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自寄寒衣》晏双笙

21、小鱼儿

　　摇篮里才哭红眼睛的婴孩乖巧的躺在被子里，手里还拽着一个缝制的布娃娃，小脸红润，一张小嘴微微张着，招人疼惜。

　　殷珩弯腰伸手擦掉小孩脸上的泪痕，抬头看向姜云：“嫂子走了一个月？家中只剩下你和这孩子了吗？”

　　“我和姐姐自小相依为命，姐姐嫁给姐夫后日子才好过了一些，谁知道姐夫常年不在家还好有我在，姐姐才不会闷，谁知道——”姜云在摇篮旁坐下，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半年前姐夫牺牲的消息传来，姐姐便病了 ，拖着身子生下小鱼儿就死了。”

　　这孩子叫小鱼儿？怪可爱的。

　　殷珩走到一边坐下，看向薛显。

　　他早猜到是要来这里了吧？不然怎么会一路上都在说些有的没的转移他的注意力，陪着他买了一堆也不知道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

　　“你叫殷珩是吗？”

　　姜云突然开口，殷珩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在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小丫头面前手足无措。

　　想到唐胜在大战前和他说话时的模样，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占据心头，殷珩有内疚，怎么可能不内疚。

　　不管是因为什么，当日金沙关大战，他都有不可逃脱的责任。

　　“恩。”

　　闻言姜云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殷珩无措的样子，又像是在笑殷珩的紧张：“你不用这么紧张，你还活着，只能证明你比我姐夫幸运，老天爷眷顾你多一些，姐夫的死，都怪那些蛮子！”

　　“嫂子走的时候，可有什么嘱托？”

　　“放心不下我和小鱼儿，倒是并无其余的交代，我想，病了这么久，她肯定很想姐夫，夜里她一个人还会偷偷的哭，现在她应该能见着姐夫了，也许……”

　　姜云眨了一下眼，泪光闪烁：“对她来说，是解脱。”

　　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的薛显刚好回来，听到这句话后，瞥一眼殷珩，不出意外，殷珩的表情很难看。

　　比哭还丑。

　　唐胜的死和殷珩半点关系都没有，要不是他还活着，谁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所以有的时候，世人对死人可比对活人好多了。

　　毕竟，人活着，谁知道是敌是友。

　　“唐将军生前也算有战功在身，怎么牺牲后，搬到了这里来？”唐胜年纪不轻，按理里说，早该有自己的宅邸。

　　这条巷子可不是什么富贵地方，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即使唐胜不在世了，遗孀也不至于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姜云打量着薛显，蹙眉道：“朝廷有给钱吗？可没有，给了一个月，还不够后来给姐姐买药的，那宅子本也是两人成亲后许久才购置的，卖了便卖了，还能换药钱，房子可不如命重要 ，再说原先姐夫和姐姐便是住在这里，你要嫌弃这里，出去好了。”

　　好厉害的丫头，不过也太差别对待，刚才和殷珩说话还好言好语，轮到他怎么就像是仇人一样。

　　薛显蹙眉，朝那边殷珩看了眼，见殷珩表情比他还惊讶，摇摇头道：“朝廷对牺牲将士按照官衔发放银两，哼，这笔钱还不知道给谁中饱私囊了。”

　　“你怎么一副口气很大的样子？”姜云狐疑地看着薛显，打量一番：“非富即贵，你不是一般人，难道是个官家公子？”

　　殷珩失笑道：“姜姑娘，不得无礼，这是——”

　　“是殷珩的朋友。”

　　“嘁，你们不说便不说，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不过你们今天来，买的那些东西，我替姐姐谢过你们，我还要给小鱼儿洗衣服，可陪不了你们说话。”

　　“是我们突然到访叨扰，不过——”殷珩站起来，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小鱼儿：“若日后姜姑娘任何困难都可以到永安侯府找我，只要报上名字，一定会有人告知我，便是我不在府上，也会有人帮忙。”

　　“恩。”姜云满不在乎，走到一边井口边坐下，挽起袖子，不顾还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在搓衣板上揉搓着衣服。

　　盯着姜云看了一会儿，殷珩看向薛显，点头示意，两人前后离开院子。

　　走出巷子，外面的热闹让殷珩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人世间本来就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不停的有人死亡，但也有人在同时出生。

　　“负责发放牺牲将士抚恤金是谁在做？我记得以前是户部下面在管，现在换了吗？”殷珩眉头皱了下：“真要是户部做的，那朝廷里的蛀虫可真不少。”

　　“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事，不过落在我手里算对方倒霉。”

　　“刚被勒令不准上朝的太子，你怎么让对方倒霉？”殷珩面上恢复以往的笑容，看着华灯初上的街道，刚才的心情一扫而空，倒是真的庆幸，他还活着。

　　其实从他在牧州见到薛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庆幸，他是活着的那个，就算是要背负满朝文武，甚至天下百姓的责难，他也不怨恨。

　　能活着真的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薛显挑眉，侧过头看着殷珩：“你以为我这些年来在做什么？只是在替百姓做事？你说了，我想要什么，只有我知道。”

　　他从来不是一个毫无目的的人，生在宫闱，他学会的就是怎么样达到自己的目的，拥有想要的东西。

　　殷珩眼神一暗，盯着薛显，忽然脸上笑容越发明显。

　　怕的就是薛显不知道要什么，身为太子，要是毫无目的，才是真正的废柴，不过，那样也许会得到皇上的喜欢。

　　“前面右转，为了庆祝你不用上朝，我不用受牢狱之灾，怎么也得好好庆祝。”殷珩伸手搭在薛显肩上：“你说，我要是把姜云和小鱼儿接到侯府怎么样？”

　　“不许。”薛显面色一暗，瞪着殷珩：“你是想死里逃生外，再来一个在外有妻有子的惊天奇闻传到朝廷里去？”

　　殷珩一脸郁闷，他只是提了这么一句，还当真了。

　　就算是他愿意，以姜云的性格怕也是不愿意。

　　扯了一下薛显的脸：“别板着脸了，对了，薛菱也不搭理你？怎么听你提到了九公主，都没提到过她。”

　　“那丫头，从我回宫到现在，就没露过面，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闻言殷珩挑眉，突然意识到，大概除了薛锦和陈月外，其余小丫头见着薛显都是避之不及，犹如遇上洪水猛兽似的躲开。

　　分明薛显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待小姑娘也挺有耐心的。

　　“薛菱已经定了婚约，南阳王府的世子。”

　　“……那是好事。”

　　只是，嫁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