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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陈年旧事 ...

  •   得到顾连生的信任很重要,因为江湖那么大,顾家占一半。不说与顾连生搞好关系,起码不能让他站在梅千鹤那一头。

      不过还好,对顾连生,贺朝凤还算放心,起码是火场里一起逃出生天的交情。何况自他进来,顾连生多次将视线流连在他身上,结合经验之谈,贺朝凤推测这位顾叔叔一定是还有别的话要和他说。

      欲言又止的事,多半是重要的事。贺朝凤不急,贺朝凤去桌上拿了壶沏茶。茶是碎茶,不算上等,但足以表示诚意。

      贺朝凤将茶沏至七分满,端至顾连生手边。

      氤氲的热气能够消融冰霜,打开心扉,好比是男人之间一根烟。顾连生低头呷了口茶,再抬眼时,已不见迟疑。

      顾连生开了口:“贺公子知道鬼面军吗?”

      鬼面军?贺朝凤当然知道:“是当年薛望手下的一支奇兵,一共有二十八人,神出鬼没,战无不胜,行退都如风草,替汉王立下过汗马功劳。”

      早在幽州的时候,傅清离就向贺朝凤科普过这位王爷,活着时江山美人他都占,死了还要留下宝藏传奇供人馋,薛望这一生可谓极其精彩。

      贺朝凤说:“民间流传,这支鬼面军被薛望亲自给遣散了。有说是因为没了鬼面军,薛望如少臂膀,这才战败。也有说鬼面军是直接被皇帝悄悄处死了,为的就是斩断薛望的臂膀。”

      当然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因为这些人活着时无名无姓少言寡欲,消失时便如水滴融入大海,这一生,恐怕只有薛望才见过他们真面目。

      顾连生道:“他们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一件事。最起码在薛望死后,他们还活动过。”

      什么叫活动过?

      “这事讲来其实有些年头。”顾连生陷入回忆,吁了口气,“薛望兵败的次年,除夕前夜,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夜之间,朝中死了好几个人。死状整齐,还都是在自己床上。

      适逢新年,皇帝宴请百官,大家都喝得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府内丫头叫起床,就发现这些官员叫不醒,上前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那些人脖间一道红线,轻轻一推脑袋咕噜就转了下来,竟然是叫人连头齐齐砍断。而床上地上并无溅射血迹,府内连窗户都没有破开。这些人怎么就死了呢?

      隔天就是新年,朝中发生这种大事,岂非震惊朝野?皇帝勃然大怒,立马命人彻查。但是这案子很难,因为这些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死的,刀口都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人下的手,但同一个人又怎么能在同一时间作案呢?大理寺毫无头绪。

      “后来呢。”

      “没有后来,这事不了了之。”

      贺朝凤讶然:“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叫人不了了之。”这根本不现实,就算是皇帝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府里那么多人呢,谁能保证不将话泄露出去。

      同一人在同一时间杀了多人,而这些人死状还十分安祥。贺朝凤想到了万福赌庄。但那案子已经破了,杀人的凶器是琴弦,而凶手正是假扮成花魁的莫湘离。

      莫湘离即便有本事杀了万福赌庄的人,也不可能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府邸杀不同的人。何况不能因此就认为这是鬼面军做的吧。

      顾连生说:“你知道死了的都是些谁吗?”

      “一共五个人,三个是随着薛望一起行军打仗的将领,两个是曾经弹劾薛望通敌叛国的臣子。那三个将领在年关时被皇帝召回,因着侥幸活下,为安抚薛家军,才封的官。”

      是侥幸活下来,还是存心活下来,是踏着兄弟的手臂爬上高位,还是确实带了一身的功勋,没人知道。贺朝凤不说话了。

      这种杀人手法缥缈无踪,又干脆利落,一时宫内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过个年如临大敌。禁卫军在宫里的巡逻时刻不停。有人便怀疑起,是否是薛望的鬼面军回来报仇。

      “第一个提出疑惑的人,姓梅。”

      贺朝凤的目光从茫然转向震惊,贺朝凤几乎要叫起来:“梅千鹤?”

