。”
萧应沚微微一楞,嘴角虽是含着笑,眼神凝得更冷,幸得是垂着头而无人见,片刻间叩首仰面时,已是满目的笑意:“儿臣谢恩。”
周昌忙躬了身去扶他:“奴婢还未先恭喜王爷,王爷立此不世之功,皇上必多有褒赏。”
如是都是些场面上的官话,再寒暄几句,周昌便道不早,起身告辞了。萧应沚亲送至帐外,特地压了嗓子问:“父皇身体可好?请公公回禀父皇,就说本王时常挂念。”
周昌神色不变半分,亦是日常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奴婢知道,王爷放心。只是王爷多时不回京,一时怕不习惯,还请王爷保重。”
萧应沚心中会意,知京中形势必是不同了,点一点头道:“谢公公,本王自会留心。”
周昌也不多留,转身而去,萧应沚送了他回到帐中,再无心看什么书,睁眼倚在榻上,反复思量,直至天将明,才勉强合了会眼。
他心中有事,也睡不安稳,第二日索性起个大早,安排妥当相应事宜,只等着吉时到来。
按例大军不能皆入城,武帝又传下口喻,特准五千将士入城受犒。不近吉时,皇家早已在明德门处设下祭台,明黄华盖,羽扇锦帐一直排到城外数里,围观的百姓更是将道旁堵得水泄不通,树上屋上挤得全是人,长安城已许久没有这样的盛事了,武人好战,此次一举歼灭常国,人人面上心中都是难掩的兴奋。
吉时刚至,便是礼乐齐鸣,金钟战鼓声声催动,远远见着一队精骑绝尘而来,不多时,已至了明德门前,为首之人一身戎装,佩剑束缨,气势身姿威仪之极。
来人便是萧应沚,身后跟着史令等众,他于祭台前翻身下马,右手略挥,众将士亦勒缰驻足,形容齐整如一。
萧应沚抬眼远远望去,高处台上,太子萧应沛玄色衮服,被百官簇在正中,映着正午的日光,宝相庄华。萧应沚嘴角轻轻一扯,终于解剑摘盔,一步一步登上台去。
便有礼官上前相领,将其引至台中拜下,太子亦是含笑上前接持,展诏朗朗宣道:“前常无道,恶稔既盈,天道祸淫,亡徵已兆。今顺天伐之,义存止杀……”
萧应沚却只是垂头,全听不清他口中念的是什么,恍恍惚惚想起数月之前离京,仿佛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这个人奉诏而宣:待得凯旋归京之日,联当出城亲迎,仿佛还在昨日。想到这里,眼中不由浮起一丝冷笑,冰凉刺骨,眨眼之间已隐去。
忽然听得台下众人山呼万岁,回过神来看时,太子早已宣完诏,萧应沚再不犹豫,重重一叩,接旨起身转向台下众人,奉旨巍然而立,高呼:“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
众人亦呼:吾皇万岁,一时声势撼天,阵阵滚如惊雷,响彻天地。
犒军毕,祭罢天地,众人方散去,萧应沚打发了部众回营分赏,自已却随着太子一起进宫来。
按制太子卤簿乘金路,萧应沚骑马相护,刚入了宫城的朱雀门,太子便派人来传话请他同乘,这本是于礼不合,萧应沚思虑片刻,将马缰交与随侍亲兵牵着,朝他车驾过来。
太子萧应沛是先皇后所出,继承了先皇后河东裴氏一脉浮奢之风,好高华富丽器物,车马多以金玉而饰,座垫帏幕均以异香薰过,人还未近便是浓香扑鼻。与军中的粗陋简朴习气相背甚远,萧应沚还没回缓过来,笑笑朝太子一礼:“皇兄雅致,令臣弟望尘不及,往这一站都怕污了皇兄的车驾。”
只听得太子隔了车帘远远答道:“三弟进来坐罢,至了这里就是自家人,不必生份。”萧应沚再不好推脱,便掀了帏帘上车坐下。
太子只比萧应沚年长三岁,自诞下便被立为储君,面貌与圣帝有五六分相似,虽也是俊朗,却是轮廓生硬,多出了些肃杀沉着之气,他见萧应沚进来,也不开口,闲闲拿了手旁一段沉水香掰着,半日才道:“三弟可是辛苦了。”只这一句再不多话,仍是有意无意的分着手中的香。
萧应沚一时揣不出他这话有什么隐意,不敢造次,只顺着话接道:“臣弟倒还好,上有父皇英明睿断,下有将士奋勇杀敌,才是真辛劳。臣弟能得此机遇,为我大武万世兴盛尽绵薄之力,便比什么都好了。”
