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爽文男主遇上虐文剧本》落月无痕

76、瓮中等你

　　一分钟过去了，金元宝在打算盘。

　　五分钟过去了，金元宝还在打算盘。

　　尘埃轻浮，库房静谧，只有算盘声噼啪作响。梅清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梅清霜俯首抬起杯盏道：“这茶凉了，我替你换一杯。”

　　“不用了，喝着刚好。”金元宝拨算盘的手没有停，却道，“但此刻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水温正好，药也没错，为什么我还没有昏过去？”

　　梅清霜脚步一顿。

　　最后一枚算珠啪地一声响，金元宝拨算盘的手停在那里。账本被翻至最后一页，梅府近日遣散了多少人，共花费多少银两，一一对应，登记在册。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真巧，遣散的都是新人。

　　金元宝叹口气，金元宝从怀中掏出一只通体白色的小东西。小东西瞪着黑豆样的眼睛，看着十分生气。金元宝道：“喝你那口茶时，我差点被它挠死。”

　　说着金元宝摸摸小白脑袋，顺着它的心气，说：“还好虽然你这是千金难买的离魂草，但我这更是万金难求的天山雪鼠，它当解世间百毒。”

　　金元宝看梅清霜道：“梅姑娘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吧。”

　　梅清霜顿时脸色大变。

　　梅清霜反应快，动作也快，几乎就要破窗而出。可惜她破窗时机不巧，刚探出一个身，一柄弯刀就直逼她咽喉。也就是梅清霜反应迅速，只见她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弯刀，旋身贴墙，只四下一望，就欲夺墙而上。

　　墙外忽起一排官兵，张正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头来，大声道：“给我射！”箭矢齐发如雨，硬生生将梅清霜自房顶逼下。

　　这一落地便已大晚，弯刀速至脖颈，无端端削下几根秀发。顾淮北刀快人更快，几招之间点遍梅清霜周身大穴，片刻之间，梅清霜动弹不得。

　　院内嘈杂，一帮人稀里哗啦迅速带上围拢上来，见庭中女人素身而立，动弹不得，顿时喜上眉梢。张正道：“好哇好哇，怪不得几次三番寻不到凶手，原来家贼难防，梅姑娘啊梅姑娘，你究竟有何想不开，要害自己父兄家人呢！”

　　说着走上前，欲揭梅清霜面帘。

　　忽听屋内一人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她。”

　　“什么？”

　　张正一愣，连忙缩回手，然而此刻他的手已经碰到梅清霜的面帘，面纱落下，露出女人俏丽的脸庞，还有绣口间一枚闪亮的银针。梅清霜冷冷一笑，忽地一吐，银针如疾，叮一声射在雪行刀身，硬生生迸出星点火花！

　　这当口了都差点死于非命，张正吓地屁滚尿流，慌忙爬到顾淮北身后扒着人腰身不放，彻底绝了那点想占美人便宜的心思！张正道：“她她她，她怎么还能放针！”

　　“如果是长年养在闺中的梅姑娘，当然是杀不了你的。”金元宝自屋内走出来，天山雪鼠哧溜一声钻进他衣领，只露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金元宝道，“可惜此梅姑娘非彼梅姑娘。”

　　顾淮北会意，顾淮北上前将她面具一撕，顿时满院哗然。

　　张正瞠目结舌，张正抖着手道，‘她她她’了半天，仿佛终于找到了开口说话的勇气。张正大声道：“她是梅连绣！”

　　那位曾经绣技冠绝京城，容貌也艳杀四方的梅小姐！只消你见过她一眼，你便不能再忘记她，张正这辈子都记得梅花树下她微微一笑动人心弦的模样！二十多年不见，他已从青年变得大腹便便，而梅连绣却如从前一般模样。

　　梅清霜，不，该说梅连绣，她虽不是那位如少女一般年轻貌美的天下第一美人，却仍风韵犹存，神态俱佳，堪称端庄美人。

　　这会张正早已忘记眼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嫌疑人，他满脑子是‘金元宝怎么会知道梅连绣就在府中’，张正探着脑袋追问道：“你不是让我满城搜捕吗？你怎么知道她是梅清霜！”

　　而且就算在府中，也不能这么巧，让他一边放消息说围城，看守住城门，一边悄悄带兵围在庭院外，只消听得里头有破窗声，就挟箭前来，正好逮个正着！难道金元宝其实是个神算子吗！

　　金元宝微微一笑，金元宝道：“她不是梅清霜，她只是扮作了梅清霜。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实在很好猜。”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官兵可以守住霁雪城，但绝不会再查一个风雨破败的梅府，更不会去质疑一个遭受重大打击的姑娘。自梅如烟出事起，梅姑娘便戴上了面纱。梅姑娘生性骄傲，难道她会是一个为了掩盖自己憔悴的容颜，就不愿正面示人的人吗？”