      顾连生道:“是梅千鹤。”

      “梅家生意深入官场,除夕前夜皇帝大宴宫人,梅千鹤也在场。他说,他亲眼见到黑影有如鬼魅,掠影而过。”

      不管之前薛望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他的手下竟丝毫不顾王法,在天子脚下肆意杀人,这显然是触犯国法。一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进言皇帝,要皇帝处置薛望留下的兵。

      贺朝凤完全能想到当时的情景。

      贺朝凤不禁道:“但若果真是那些鬼面人前来报仇,理当受到处置,我没有听说百姓对薛王爷有什么不满之处,反而尽是欢歌。”

      顾连生点头:“是,因为一来梅千鹤只那么一提,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看到的黑影是什么人,二来,是皇帝不信。”

      所以一直以来汉王和他哥之间并没有咬死了不和便是这个原因,如果他们之间果真不和,这机会正是皇帝大作文章的好时候,可是皇帝不但不信,还斥责了大臣,认为查不出凶手是他们无能,勒令不可造谣生事。

      为着这事梅千鹤与宫中来往都淡了许多。这后来梅家生意清淡,除了梅连绣离家出走,梅千鹤这一嘴,估计也占点原因。

      贺朝凤握紧笔:“后来呢?”

      “后来,后来老皇帝退位,大理寺官员换了几个,这便成了悬案。说来此事有损国体脸面,实在难以启齿,便没人要提。”顾连生道,“一晃多年风平浪静,这事一直压在箱底。直到前不久,汉王宝藏传言四起。”

      黑蝴蝶画帛的出世让朝堂和江湖一下就像被掀开锅的热粥,沸腾起来。与汉王有关的回忆扑面而来,对朝中老人而言,午夜梦回,那时血色犹在眼底。

      贺朝凤忽然明白了。

      一场幽州的失踪案,原本不值得温王等人兴师动众,但它不仅仅是失踪案,最重要的是那只象征着汉王的黑蝴蝶,还有那至今不曾破的午夜悬案。

      窗外已不知几时星河璀璨,寒风自窗户缝隙吹进来,从里往外看去,万家一点灯,是慵懒太平,也是盛世繁华。

      顾连生负手:“我并不是说此事一定与他们有关。但自江湖因为汉王宝藏浮动开始,我便一直觉得此事似乎并非寻常江湖纷争。”

      顾连生说:“你还记得风雪山庄发生的事吗?”

      贺朝凤道:“当然记得。”

      古怪诡异的山洞,奇奇怪怪的患难之交,装满铁箱的大坑,还有基本睁眼就死一个的剧情,贺朝凤与这一切的交集就从这件事开始,他绝不忘记。

      在那里,王家村的叛徒严如福和落象峰的山贼勾结,占据了风雪山庄,谋害过路人性命,最后被王琅给杀了。一场大火烧了整座楼,还差点让贺朝凤的感情线成功走向悲剧。

      “就在那里,我损失了两个手下。一个是郭清,一个是王琅,如果不是你,恐怕连淮北也要折在山里。”

      想到王琅,贺朝凤一时有些唏嘘。贺朝凤至今记得王琅最后有话没有说完。风雪山庄的案子,虽然王琅都认了下来,但这事不算结束。

      杀了严如福的是王琅,杀了王琅的是周全,那又是谁让周全杀了王琅呢?王琅最后又要说什么呢?万福赌庄的人还经常进出风雪山庄,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追究起来,这似乎是一张网。

      顾连生说:“王家村的事,其实我查过一点。”