听了他这话,太子干笑两声:“三弟倒谦恭得紧,不过话说过了总显得虚伪。三弟知道,父皇是赏罚分明的,三弟立此大功,若不得封赏,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要为三弟抱屈,倒比那得无端端得了便宜的要名正言顺得多。”
萧应沚嘴角勾出一丝察觉不出的轻笑,眼中却全是鄙薄,听闻圣帝偏爱六子萧应沨,未有军功便授王爵,太子怕是沉不住气,见着自已军功在手,巴巴的过来探口风了。只是自已刚回,犯不着去搅那滩混水,不如多做观望,后发而制人。心中拿定主意,面上却更是亲厚:“臣弟谢过皇兄关怀,皇兄也说了,父皇是赏罚分明的,必不会行些无端由之事。”
太子见他这样答,闷闷哼了一声,也再不说话,转眼车驾到了两仪殿附近,太子欠一欠身:“三弟进去罢,父皇想必已候着了,我回头再去两仪殿请安。”
萧应沚忙起身告退,下了车已是两仪殿外,此时已至未时,日光不知何日敛了去,抬眼一望,天际是压抑的灰色,近处是薄薄的青灰,层层远了便成了黑灰色,两仪殿便要隐在这样的一片黑灰中。
萧应沚抬头看一看天色,在殿门处默立片刻,整一整仪容抬脚入了殿中。刚绕过殿廊处,一个小太监便迎了上来:“皇上方才出去,令奴婢在此处候着王爷,请王爷去偏殿稍等片刻。”
萧应泪只“唔”一声,正要转去侧殿,忽然听到内殿有人笑道:“三皇兄别听他的,进来坐便是。”
话音不落,殿内转出一个笑意盈盈的紫袍男子,那人形容尚轻,圆目薄唇,面色是出奇的白净,倒显得有点稚弱可亲之气。萧应沚认得那是皇六子仪王萧应沨,为当今皇后齐氏所出,笑一笑道:“六皇弟,许久不见了。”
萧应沨上前一礼:“我料着皇兄要来,特地在这里等着呢。皇兄也别干站着了,快进来罢。”萧应沚心中异样,这天子之所竟能由得他随意出入,宫中内待也全一副惯见的模样,可见圣帝盛宠的传言非虚,方才太子所为,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有心再试他一试,遂做出满脸的为难:“这,不妥罢……”
萧应沨笑得爽利:“不要紧的,父皇去去就回,这又是内殿,皇兄无需见外。”
两人便携了手进殿,萧应沚不敢阶越,只在门旁站了,只听到萧应沨又道:“我一知道皇兄要来便在这边候着,听说皇兄是乘东宫的金路来的,真是好大的面子。”他一味的笑吟吟,轻描淡写般随口说出。
萧应沚心中一动,萧应沨这话分明是怕太子与他勾联一气,莫非太子与仪王的矛盾真已到了这般地步,便笑笑答道:“皇兄盛情,实难推却,我也是诚惶诚恐。”
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圣驾回宫。”两人忙到门口跪迎,武圣帝一身常服从殿外进来,见了他两人,点一点头道:“起来坐罢。”
谢过恩,萧应沨自在圣帝下首坐下,嘻笑道:“父皇,儿臣方才来时见父皇不在,便跑到这里等着,却发现父皇有好茶呢。”圣帝却道:“六郎,多大人还不正经,叫你皇兄笑话。”
萧应沚听他面上虽是责斥,眼中却满满是宠溺,比不得待自已素不亲近,除了君臣之言再无别话,心中不由发堵,纵有话也说不出来。忽然再听到圣帝开口:“应沚,你去了有一年多罢,也不容易。”
他忙起身答道:“父皇体恤,放儿臣去外面学习,倒长了不少见识。”
圣帝饮一口茶,稍望他一眼,半刻才道:“我大武的男儿便应要征战沙场,想朕在你这个年级的时候,已随军近十载了。”萧应沚又忙应:“父皇说得极是,儿臣应以父皇为标榜,勤学不怠。”
圣帝再问了几句军中的事,便没什么话说,萧应沚搜肠刮肚寻出些话来,总提不起他的兴致,幸得萧应沨不时插几句,倒还显得和睦。忽然,圣帝转了首:“听闻你麾下有一个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此次伐常屡建奇功,很是难得。”
