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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应沚 ...

  •   那声音似金石迸裂,穿过杂杂的纷闹传入耳来,将离手一颤,指尖在手背划出深深一道,疼意浮上嘴旁却化成冷笑。武国三皇子,世上果真有如此凑巧之事,时过境迁,那一段缘故再提来也是惹人笑话。
      那是常英十年的春天的往事,断断续续出现在将离眼前,那些耻辱过、伤叹过的以往,早如帛上的水痕,已然干透,只余下些灰白的痕迹,再难现出。

      当年常朝势强,四海无不俯首,臣国均以得婚于常朝为荣。那一年,武国谴了使者来朝,为武帝三子萧应沚求尚常国公主,依旧例可选出有德行的宗室之女封为公主代嫁,偏偏彼时皇室适龄女子除了将离再无旁人。常英帝只一句“夷狄蛮人,不当上国贵女。”将武使打发了回去。
      当时母亲已失宠许久,怕连带误了将离的前程,希望能将她嫁至武国为王妃,曾为此事至坤宁殿相求皇后,为女儿争一个好归宿。
      将离牢牢记得,她赶至坤宁宫时,母亲正撑着多日的病体,俯在那个女人脚边苦苦央求,将离性烈,总见不得母亲那忍气吞声的模样,一把上前拉了她起来,恨恨道:“我们走,这并不是什么难得的好事,何苦又在这里求不相干的人,叫些小人笑话。”
      那话已说得极重,含沙射影伤及皇后的颜面。皇后再顾不得平时的雍容气度,厉声吩咐左右:“来人,将楚夫人送回瑶嘉殿养病,非诏不得出。”又躬下身子附过来,语调中有夺人的轻蔑与怨恨:“夫人仍在病中,我只当夫人说得都是胡话。夫人须牢牢记下,芍药只属枝草,终成不了牡丹国色,卉莽之质也妄思大雅,当真是愚昧。”说罢看也不多看一眼,愤然而去。
      这样的话,听了数年,将离早已麻木,不是不驳,每每强去争一口难忍之气,最终累到的唯有母亲,也不去多管皇后,只伸手扶了母亲而去。

      后来母亲便一病不起,又听说了那武帝因此多有不满,再提及此事,常帝只是不屑,在他心中,武国不过是北方蛮族,绝非正统,全不配与天朝上国谈及向平。将离亦清楚的知道,常帝并不是舍不得她这个女儿远嫁,而是他根本不明白,他首先是一个君王,才是一个常人。以私好而治天下,怎能不招致亡国?
      武国本是北疆大国,因此事驳了国体,怨忿极深,从此生出取代之心,终有了今日大祸。想武国这位三皇子,也定是觉得屈辱,他可是来雪耻的罢?
      她只顾默默回思,全没留心到殿门霎然打开,背着微现的日光,一个年青男子缓缓走进殿来。
      一时间满室皆寂,将离忽觉得有些不对,猛然抬头,却已愣住。那一刻韶光驻劫,天地黯然,只余了那人眉目间的光华流转,绚目的明意,生生辟开满目阴霾,款款风华,映亮整个沉郁的寒秋。
      那人可就是萧应沚?
      将离看得愣住,半晌回过神来,脸颊发烧,怯怯低下头去,尤听到有人暗暗抽气。早先听得说武人颀秀,却不料这他竟然俊美得有如脂玉所琢,着实叫人惊叹。

      一旁萧应沚显然得意于殿内众人的反映,嘴角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不急不徐环视一周,才淡淡开口问道:“可全在此处了?”
      一旁守殿将领上前回话:“回定王的话,常室宗亲已全在这里,有几个妄图逃跑,已格杀当场。”
      众人不料武军竟残暴至此,均是一片惊呼,又不敢高声,愈发吓得发抖起来,萧应沚仿佛极乐意见着常人惊恐的样子,微微一笑,有如朝日华光熠目:“好,将军辛苦。”又转过身来,提了声调:“先常皇帝已畏罪伏法,武帝有旨,先常宗室男子逾十岁者皆立斩不赦,女子令迁长安,以充劳役。”
      此言一出,人群已沸然,哭闹求饶声不绝于耳,扰成一片,直听得人心中阵阵发怵,更有甚者不甘予人宰杀,反搏起来,终不敌而血溅当场,好好一个坤宁殿一时成为修罗场。萧应沚却只是看着,丝毫不为所动,面上笑意尤甚,眼神却极冷,直入骨髓。