      王琅是顾连生捡回来的,顾连生遇到王琅时,王琅还小,衣衫褴褛坐在街边,一声不吭。顾连生年轻气盛,走镖时看见,心下不忍,就带了回去。

      顾连生作为一个老江湖,虽然收了这个孩子,但也会调查王琅。那个灭村惨案世人皆知,没什么秘密,顾连生很轻易就能知道王琅是其中侥幸活下来的孩童。

      王琅自跟了顾连生,知道顾连生在江湖上有些名望后,一度请求过顾连生,要替王家查明真相,但这事已盖棺定论,而且连官府也查不出来。顾连生当时没有精力应对,就没答应。

      于是王琅自己走了上复仇之路。

      其实顾连生有些愧疚,如果王琅当年请求他时,他能多上一分心,也许王琅心中的仇恨不会这般大,也不至于被人利用,替人当了枪手,还被灭了口。

      一开始在风雪山庄时,王琅对顾连生下药,顾连生知道,但在可控范围内,顾连生默许了。最后王琅的刀要落下来时,顾连生有很多次机会动手,但他没有动。

      王琅那刀,还是偏了,也还是犹豫了。

      顾连生说:“落象峰的贼老大名叫严铮。我与严铮交过手,严铮是个莽汉,他当时横霸一方,说他上面有人。即便是再杀一个村的人,都不会将他们如何。”

      当时顾连生不明白,如今顾连生一想,再杀一个村,岂非说明曾经杀过一个村?那他杀这个村的时候,他上面这个人知道吗?还是,根本就是他默许的呢?

      贺朝凤说:“能叫一个山贼头子说他上面有人,那一定不是江湖中人。”

      顾连生道:“是。”

      不是江湖中人,就是官场的人。这人应当是个官,因为一个官有足够的权力,替草寇将一桩命案给压下去,甚至他的权力,比一个州官要大。

      顾连生深深看着贺朝凤:“大家都去风雪山庄的原因,便是因为那里有宝藏的传说。可无论是汉王宝藏也好,还是曾经国师的宝藏也罢。你该明白,那都不是普通人的东西。”

      贺朝凤明白。

      “我与你说这些,也是因为想到了昨天晚上。昨晚这刀若未收手,究竟是落在金元宝身上,还是淮北身上?”

      谁也说不清楚。

      一直以来,大家都只在意到金元宝被人花了大价钱针对,那顾淮北呢?自在风雪山庄被劫了镖起,顾家便已经入了这个局。那晚迷药的孔洞还在那里,顾连生的手按在窗纸上,一用力就将它又戳出一个洞。

      寻常的迷药迷不倒顾连生,依顾淮北的警醒,也迷不倒顾淮北。但他们偏偏中招了。而顾家能在风雪山庄出一个郭清,出一个王琅,便不难有第二个郭清,第二个王琅。

      顾连生很清楚,他带的这批人,他一个都信不过。顾连生心中有着深深的忧虑,和对贺朝凤的试探。

      不怪顾连生试探。此事盘根错节,牵扯过多,而贺朝凤出现的时机未免过于巧合。风雪山庄有他,幽州有他,霁雪城又有他。他又顺利牵扯上了温王那条线。

      传闻中,贺朝凤为了柳吟疏甘心被逐出家门,应当是个只爱风花雪月的病怏子。可接触下来恰恰相反,别说柳吟疏,贺朝凤对任何人都一脸云淡风清。

      实不相瞒,顾连生甚至还派人去玉玑门打听贺朝凤这个人,得来消息所差不离。玉玑门弟子贺朝凤一年前因替父祝寿,离岛归家,至今未回。

      消息一定没错。

      贺朝凤对顾连生的试探毫无所觉,贺朝凤安慰顾连生:“放心吧顾当家,主角嘛,没点惊天动地的事,怎么能叫主角效应,最后都能解决的。”

      十分淡定。

      顾连生:“……”

      大概失恋真的能叫一个人有所改变。

      仿佛要应证顾连生晚上和贺朝凤脸对脸吐露的大秘密,次日凌晨的时候,金元宝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劲爆消息。

      金元宝一个人回来,脚不沾地,一进门就撒丫子直奔贺朝凤房门。

      贺朝凤只早上的时候卷着被子眯了会儿,正是十分渴睡,忽然一双冰凉的手直伸入被窝,他一个激灵就给冻醒了。贺朝凤还当傅清离回来,闭着眼睛说:“糖给你放桌上了,放心,五颜六色,应有尽有,爱尝哪个尝哪个。”

      金元宝下意识:“哦。”

      一想不对,连忙将贺朝凤叉起来:“吃什么糖,出事啦!”

