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辰录》弄晚

5、第 5 章

　　天清气朗。
　　但是为什么有不太好的预感呢？正和冷少游一同巡街的晓辰抬头四处张望，看起来，镇甸和往日并无不同——卖柴的很正常，饭铺很正常，摆摊的很正常，行人也无不妥……布衣仍然贴着墙根走，纨绔子弟带的狗腿子一个不少，良家也正常躲的远远的，刘家包子果然还是没有人光顾，野狗仍然流着哈喇子在等……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少游？”晓辰摸摸额头，说起来，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有啥不对劲吗？
　　“等……等一下……”冷少游拼命揉右眼，“我的眼皮在跳。”
　　我的心在跳，而且还是心惊肉跳。晓辰没好气。这种情况也已经持续好几天了——貌似就是接到消息，说白莲宗跑到顺天府开始？唉，她真的有点紧张啊。
　　像是要解答晓辰的不安，身后忽然传来大喊声——“席捕头！”气急败坏，明显是跑了一段路了。
　　晓辰与冷少游转身，正迎上冲上前的小厮——“席捕头，我是浣花楼的！有人死了！”小厮上气不接下气，“我们院里的芩笙被人杀死了！”
　　她不由心一沉。
　　城南浣花楼是城中最好的烟花之地之一，与城北的洗月阁并称“花好月圆”。虽是花街柳巷，却颇有文雅格局，接纳的也多是城中乡绅富豪或是风流文士，决无白丁一流。更据称还时有官员微服寻乐。
　　命案却是发生在这样的地方。
　　不及细想，晓辰嘱咐冷少游回衙门召集其他捕快和仵作来与她会合。而她和小厮则先赶去浣花楼。
　　一路狂奔间，鼻尖忽然闻到一线香气，说不出的熟悉。晓辰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身朝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
　　“席捕头，快到了！浣花楼就在前面！”眼见她停下来，小厮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小楼，“快来啊！”
　　果然，一幢红色小楼正在眼前，只是并不见招牌，也并不当街。大约是贪近，小厮领她走的是后院小门。
　　只一回头间，这一线香气已然不复。
　　晓辰只得接着跑向浣花楼。却见小门前匆匆闪出几个人影，是城中几个官员，其中有一个更是她意料之外。这几人在家丁随从的拥护下，急急忙忙各自上轿离去。
　　这个——晓辰一边跑，一边在想——要是她现在出现，还拦下那个同父异母大哥的轿子，那这个梁子恐怕是结得结结实实了吧？
　　而且，撞到自家大哥兼上司来这种地方她要怎么打招呼呢？
　　好在几顶轿子走得极快，未等她跑到浣花楼，已经散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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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瞪眼看着桌上三盘菜——清炒口蘑，凉拌豆腐，外加素煸韭菜。再乜一眼那一大盆冬瓜汤，和一边坐在桌前好整以暇的莫夜来——虽然他还是微微笑没烦恼的样子，但是，但是就是哪里不对劲儿啊。尤其，尤其是他高深莫测的眼神，搭配这些素到连和尚都要嫌弃的晚饭菜色，肯定是有问题！
　　趁绿菡来帮她乘饭，而莫夜来低头夹菜的当口，晓辰微微侧身掩口假装咳嗽向绿菡讨教：“咳咳……怎么回事……咳恩……”
　　绿菡的眼珠连转三圈——好吧，按照他们从小玩到大的默契，这应该是明确表示了莫少爷的确是在怒火中烧过程中，恩，恐怕烧得还挺旺。
　　绿菡的的眼珠向她飞了两下——代表罪魁祸首是她？可是她今天一天都在衙门当差，还遇到浣花楼的命案，直到日落西山才回来，片刻前才坐到桌前啊。这也和她有关？
　　继续侧身掩嘴装咳嗽：“咳呵……我干啥啦……咳……咳……”
