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归》何浣

1、第 1 章

　　破着一块大洞的窗户透进来些雨水，外面正稀里哗啦的下着大雨，街上一道道打着油纸伞的匆忙身影，给这场春雨添了些别样的美感。
　　陆潮生坐在阴暗潮湿的墙角里，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支架，铺着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但他就看着那张白纸看了大概有半个多钟头了。
　　“啧。”陆潮生僵持半天的身体动了动，隐在黑暗中的脸露出来半边，狭长的眼尾处点缀上一个黑点，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线交织在一起，散发着冷冷的幽光。
　　陆潮生是一个流浪画家，说画家也不至于，养家糊口的饭碗罢了，现在他面临着一个瓶颈，跟一个顾客约好的画，画不出来，对方指的画面他没看到过，想象不出来。
　　每天窝在这种小房子里面，什么都看不到，能画出来就出鬼了。
　　陆潮生点了根从地摊上买来的劣质烟，深吸了一口，劣质的香烟使他不可避免的猛的咳嗽几声，颦着眉，本来烦到极点的内心，因为外面的雨声吵的更加烦闷。
　　还有两天交画，顾客的定金他也花的差不多了，可是画还迟迟没有动手。

　　选什么不好，非要画女人的裸体，操。陆潮生低低咒骂一句。
　　他平常是不说脏话的。

　　扶着墙慢慢站起身，陆潮生眼睛投望窗外，天空阴阴沉沉，这会儿雨下的小了。
　　陆潮生摸了摸口袋，两个钢镚儿，够他喝杯酒了。

　　“老板，甜酒还有吗？”老板是专门酿制甜酒的，陆潮生别的酒喝不惯，就爱这种甜甜的酒。
　　老板瞥他一眼，没吭声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个白色的玻璃瓶递给陆潮生:“老样子。”
　　陆潮生勾唇淡笑，接了过来:“谢了。”
　　把兜里仅有的两个钢镚儿给了老板之后转身准备回去。
　　质朴的街道上，行人很少，许是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滑，陆潮生穿着一双鞋尖有些脱落的皮鞋，小心翼翼地踩着石板走到路对面。这时，从他面前窜过去一辆车，陆潮生盯着远去的车尾愣了几秒，随后抬脚往前走。
　　小黑屋太过寂寥，还是出门转一转吧。

　　陆潮生长相偏深邃，虽然眼睛并不像外国人那样眼窝深，但符合亚洲人的眼尾狭长前窄后宽，乍一眼平淡无奇，但仔细盯着那双眼就好像里面隐藏着漩涡似的，吸引人不得想走进去。
　　一头利索地齐肩亚麻色的短发，被用皮筋扎起一个小马尾，刘海是稍微带点卷，硬挺的下颚干干净净，皮肤不属于正常的白皙，而是带了点病态之感。
　　陆潮生的长相是介于青年与成熟风范之间，有时青涩有时成熟，看清样子不免得令人眼前一亮。

　　就这样的英俊的相貌，要是靠脸吃饭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陆潮生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
　　是什么让他颓废如此，要不是还有个心愿没了结，说不定现在躺在某个角落睡死过去了吧。

　　陆潮生踏着湿漉漉的鞋子拐了个弯，巷子里面开了家歌舞厅，虽然地方偏僻，但里面人不少，陆潮生盯着这个地方很久了。

　　大门紧闭，两边挂着两盏红灯笼，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还做什么勾当呢。
　　陆潮生勾了勾唇，听说这里面有不少女人。