      这个操蛋的天天睁眼就出事的模式哦!

      熬夜过头的社畜眼都睁不开,贺朝凤极其痛苦道:“又怎么啦!不过一晚上而已能出什么事,昨天带过去的黑衣人跑啦!”

      金元宝一惊,金元宝道:“你怎么知道!他死而复生,跑不见啦!”

      贺朝凤眼一睁,瞬间清醒了。

      什么时候从悬疑改的玄幻啊!

      天还未亮,但梅府眼下已是乱成一锅粥,这大厅贺朝凤前日还来过,光鲜亮丽的,现在桌翻椅倒,一派狼藉。贺朝凤赶到时,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握着刀,在那指挥下人搜山刮地,每间房都要倒一遍,府里下人个个像见了鬼。

      厅中不见梅千鹤,倒是站着两个年轻人,模样与梅千鹤略有相似。金元宝紧紧跟在贺朝凤身后,与贺朝凤咬耳朵:“那就是梅家的老大和老二。”

      梅如烟和梅如月。

      上次贺朝凤来的时间短,急于走人,梅家两个儿子又都在房里没出来,所以没能见到面。

      贺朝凤哦一声,目光落到另一处。那里站着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环佩加身,清丽绝伦。贺朝凤移开视线,这个不用介绍了,是梅清霜。

      贺朝凤道:“那这个肥头大耳的是谁。”

      金元宝用手遮着嘴:“这人就是梅伯父说的张大人,霁雪城的地方官张□□上出事后,他来得可快了,一来就开始四处翻腾,地皮都快被掀翻了。”

      哦?贺朝凤看那位张大人。张大人正嘴里老气横秋:“你们快查仔细了,这人哪有死了又活的,别是看走了眼叫人糊弄过去。每间屋都找一遍,藏人的地方看好咯。”

      说着谄媚地看向梅清霜:“小姐莫怕,本官一定叫人保护好小姐。”其间言语之油腻,也没管其兄长就在一旁,就差直接上手。

      金元宝叉着腰就想过去骂人,被贺朝凤一把拉回来。那边张正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不是说张正这个人懂礼貌,而是进来的人实在好认。

      鹤立鸡群鹤还出挑呢,何况是凤。别的不多说,单贺朝凤这张脸经金元宝这么一身衣裳捯饬,拿出去绝对是前三名。

      张正一愣,脸上就荡漾开了花,那作派就麻溜的,比纨绔子弟还像纨绔子弟。下人要来搀扶张正,张正将他推开,站在贺朝凤面前,和颜悦色道:“你是谁啊,本官怎么没见过。”

      平心而论贺朝凤到目前为止见到的人,长得都很不错。就算是梅千鹤也算老当益壮,张正又油腻又肥胖,实在不堪入目。

      贺朝凤没有理他,只问金元宝:“淮北呢?”

      一说到淮北,金元宝脸拉得更长,金元宝生气道:“问他!就是他把淮北给关起来,说什么嫌疑人!”

      张正这回重新打量起金元宝:“原来是你,大早上的,本官没来得及拦你,叫你跑了出去,这回你自己回来可好,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金元宝:“谁敢动手!”

      贺朝凤将金元宝往后一拦,贺朝凤沉声道:“梅少爷,此事怕是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梅如烟这时才过来道:“张大人。昨夜事发之时,金少爷一直与我在一处,并未离开。这件事和他无关,他算不得嫌疑人。”

      张正:“哦?”

      张正指着贺朝凤:“那这位呢?”

      梅如烟看向贺朝凤,拱手致歉,与张正解释:“这位是我府上贵客,玉玑门贺公子,他昨夜不在府中,此事也与他毫无关系。”

      张正悻熨斗,摸着鼻子:“行吧,本官做事向来公正,既然有梅少爷给你们作保,那本官自然不与你们计较。”

      金元宝道:“还有淮北!”