萧应沚一愣,不知他缘何提起此事,想妥当了才答道:“父皇说的可是定远将军史令,此人忠勇,杀敌攻城,无不身先士卒。”圣帝微合了眼,许久点一点头:“忠便是难得,如今朕身边忠心之人是越来越少了。”萧应沚隐隐觉得不对,不好去接那话,吱唔着开不了口,半日才听到圣帝叹口气:“朕乏了,你去皇太后那去请安罢,太后倒常念着你。你刚回来,府中若短了什么叫人去内侍省交待一声,叫他们备下。”
萧应沚再起身一礼:“多谢父皇关怀,儿臣告退。”圣帝随口应了一声,萧应沚出门时再瞟了一眼,他已同萧应沨说话去了。
萧应沚退出两仪殿来,早逼出了一身的汗,心中却是冰凉,只觉得如同小时不甚掉入了冰河中,那是冷到刺骨的疼,最终,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反到再不觉得。在殿门前再站了片刻,取帕子拭一拭头上的汗,转身欲往皇太后所居的紫宸殿而去。
“王爷。”身后有人唤道,看去时仍是周昌,他只躬身垂首:“奴婢奉命为王爷引路,王爷这边请。”
紫宸殿尚远,周昌一路无言,只默默领路,萧应沚心下纳闷,压了嗓音问:“公公可有话要说?”
周昌头垂得更低,谦恭答道:“王爷请仔细脚下,这边路不好走,上次太子不当心磕了一下,还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萧应沚一时明彻,再不多说,随着他拐至紫宸殿来。殿外早有宫女候着,远远望着他便堆上满脸的笑:“王爷可算来了,太后打发奴婢在这里等了半日,王爷请快进去罢。”说着疾疾进殿通报去了。
萧应沚自小丧母,由敬穆皇太后抚养长大,因此这紫宸殿十分熟悉,也不等人传,自个进了殿。只见方才那宫女正请了太后出来,忙俯身拜下:“孙儿拜见皇祖母。”太后上首坐定,方开口:“你可回来了,快起来坐罢。”说着便有宫人上前搀他,引至太后左首坐下,又奉了滚茶来。
太后只盯着他仔细打量半天,又道:“可是瘦了,军中果然不是善与之所。你打小不说是骄惯着,也没遭过这样的罪,真是生受了你。好在总算过去了,该养着便要好生养着,你才回来,府中东西怕是不够,我已打发人送了些去,你回去看看,有不好的叫他们再换便是。”
萧应沚心中有些动容,答道:“皇祖母挂念孙儿,好在孙儿并未吃什么苦,反是头次随军,觉得有趣得紧呢。”
皇太后点一点头,抚一抚他的头笑得慈祥:“难得你这样懂事,你也大了,不该再同小时一般,多放些心思在政务之上,才是正理,也不枉了我为你争了这么个历练的机遇。”萧应沚忙一叠声应下,再听得皇太后道:“你父皇那边是怎么说的?”
萧应沚想一想,才应:“父皇只交待儿臣勤勉,并无其它训导。”皇太后随口应了一声,拨一拨手旁插的墨菊:“既然他这样说,你便需勤勉些,你年级尚轻,要学的事还多着,万不可仗着军功松懈了。”
萧应沚正要谢,她又道:“你母亲去得早,你跟着我十几年的情份,并不是常人可比,你该得的,我绝不会让旁人委曲了你。至于那些不该你得的,你也不要有丁点非份之想。”
萧应沚刚张了嘴,终只发出“咯”的一声,便是哑然,唯觉得心是冷的,胃中一阵阵虚得恶心,又仿佛有什么狠狠扎在身上,直落得支离破碎,难耐的疼意到嘴边却成了苦笑,凝得如冰霜。再没有说话的心思,皇太后留过饭后,尽早告退回府了。
府中已派了象路来接,萧应沚乘了车,不过二刻便至了长安西南的定王府。先前已有人来报过,府门前灯火通明,管家领了府中上下仆役在门前齐齐整整候了多时,见了萧应沚忙上前请安,岂知萧应沚全无兴致,只吩咐了一句:“速请范先生来。”转了身便往书房来。
范先生亦居于王府,不过片刻便到,至时萧应沚正在灯下出神,门也不掩,寒风点点,惹得着烛火微曳,越发显得烛下之人眉若黛染,鬓如刀裁,只是那双眼,如同覆着冰棱,冷玉一般叫人通体生寒。
