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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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接到沈亦扬的电话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刘晓鸥本来是有一肚子话要和他说的，结果在电话里听见他含混不清的声音和时而亢奋时而低沉的语调时，便知他准是喝高了，不由心中十分不满，撅着嘴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好几句，并且假装生气不理他。
沈亦扬却是好脾气得很，一面嘻嘻哈哈的虚心接受了她的批评，一面又与她约好第二天去她工作的医院找她，并请她吃饭，刘晓鸥这才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下班，还未走出医院大门，刘晓鸥便在大厅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黑色棉布风衣，良好的剪裁很熨帖的衬托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双手插在裤兜里，头稍稍向后仰着，面色平和恬淡，唇角微微上翘，带着他那一贯的洒脱自由的微笑，整个人说不上有多么英俊，但是他站在那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很容易便吸引住路人的目光。
刘晓鸥赶忙向前紧走几步，待快走到他身边时却又停住了，悄悄绕到他身后踮起脚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叫了一声：“沈师兄！”
他转过头来看见她，唇角又稍稍向上扬了扬，两只眼睛里闪着些温和喜悦的光芒，“哦，晓鸥，你来了。”
“是啊，沈师兄，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怎么样，最近好么？”她的语气十分欢快，仰头看着他，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脸上尤带着一点调皮的笑意，看得出非常高兴的样子。
“还算不错，你呢，回来这么久了，过的还习惯么？”他站在那里，抱着肩，一只手抵在下巴上，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阵之后，才笑着说：“恩，还像以前一样聪明漂亮。”说罢便伸出一只手去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嘿嘿。沈师兄，你也没怎么变呀，还是这么英气逼人。”她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被他揉乱的头发，低下头去轻笑了两声，然后又仰起脸来，带着一丝欣喜，一丝疑惑的神情瞅着他问，“沈师兄，你怎么会到A城来的呀，你不是在德国做研究的么？”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欣喜和不可置信。
“哦，我们有批新药是和这里的医科大学合作研发的，已经通过药理毒理和动物实验了，马上就要进入临床试验的阶段了，我过来一是看看这新药的临床效果怎么样，再有就是搜集一些药代动力学的数据和临床依据，为后期的新药审批上市做些资料准备。”沈亦扬说起工作来，又恢复了那种一贯的冷静理智的态度，语气里也带了几丝郑重。
“这样啊，那你会在这里呆多久呀。”她心里有一点隐隐的失望，目光中略有几分忐忑和期待。
他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说：“这个，现在还说不好，要看试验的进展情况了，好的话差不多两年就够了，要是不好么……，你也知道，有些药的临床试验要进行好几年呢。”
她点点头，冲着他狡黠的一笑，然后说“哦，那我到希望你的新药能晚点上市。”
“为什么？”他愣了一愣，隔了一瞬，方才明白，笑着说：“那可不行，要是太晚了，耽误了审批的日子，米勒教授又要发火了，我可不敢惹他。”
“Herr Miller，他还好么？”听沈亦扬这样一说，她的脑海里不禁又闪现出了米勒教授的样子，一位年过半百，不苟言笑的老先生，有着花白的头发，英挺的鼻梁和一双清澈湛蓝的眼睛，他的眉头永远皱的紧紧地，脸上的表情永远是严肃庄重的，带着日耳曼民族那种特有的严谨踏实的作风。她一面想，一面笑的更加开心，直咯咯笑的弯下腰去。
“你怎么这么开心，米勒教授就这么好笑么？”沈亦扬抿着嘴角看她，眼中却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我在想米勒教授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整天在实验室里摆着一副臭脸教训你们，‘Sir,ich hatte Sie warnt, dass es ein sehr wichtiges Problem!’（先生们，我早就提醒过你们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一面说一面板了脸，紧锁着双眉，嘴唇微微向里抿着，又伸出一只手来在空中大力的挥了挥，目光犀利，脸上也是一副庄重肃穆的神情。别说，这样一来，米勒教授那副尊容倒还真叫她学了个十足十。
扑哧，沈亦扬也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道：“就你调皮，米勒教授近来身体倒是不错，只是脾气愈加暴躁了，好多人都挨了训，甚至还有人被他骂哭了呢，只是你是没瞧见罢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对你到是一直都很好，总是一副和颜悦色，慈祥和蔼的样子，也没见他对你发过什么脾气。你别说，我们这些人还真没有这样待遇，所以私底下一直都很妒忌你呢。”