      张正立马回绝:“他不行,本官问过了,昨夜他与那些镖师就留在此间大厅,那黑衣人当着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他难辞其咎。”

      贺朝凤按住金元宝,与梅如烟沉声道:“那黑衣人偷袭我们未果,被击毙在当下,我们这才将人带到梅府,让你们辨认是否与当日凶手有关。提供人证的是淮北,淮北却被你们当作嫌疑人关起来,这事若不给个交待,恐怕梅顾两家面上说不过去吧!”

      “凤弟莫急,此事另有原委。”

      另一人过来插嘴。

      贺朝凤看过去,眼前的是梅如烟,那走过来的就是梅如月。梅如烟与梅如月年岁相近,约摸二十五六岁。梅如烟眼似柳刀,面相薄削,梅如月就要温和一点,生了一副含情眼。

      梅如烟见梅如月过来了,便与张正道:“张大人这边请,偏厅备了茶点,您先坐下歇歇。”

      张正虽然舍不得贺朝凤,但眼下人家主人都发出了邀请,也不好拒绝。再说梅如烟这个人,家里的文墨宝贝也不少,金银美人,张正都想要。张正道:“行,随你去看看。”

      见张正离开,梅如月这才道:“淮北并未被关押,只是他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确实不便离开,大哥已请他呆在客房,好吃好喝招待,未叫他受什么委屈。等此事了结,他便无事了。”

      梅如月又说:“倘若我们真的对顾少爷有什么想法,金少爷一同前来的,又岂会任他回去通风报信呢。梅府不至于连跑掉个人都看不住。”

      这话确实。

      贺朝凤道:“究竟怎么回事。”这一路上金元宝没能说出个所以然,贺朝凤听得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两件事。一是那黑衣人不见了,二就是淮北被扣了。

      昨晚才从顾连生那里知道他的底线,碰不得顾淮北,这会儿顾连生知道,怕是肺都能气炸。还办什么武林大会,找什么十三香。顾家镖局和梅里山庄先干一仗再说。

      大约是想到昨晚的事,梅如月脸色都有些变化。梅如月低声道:“昨日顾兄将那黑衣人送来,请府上的人一一辨认,但当时见过凶手的人实在是没有,大家说不出所以然。就说先报给张大人,请张大人前来判理。谁知道凌晨的时候,搁在大厅的人就不见了。”

      贺朝凤连连皱眉:“光这样?”

      “当然不是。”见梅如月难以启齿,金元宝干脆替他说,金元宝愤愤道,“后来他们府里的下人说,见到一个黑衣人进了梅伯父的客房。那灯笼一打,脸青白青白,和昨夜那人一模一样。为这事,梅伯父还吓病了。这不是胡说吗!”

      贺朝凤道:“梅庄主病了?”

      梅如月忧心忡忡:“是,要不我们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但父亲自早上起,便浑身冒冷汗,叫大夫看过,说是受了惊吓,正在休息。”

      梅如月苦笑道:“四弟出事后,父亲悲痛难忍,原本就心神操劳。昨夜又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这才犯起病。哎,真想不到,我梅府竟出这么多事。”

      你梅府出的事可多着呢。贺朝凤帮他们算算就是一桩接一桩,尤其是从顾连生嘴里听到多年前那个大瓜。贺朝凤心想,要果真是和鬼面军有关,那梅千鹤还算是运气好的。

      贺朝凤道:“我要见淮北。”

      梅如月欣然应允。

      梅里山庄很大,除却后园后山,前面的府宅也分东西两座,用长廊相连。如今西院相当于被官府的人给围了起来,顾淮北就在其中。

      贺朝凤见到了顾淮北,如梅如月所说,未受任何苦楚,只是紧蹙眉头,坐在那里发呆。顾淮北此次一共带了十余人,尽数在此,个个骂骂咧咧,被顾淮北喝止。

      见到贺朝凤后,顾淮北目露喜悦,但眉间忧色未退。顾淮北上来就说了一件事,顾淮北道:“进梅千鹤房门的那个人我也见到了。”

      贺朝凤还没开口,就被顾淮北打了个错手不及。贺朝凤沉默了一下,道:“那人果真活过来了?”