　　梅连绣目光闪动。

　　张正道：“那真正的梅小姐在哪里，难道也已经被梅连绣，呸，这妇人杀害了吗？”

　　金元宝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梅姑姑怕是不会这么狠心吧。”

　　张正惊道：“她可是凭一己之力害了整个梅家，你说她不狠心？”最毒那是妇人心啊！

　　金元宝却摇摇头：“虽然我让你搜捕整个霁雪城，但梅老四却不是她下的手。”

　　什么？

　　张正又懵逼了。明明之前都说是，现在又说不是？

　　金元宝道：“自梅庄主出事起，府内城内便无外人进出。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就是府里人。早在之前，我们便将人选排除了一遍。”

　　最开始的时候，怀疑对象是梅家那剩余的两位公子。因为据在大街上碰到的长工所述，梅老四和梅家两位儿子关系并不好，而且这次寿宴，其主要目的之一，是为了将庄主之位传给梅老四。想来豪门必有纷争，其余两位公子一定不悦。且此事乃他们父子私下商议，除了梅家自己人，又有谁知晓并在意呢？

　　张正道：“可我当时问过所有下人，梅老四是自己死在房里，那是暴毙！其余人都呆在自己房里，难道他们还能隔空杀人吗？”

　　“杀人当然不必亲自出马。”金元宝话头一转，“人死了必定要验尸，张大人难道真不知道梅老四死于何因吗？”

　　“我——这，不是被人杀的吗？”张正忽然语塞，他向来不是好官。梅老四死了，他只是偷懒了一下，梅千鹤就把人埋了，事后再让他下令追凶手十三香，那张正就照办了嘛。毕竟收了别人的钱，总要办好别人的事。

　　“那我换个说法。”金元宝咄咄逼人，“梅老四死后不多久，随你多年的一个仵作为何忽然告病离职，久不见踪影？”

　　张正无语：“……”

　　“我帮你说。”金元宝道，“因为他知道梅老四究竟是怎么死的。不止他知道，梅千鹤也知道，但他又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个原因若说出口，实在有损梅里山庄颜面。故梅庄主虽心中悲痛，却将梅老四早早下葬。正巧当晚梅里山庄有刺客夜袭，梅庄主便认定此事与他们有关，要替儿子讨个公道。”

　　在场众人窃窃私语。便听金元宝道：“梅老四虽风流成性，却天生有不足，他不能行房事。他到哪都要带着如花美眷，就为了证明他是一个男人。”

　　忽有人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元宝怎么知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隐疾，梅老四一定想尽办法瞒过众人，尤其是要瞒过梅千鹤。但他必不可能瞒过一个人，生他养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出于爱子之心，一定会想方设法治好梅老四的病。

　　张正：“……”

　　张正扭头道：“来人，把梅夫人请过来。”

　　庭院阔大，花树成荫，这里从前是丫头小姐扑蝶之地，如今搬了一把太师椅，站了一圈严肃的人。顾淮北的刀还架在梅连绣脖子上，两人一言不发，却不动分毫。

　　梅夫人很快就被人请了过来，说是请，其实也算是架。她向来一身荣华，即便此刻被人架来，也衣襟不乱，神情不改。自梅府出事起，金元宝还未见过这位梅夫人。

　　“带嫌疑，咳，带梅夫人。”张正看了眼金元宝，心虚地咳了一下，委婉道，“知道夫人伤心，但还是有事想要请教。”

　　“不必请教，我知道大人要问什么。”

　　梅夫人面无表情道：“我儿的死，就是十三香害的。”

　　张正：“啊——”

　　金元宝道：“梅夫人。”

　　梅夫人看向金元宝，金元宝道：“我问你，你儿子是不是不能人道。”

　　梅夫人脸皮一抽。

　　“案发当晚，是不是他带了数名女子彻夜寻欢。”

　　“寻欢后是否暴毙。”

　　“经仵作验证，是否是因兴奋过度心肌梗塞，犯了马上风。”

　　“你和梅庄主知道这件事后，是否收买了仵作不让他人——”

　　“够了！”梅夫人不复来时镇定，眼眶通红，面色狰狞，她颤抖着嘴唇，狠狠盯着金元宝道，“是，是又如何。那也是十三香作孽！他给我儿假药！是它害死我儿！”

　　……

　　院内寂静地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到。

　　须臾，金元宝忽然笑了。金元宝道：“错了，药是真的，可惜就是太贵，药效太好，叫梅公子，多年极夙愿一朝纾解，受不住了。夫人之所以如此激动，怕是因为这药是你求来的。”