　　外面跟里面果然不一样，推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吊着的灯闪烁着耀眼的光，陆潮生下意识闭了闭眼，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陆潮生往里面走了走，跟他想象的□□场面完全不同，相反的很干净，他以为这种地方多多少少会有几个裸体女人。
　　看来他实属想多了，陆潮生在心里道了声歉。
　　这是一个大厅，最里面有个大台，中间竖着三个话筒，看来是唱歌的，陆潮生看着灯光打在台上，突然手有些痒，想画画。
　　他坐在最后一排，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等待舞女上台唱歌。
　　周围人本想挨着坐，但看到陆潮生脏兮兮的样子个个都变了脸离他远远的。
　　陆潮生对此并不在意，只可惜的是他出来没有带画板。
　　红色帷幕渐渐合并，等了几秒，又拉开了。
　　中间赫然立着三位妙龄少女，一出场，下面顿时响彻一阵哗然与掌声。陆潮生看着她们不禁眼前一亮。
　　中间那位可谓最引人注目，穿著秀着牡丹的红色旗袍，漏出来的小腿，又细又直，离得最近的男人都不由得站起来趴在台边，往下面看去。
　　还没看清楚什么，一个高跟甩他面前，男人吓得顿时往后退几步，这才没被踩着脸。
　　这个滑稽场面令台下人捧腹大笑，男人脸都绿了，灰溜溜回到位置上不贫地望着台上毫无表情的女人。
　　陆潮生从前面的人口中得知到，台上的三个女人是一对姐妹花，因为家中贫困，父母实在养不起了才卖给了这家歌舞厅的老板，因为人美歌甜，老板就把这三人安插到台上专门唱歌。
　　不过，自古红颜祸水，这三人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暗中盯上了，都想尝尝这三姐妹的滋味，可惜这老板后台太硬，导致那些人有贼心却没贼胆，只能虎视眈眈的看着，不能吃占点便宜总可以吧。
　　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陆潮生刚刚都看到了，就差几秒，那个男人的脸就毁了。
　　今天点的曲子有三首，都是邓丽君小姐的歌曲。
　　陆潮生不懂音乐的人都觉得这三个人合唱的声音最为动人，他突然很想为三个人作一幅画。
　　这个冲动愈演愈烈，手指焦急地打在腿上，那三个歌女要下台了，周围人也散了，只有陆潮生还靠在椅子上不曾离开。
　　望了一眼不远处一群拿着香槟谈笑风生的男人，陆潮生站起来，突然往后台走去，然并没人在意到或者看到。
　　一般来说，这个地方后台是禁止入内的，大多数都是歌女的化妆间和换衣服的地方。
　　陆潮生不懂这里的规矩，插着兜，腰板挺直，毫不畏惧地走了进去。
　　门没锁，陆潮生往里面探了一眼，没人，他也不用礼貌的敲门了，他此次的冲动，是想为刚刚那三个女人作一幅画，哪怕不要钱也行，从前他只画的都是风景，画过雪山，画过天空，还有草木成荫的森林，画过放羊的少年，唯独没有画过歌舞厅的女人。

　　陆潮生整理了一下西装，这个衣服虽说破，但耐穿，他已经穿了四年了，除了某些地方有些破，其他地方还完好。
　　“有人在吗？”陆潮生踏进去一步，立在门口就没了动作。
　　良久都没人回答，陆潮生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狭长的眼尾轻轻勾起，薄唇轻启，吐出一口烟圈，紧张的时候就想吸根烟，这是陆潮生的习惯。

　　哒哒哒。
　　一个脚步声传来，陆潮生挑了挑眉，这声音并不属于女人的脚步声，女人走路传来地声音只能是清脆或者很轻，只有男人才能走出沉稳又带了点闷声的脚步。
　　显然，即将到来的男人不是普通人。

　　陆潮生往里面走了几步坐在靠着墙的长椅上，长腿一伸，敲了个二郎腿，垂在左脸的卷发，盖着了他的侧脸。

　　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升着烟气袅袅的香烟，这个动作令刚踏入屋里的阮南归顿了顿。
　　陆潮生低着头，阮南归看不真切他的脸，只得沉声问道:“你是谁？”
　　陆潮生迷茫抬起头，望向门口，看到阮南归时歪了歪头，吸了口烟，才道:“你猜。”
　　阮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