      这事顾淮北也觉得难以想象,顾淮北至今无法理解。顾淮北费解道:“我也不知道。但当时他确实不见了,而我在找人的时候,也确实见到他进了梅庄主院落。”

      最关键的是,他就再没出来过。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搜梅府,却没有人要往外找人的原因。因为就目击证人看来,那个估且算是死而复生的黑衣人,并没有离开过梅里山庄,那就一定还在山庄里。可是把梅千鹤的床底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搜到一个人影。

      顾淮北将黑衣人送来梅府后,梅千鹤说要等张正来,请顾淮北再辛苦看守一晚。顾淮北便好人做到底,结果好人是做到底,也确实是负责到西。但众目睽睽之下,人居然不见了啊。

      顾淮北道:“在场除我之外,还有好几个人,我分了神,难道其他人也分神了?”

      这事根本就说不通。

      何况那人被击毙,是就在他们眼前的事。再怎么玄幻,也不可能有人死而复生吧。

      顾淮北自己都想不通这个事,张正摆足官威要扣他的时候,干脆连挣扎都没挣扎。带着一票兄弟就扎根在了这里,自己都不想跑。顾淮北只问:“叔叔如何?”

      贺朝凤道:“他和裴叔都好。”

      顾淮北也就安了心:“那就好。”

      见顾淮北这个状态,贺朝凤道:“你要留在这里?”

      顾淮北眉梢一挑,俱是寒霜之气:“当然要留。”

      顾连生一行无事,顾淮北就能没有后顾之忧。顾淮北手里的雪行直接在地上扎了有一尺:“管他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敢耍我的头皮,我就让他知道后果。有种就不要出梅园。”

      咬牙切齿的狠劲和他叔叔一模一样。贺朝凤是真心十分怀疑这对叔侄的关系,毕竟这世界上的叔侄关系,自从经过欧阳锋后便不再那么铁实。

      张正将这府内下人盘问了一圈,得到的结论只有两种,一种是什么也没看见的,一种是看见人进出的。这事奇了怪了,难道真的有什么歪术不成!

      张正本来也是个酒囊饭袋,受过梅千鹤不少好处,又受梅千鹤重托,这才上心来管这件事,眼下办不成,越发觉得此事就是些邪门歪道。

      先前手下与他说:“大人,我听闻江湖中这种旁门左道,十三香最会,依我看,就是梅老爷之前说中的十三香。他们听说梅老爷要对付他们,就想杀人灭口。”

      张正一脸怀疑:“是吗?”

      手下道:“是啊!”

      张正:“哦。”

      忽又迟疑:“那这种江湖恩怨,本官要不要掺和啊。”那个十三香这么厉害,不会半夜来要他的命吧。

      手下道:“报了案,就是官案,当然要的。不过我们是官府,虽然负责找到凶手缉拿归案,可凶手要是太厉害,抓不到也不是我们的错。”

      “我听说原本梅庄主就叫了很多江湖朋友帮忙,依属下愚见,不如将此事告之那位武林盟主,江湖事江湖毕,抓人的事,让他们去做。反正咱们手上也有物证。”

      那块十三香的腰牌,就是最好的铁证。如今再加一个受惊不浅的梅老爷,和一府亲眼见到凶手的人。十三香除非能出面证明这个人不是他们的人,不然如何洗脱。

      但十三香又怎么能证明呢?毕竟他们的人,要的就是平平无奇,连同事都不认得自己。

      张正一听这个分析,觉得很有道理。张正捏捏手里的扇子:“还是你有主意。”

      手下嘿嘿一笑:“先下手为强。”

      金元宝自觉对不起兄弟,瘪着嘴要和顾淮北呆在一起,被顾淮北赶了出去。顾淮北赶他:“什么时候了不去保护好梅小姐。眼下梅府无主,她一个弱女子,不怕被别人欺负吗?”