他重重咳一声,萧应沚才起了身:“先生来了,请坐。”让了范先生坐下,便仍是沉思,范先生也不急,品了盏茶,才缓缓开口问道:“王爷又有为难之处了罢。”
萧应沚侧过头来,面上神色不动半分:“愿听先生高见。”
“王爷军功在握,于君有盖主之嫌,于太子诸王则是鸡肋,即需拢络又得戒备,王爷只怕百般为难着。”
萧应沚一愣,笑意晃开:“先生真是神通,凡事都别想逃了先生的法眼。本王今日才回京,太子和仪王便处处试探,父皇、太后又唯恐我得了势,时时提防着,好不叫人寒心。”
范先生面色不善,语调也是一味的讥讽:“这是自然,莫非王爷还指望着兄悌弟恭、父慈子孝不成。”萧应沚亦是苦笑:“确是如此。当年出征时,他们个个都不愿去,如今见我立了功又全眼红起来,我这还没得什么便宜,他们便都容不下我,若要真占去什么好处,只怕难得全身而归了。”
他见范先生只是冷笑,并不答话,又道:“先生,漏夜请你过来并不为抱怨这些,而是确有要事。今日父皇与我言谈之间有提到史令,他定是怕我在军中植下势力,想先除了史将军,翦我臂膀,可怜史将军这般出生入死,不但不得功勋反为我所累,本王心中多有忿忿。”
范先生却闷哼一声:“王爷这话说得当真有趣,不说自身举步维艰,扯上史令作甚,他有战绩在身,武帝最多是架虚了他,并不会多加难为,王爷还是早自作谋算。”这话已说得无礼之极,萧应沚面上微微显出些难堪,偏过头去半天才开口:“请问先生有何高见。”
范先生见他脸色难看,嘿嘿笑了两声:“王爷何等通透的人,哪里容得下我这样粗鄙之人置喙,何况我与王爷有约在先,只助王爷伐常,武国内政哪里干我的事?”
萧应沚神色一凛,眼见着要发怒,反笑起来:“先生这话说得轻松,当时先生被常帝逼得落魄之时,许下誓言要效主灭常,当时何等气魄,如今还未大定,先生便忘了当初,可见儒生所视,也不过眼前尔尔。”他话语句句凌厉,范先生脸逼得通红,正要反驳起来,岂料他语气一软:“我也知道先生未必情愿,只请先生看在母妃的份上。”
范先生一时语塞,楞了许久无话,只盯着萧应沚那张脸看,眼中神色迷离得如同幻梦,半日才回过神来,移开眼向窗外看去,沉沉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说说是当时是什么情形。”
萧应沚也不多纠结,三言两语把今日情形转给他听,便住了口听他答话。范先生紧了眉,再开口时明显客气了许多:“王爷觉得以退为进可否?只是要委曲史将军了。”
萧应沚却是迷惑:“先生可是说,设法让史将军不升反降?”
“正是,以我之见,武帝是想随意赏史将军一散阶,大半是宫禁内卫一类,面上为升实是夺其兵权。王爷不如先奏史将军恃功无礼,再私下命旁人上疏保他,将事情闹大,如是武帝也不便大做文章,最多降他一级半级为戒,也算是留在军中了,王爷便可应付眼前之危。即使不然,也可借此一试出武帝对王爷是何种态度,以谋后算。”
萧应沚颔首:“我原本也有此打算,只是这事的轻重不好拿捏,若是做岔了便满盘皆落,所以先来讨先生的主意,经先生点拨,便再无疑惑了。”
范先生再道:“王爷还是要为长远打算,广植势力,不能多牵于一人。王爷势单,可借助于皇太后,皇太后兄长为武朝太尉,他博陵崔氏一脉多年握有实权,王爷自可谋算。”
萧应沚忙追问:“不料范先生对我大武的世家权臣亦是了如指掌,只是皇太后于我虽有养育提携之恩,确也多有戒备,哪里能容得这样?”
范先生言语不屑:“熙熙利来,攘攘利往。若为有利可图之事,王爷又何需担心无人相助?再者,皇太后不过妇人,容易意气用事,只拿‘情’字去动她,便也无妨了。”
萧应沚只笑:“先生这话说得,可不像读书人,倒像是商人了。”两人不顾更深雾重,言谈甚久,不觉间已至天际泛白,他才起身,恭恭敬敬送了范先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