“哈哈，师兄你说哪里话。米勒教授其实是很好的人，只是对你们的要求有点太严格而已，所以才总是板着脸，不过这也是恨铁不成钢嘛。我又不是他的学生，学不好也不会砸他的招牌，他当然没必要对我疾声厉色的啦，所以对我自然是十分和蔼可亲喽。”
沈亦扬略想了想，笑道：“也许是吧。不过我来的时候，米勒教授还特意叮嘱我，叫我来看看你，他说他很想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你能回去看看。”他顿了顿，又敛了笑意，很郑重的凝视着她问道：“晓鸥，米勒教授和我们一直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回来，甚至连毕业前的告别晚会都没有参与。你，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么着急？”
刘晓鸥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一僵，原本那双带着笑的明亮的双眸也在瞬间里黯淡了下去。她稍稍愣了一下，却没说话，只是转过脸去看外面。
透过那两扇透明的落地玻璃门，可以看到医院门口那条熙熙攘攘，嘈杂拥挤的大街，以及街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子和人群。不时有救护车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急速驶过，然后吱呀一声骤停在医院门口。随后便会从里面匆匆抬出一个神智或清醒或昏迷的病人，后面跟着神色焦急，手足无措的家属。又有或高级或普通的车子甚至是出租车停在那门口，然后便有初为人母的妇女抱着初生的婴儿，带着满脸欣喜幸福的笑容和丈夫家人一起上车，那眉间的喜悦之情掩都掩不住，真所谓举家和睦，其乐融融。也有素衣素服，神情肃穆的人从太平间里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走出来，他们的面容或冰冷或悲痛，脚步沉重，目光空洞，神色迷茫，如同丢了魂魄一般。这小小一间医院，便似一个人生舞台一样，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走马灯似的轮番上映，永不停歇。这世间的人，每个都在看戏，亦每个都在这台上演戏，你看别人，别人又何尝不是在看你，你爱的人在这里，那爱你的人又在哪里呢？
沈亦扬见她沉默不语，自己亦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隔了好一会，她才转过头来，轻轻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沈师兄，咱们走吧。”语气平淡温和，没有丝毫波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沈亦扬瞧着她的背影出了会神，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后，才快走两步追上她问：“晓鸥，你快乐么？”
“我？”她住了脚，回头看着他，然后在唇边绽出一个微笑，“我很快乐呀，沈师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说完便顺势拉住了他的袖子，扯了扯后笑道：“沈师兄，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我知道一家馆子，菜色不错，去晚了可就没座了。”沈亦扬只是看着她淡淡笑了笑，却没说话，任由她拖着上了一辆计程车。
两人上了车，同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刘晓鸥说了一个地方，车子便发动了，两旁的树木景物便迅速的后退开去。沈亦扬见刘晓鸥呆呆的坐在那里，似是有无限心事的样子，也没有打扰她，只是转首去看车窗外的景色。
深秋的A城，景色虽美，空气中却有挥之不去的深深寒意，金色的阳光虽然耀眼，可是却失去了夏日里的热力，唯有明亮却缺乏温暖。道路两旁的高大乔木多半都开始落叶了，秋风一起，厚厚的黄叶便铺满了一地，偶而也有几片被风刮进车窗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头发上。沈亦扬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冷了，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又把车窗稍稍向上调了调，扭头瞧见刘晓鸥仿佛浑然不觉似的，依旧呆呆坐在那里，不由出声道：“晓鸥，起风了，把窗子关上吧。别冻着。”
“哦，好。”刘晓鸥仿佛刚刚才醒转过来似的，面色略略有些发白。她扭头看了看他 ，愣了一阵才顺从的伸手去关窗，只是那手一直在抖，试了几次也没能关上。沈亦扬看不过去了，伸手替她关上窗子，然后皱眉看着她：“晓鸥，你怎么了，你冷么？”
“哦，不，我不冷。只是那把手太紧了，我扳不动。”她抬起头来，微笑了一下，极力掩饰着自己慌张的神情，可眼底却有一些东西飞快的闪过。
沈亦扬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那苍白发抖的手指。她的手凉凉的，皮肤柔软光滑，柔若无骨，仿佛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似的。隔了好一阵，待觉得她的手变暖了，也不像刚才那样抖得那么厉害了，这才放开。然后才轻轻替她拢了拢衣领，柔声道：“天凉了，记得以后出门多穿一点。别感冒了。”
刘晓鸥冲他略带感激的笑了笑，低声说：“沈师兄，你总是对我这样好，这样看顾我。”
沈亦扬怔了怔，失笑道：“应该的，谁叫我是你师兄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