　　梅夫人浑身一震。

　　梅夫人多年无所出，膝下只有一子，偏在她育子时，梅千鹤又娶了三房夫人，生得一子一女，叫她大受打击，索性梅千鹤为补偿她，总算许诺她将庄主之位传给梅老四，以作安慰。

　　原本也就罢了，好歹儿子得到了一切。偏偏叫她发现了儿子的隐疾。若此事叫梅千鹤知道，只怕庄主之位就此作罢。难道她的儿子就该因此失去一切，无妻无子无权无势吗？

　　天底下没有不爱儿子的母亲，梅夫人为了治好梅老四的隐疾，可以不惜一切。她求神拜佛，寻人问药，却始终无果。不得已之下，她想到一个地方。一个只要花够代价，就能得到一切的地方。而她正是前不久才听说，金家请的大夫，正好治好了金家主人的病。

　　“你托人寻上十三香，愿意花钱购一枚丹药，以此治好你儿子的隐疾。但是当时，给你药的人应该告诉过你，世间没有任何特效药，可以一夜之间让一个男人恢复如初。结果你犹豫再三，还是接受了。”

　　金元宝道：“因为你急。”

　　急于让梅老四有一个后代。

　　梅夫人抱着这样的侥幸，只要梅老四能先有一个后代，稳住庄主之位，过了此时再慢慢治病有什么要紧呢？但她没想到的是，梅老四拿到药后，一时心痒难耐，当夜便与数人交欢，以至兴奋过度暴毙而亡。

　　当日仵作验出来梅老四死因，梅千鹤怒极，却还不知是因吃药的缘故，只当儿子风流成性不懂事，梅夫人却知道，当下心痛难耐，却发不出半点声。她想，一定是十三香给了假药，才叫她儿子因此暴毙而亡。她今生，与十三香势不两立！

　　“如果此时将梅老四的尸骨挖出，重新验尸，应当是在腹中找出那枚尚未融解的丹药。”金元宝道，“若夫人再不信，当时的交易记录可还都有，白纸黑字，夫人要看看吗？”

　　然而显然不用再看，梅夫人自方才起，就不复往日强势，委顿在地。别说张正，金元宝也叹了口气。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母亲，梅夫人只有一个儿子，视之如命。她亲自求的药，亲自给的儿子，若她心中没有一丝懊恼，这么多日，也不必日日念佛。

　　张正有些不忍，张正小声道：“把她带下去。”

　　“这，虽然死因有些难听，但好歹不是人为的。就当是一场意外。”张正道，“那梅庄主又是因谁所害呢？那晚可是都看见有个黑衣人钻进了梅庄主的屋子！”

　　金元宝微微一笑，金元宝道：“这就要问梅姑姑了。”

　　张正啊一声，迅速指向梅连绣：“果然是你下得手！”

　　梅连绣听了一路，此时方笑起来，美人至老是美人，笑来仍明艳不可方物。梅连绣道：“不过是一点离魂草罢了，他得感谢我，念在兄妹旧情份上，还留他一条命。”

　　“不过就是这一条命，也好让他看清自己养育的子女，究竟是什么德行。”梅连绣道，“我也不过是送了点药。两位侄儿却是要他的命。”

　　张正心都累了，这又和如烟如月两个兄弟扯上了关系，张正抹了把脸看金元宝：“这又是怎么回事？”

　　金元宝道：“这位梅姑姑不是说了吗，梅家兄弟早有反叛之心，便趁梅庄主不能动弹之际取而代之，结果不巧翻了船吧。我猜，当时与梅如月在一起的丫头是你安排或假扮的吧。梅如月一出事，梅如烟势必心慌，这个时候你再略施小计，很轻易就能叫他听你的话，想引他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梅连绣不发一词。

　　金元宝道：“有一事我还不解，你与梅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能让你对子侄也下如此狠手。就算你与梅千鹤有纠纷，清霜姑娘他们彼时也不过是幼童。”

　　“我厌恶他，便厌恶他的一切，杀他与绝他后代，又有什么区别。”梅连绣眼中没有其他人，她只是看着金元宝问，“我自认容颜未老，略一施妆，与清霜别无二致。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

　　金元宝道：“因为我喜欢你。”

　　梅连绣目光微闪。梅连绣道：“但你不是金元宝。”

　　什么！居然又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张正‘啊’一声，一帮官兵迅速搭箭指向‘金元宝’。哪知金元宝一笑，金元宝道：“我确实不是金元宝，但金元宝，确实喜欢梅清霜。”

　　正因金元宝喜欢梅清霜，才从心上人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出不一样。金元宝主动将面具一揭，一张清俊的脸立马就在张正眼前，熟悉又好看，亲切又可恨。

　　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张正也认得，他就是张正职场路上的绊脚石！张正咬着自己舌头：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成两断：“贺，贺朝凤！”

　　乌溜溜睁着黑豆子的小白喜滋滋窝在这人手里，由得对方替它顺毛，心想这帮人真蠢，它这么有灵性的东西，当然只愿意配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