      这,兄弟是兄弟,心人上是心上人。金元宝纠结半晌,最后还是去找梅清霜。

      毕竟兄弟说的没错,现在梅府到处是危险,那个不知在哪的黑衣人,还有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张正。简直是头号危险份子!

      不过金元宝在绣园没有找到人。

      梅清霜不在绣园。

      长廊外有一片花林,春寒料峭,花枯时期未过,梅清霜就在那里。贺朝凤原本想去花林,一见梅清霜,脚步一顿,转身就要走。

      梅清霜开了口:“贺公子就这么不待见我。”

      贺朝凤:“……”

      贺朝凤把脚尖收回来,在地上蹭了蹭。贺朝凤十分客气:“原来是梅小姐,我眼神不大好,没有看到你,实在对不住。”

      梅清霜道:“无妨。”

      梅清霜淡然说:“反正你从来看不到我。”

      还想客气一句的贺朝凤:“……”

      世界上的美人都一样,又冷又硬。

      梅清霜确实是个标准的美人,放任何一处,都堪称模范标本。她身上很香,过来的时候,贺朝凤就觉得是香风扑面而来。她也十分美,那双眼睛如同秋水。贺朝凤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又多看了一眼。

      这是贺朝凤在这里看到的第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是半老徐娘。第二个女人,是风尘娇客。第三个女人,就是梅清霜。按理来说,是个女主角。

      但是对不起,受经验影响,贺朝凤现在见到女人心里就开始警惕。不怪他,怪定律。越美丽的女人越会骗人。贺朝凤心里加了一句,就算这位佳人长成了奶奶。

      贺朝凤往后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然后拿袖子扇了扇风,以防香风有毒。毕竟迷药什么的呢,谁说得准。

      见贺朝凤这样嫌弃,梅清霜的表情终于有些挂不住,梅清霜脸色精彩纷呈,几乎一脚要踩上贺朝凤:“你真是和从前一样,可气又可恨!”

      贺朝凤:“啊?”

      虽然他和从前不一样,但你说得对!

      梅清霜道:“你既然一直不肯见我,那你来梅府做什么?”

      这话说到重点,贺朝凤连忙道:“我找梅小姐!不是你这位梅小姐,是以前的梅小姐。你姑姑,梅连绣。”

      贺朝凤直接掏出随身携带的枸杞袋,翻出被火烛印烫出花纹的那一面。贺朝凤道:“梅庄主说,这种双面绣,只有你姑姑能绣得出来。你可知你姑姑去了何处么?”

      梅连绣——

      梅清霜接过那双面绣,纤长的手指抚过缎面,眼神浮沉,表情有些复杂。须臾梅清霜将那布袋扔还给贺朝凤,梅清霜道:“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我年纪尚小。”

      贺朝凤:“那——”

      “都说我太小了。”梅清霜一口咬定,“你果然和从前一样可气。”说罢将手中折下的花枝往贺朝凤身上一扔,竟转头就走。

      贺朝凤:“……”

      所以说世界上的美人都一个样,根本摸不透脾气。就比如梅清霜,梅清霜反反复复提从前,难道贺朝凤小时候真的和她有过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情?

      一会是送花的柳吟疏,一会是‘你真可气’的梅清霜。这就是主角纠缠不清的待遇。贺朝凤拎着花枝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头上被砸了一下:“哎哟!”

      回头一看,不远处的房顶上不知几时坐了一个人,手中上上下下抛着一块石子,瞅准机会又弹了一块下来。贺朝凤一个愕然,待看清人,好气又好笑:“怎么,你是被我咬过手么?”

      那人是个仆人打扮,灰扑扑的,面目平平无奇。他托着下巴,瞅准机会又弹了块石子下来:“才子佳人,顾影垂怜,我是看公子失魂落魄,这才好心提醒。怎么,贺公子认识我啊。”

      贺朝凤找了找,在地上挑了一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就砸了回去:“是啊。毕竟心眼像你这么小的人,我只认识这么一个。”

      还特别爱变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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