      将离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已如此之近,心中恐惧,连连退了几步,忽然背后重重一疼,直道命将休矣,半日无事转过神来,才发觉是撞着了殿角的墙饰。又抬头远远见着几个兵士围住皇后,七手八脚的扯着她身上的饰物,皇后不堪,在大声斥骂什么,仍是无用。
      尊贵如她也有今日,将离心中有些畅意,平日里多受她羞辱,若不是她,母亲也不会如此郁郁而终罢。
      正是想着,突然听到皇后厉声骂道:“蠢尔蛮荆,夷狄岂得于大邦为仇,终有天谴,吾等化鬼以待。”响彻全殿,显然是尽了全力,话音不落,便见皇后披头散发,一头撞在殿内石柱上,软软倒地,身下漫开大片的血迹,在青砖软毡上浸出奇异的图案来,颇是刺目。
      将离愣住,明明应觉得解恨,却生出无止无境的悲伤来: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兔死狐悲,纵是怨她至深,也难看她如此屈辱的死去……

      或是皇后刚烈如斯,多多少少让武人有些诧异,萧应沚蹙了眉过来,沉声道:“是谁?”方才几个兵士早吓得跪地求饶,他却看都不看,转身嫌恶的皱一皱长眉:“拖出去,以军法处。”
      处置了那几人,殿中武国兵士也规矩了许多,不敢再惹出事来。将离忽然看到有人来拉她身旁的将卓,将卓怕得哇哇大哭起来,死死扯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眼见着要拉不住他,一时情急,顾不得许多,大声喝道:“他还是个孩子。”那声音在寂静得有些可怕的殿中如银盘乍破,迸如金裂,引得一旁冷冷审视的萧应沚望过来:“怎么回事?”
      将离本还有些怯意,见着他过来问话,知道躲也躲不开,索性抬起头,朗声应道:“定王先前说了,武主只说逾十岁者立斩不赦,他还未至十岁,为何又要谋害于他?”
      萧应沚只盯着她,却不答话,将离望着他那双深幽清冷的眸子,顿时觉得语塞,时才理直气壮的勇气也不知丢哪儿去了,却不愿输了气势,咬了牙死死同他对视。谁知,他却乍不及防笑开:“既然这样,叫人查实了他的年龄便是。”
      他面上虽在笑,眼神仍极冷,将离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脸上满满是笑,眼神却全是拒人的冷意,自已也仿佛要被面前这个男子冻成冰块一般,低下头含糊应了一句,又听到他问:“那你呢,你是谁?”

      短短几个字,却如惊雷在头顶滚过,将离心中一紧,原本不想让他注意自已,终还是逼不过,这便是命数罢,遂定一定开口道:“我是常帝十三女。”
      “哦,常国十三公主,你是将离?”
      “是。”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将离一听那语气,尾音稍稍勾起,掩着些说不清的意味,便知道当年的事,他也是记在心中了,这个萧应沚,亦是极骄傲的人。
      将离心中忐忑,却再不见他说什么,脸上笑意更冷,再看她一会便转身离去,刚放下心些,偏偏又听他抛下一句话:“传闻南朝多淑女,貌美温婉,以本王所见,也未必如此。”语调戏谑,声音恰恰足以让周围一圈的人听清,惹得些武国士兵顿时哄笑起来。
      将离一时羞愤,脸红得要滴出水来,虽是自知相貌平常,却也是一国公主,什么时候被些粗鄙之人这样取笑过,终抑不住一口气,高声应道:“所谓淑女,应以修德明理为重,若只以容貌取之,便是浅薄。”停一停又加上一句:“将离自知庸质,比不得旁人其外金玉。”一言既出,满室皆惊,人人睁着眼看着她能怎么收场,已身为人俘,居然还敢对敌方主帅出言不敬,只怕是不要命了。
      萧应沚本已走开,听到这话又侧过头来斜斜扫她一眼,眼梢饶有意味的挑起丁点,风华成霜。将离只觉得殿中气氛为之一凛,仿佛有冰棱在他的眼风中凝结,倾刻又见他转开眼光,负手出殿。再眯眼看去,他修宇身姿迎着室外明光,渐渐化为一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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