　　绿菡瞪住她——呃，好吧，一定是她干了啥。可是到底是啥啊？啊，不要再瞪她了，夜来要看见了……
　　“绿菡，没看到辰少爷咳嗽么？还不去倒杯水来？”莫夜来的声音阴恻恻。
　　晓辰缩一缩脖子——真的被发现了。
　　“怎么吃这么少？莫非菜色不合胃口？”依旧是微微笑，但总觉得有点咬牙切齿啊。“多吃点豆腐。”莫夜来乘起一大勺凉拌豆腐，淋在她的饭上。
　　晓辰瞠目结舌——真的有这么气她么？明明知道她最恨豆腐！还淋了这么多……厌弃的把豆腐拨拨拨到一边，打算来个视而不见。
　　阴恻恻的声音又响起来：“怎么，我夹的菜不吃么？”
　　“哈哈，哪有哪有？最好吃的要留到最后。”啊，真没气节……
　　“没关系，还有很多。”又一大勺淋到她的饭上。
　　……呃，夜来到底是有多气她？会不会以后她天天都要以豆腐为食？
　　叹一口气，晓辰把饭碗放下来，揉了揉额头。真是的，自从知道白莲宗来了顺天府，就总是沉浸在这种不详的预感中，什么都不对劲儿，到底要猜到什么时候？
　　“我错了。”先道歉吧，甭管是啥原因。只要他老人家消气就好。
　　“噢？知道错了？”莫夜来挑眉。
　　“都是我不好。”低眉顺眼。
　　“哦——那说来听听是哪里错了？”有人得寸进尺。
　　“做错事惹你生气了。”就是不知道哪里做错惹到你老人家啊。
　　“恩，到底是哪里错了？”穷追猛打。
　　“……你说呢？”抗不住了啊。
　　“你不知道错在哪里？那你认什么错？”有人要抓狂了。
　　“……”她也要抓狂了。深呼吸，深呼吸，不要当场掀桌子啊。“请问我错在哪里？”虚心求教啊。
　　感觉有阵秋风吹过。
　　“你觉得今天的菜色如何？”哼哼哼，看你怎么死的。
　　“太素了。”
　　“哦？”
　　“抓贼会没力气的。”
　　“反正你在浣花楼吃过鲍参翅肚了吧？”他咬牙，“那里的熊掌蒸得极好。”真是老天有眼，今天坐在茶楼喝茶，正好看到这小妮子直奔浣花楼而去！是不是穿男装穿久了会变态啊，男人喜欢的她也喜欢！
　　她简直是惊呆了——“那、是、因、为、有、人、命、案、子、啊！”
　　感觉有阵西北风吹过。
　　“另外，为什么你会知道那里的‘熊掌蒸得极好’？”她决定反扑。
　　又是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又出人命案子？”有人打算换个话题。
　　“我们在说熊掌，不是么——怎么就蒸得极好？不知道好在哪里？”哼，不要以为她没脾气。
　　莫夜来摸摸鼻子。好吧，他承认，日间看见她心急火燎地冲进浣花楼，确实是怒火攻心气疯了。不过，被惊到的也不止他一个吧？嘿嘿干笑两声，起身到一边案上，捧来食盒。“你看，你看，给你留好吃的了不是？”
　　一条蒸鱼，一大碗鸡汤，还有红烧蹄筋。
　　“快吃快吃，还是热的。”嘿嘿，原本想教训完晓辰再拿出来的，现在情况有变……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夜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点信任呢？我是贪花好色之人么？我完全是为了公务好吧？”
　　“是是是。”赶紧乘碗鸡汤给她。眼角好像瞄到绿菡躲在窗外掩嘴笑——死丫头看好戏看到自家主子头上来了，回头再收拾你。
　　“对了，”晓辰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到夜来面前，“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他接过来，打开纸包，将细微白色粉末放在鼻前——恩，一缕异香如线。细细分辨，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脸色突变。“你哪里得来的？”
　　“是毒药？”
　　“魏晋时期曾有一种药物，服用后躁热急痴，精神恍惚，飘飘欲仙。士大夫等争相服用，简直当作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但此药物极易上瘾，最后不是服药身亡，就是变做了受药物控制的傀儡。直至魏晋颠灭，隋朝建立，这种药物也为朝廷严令杜绝，市坊之间几不可见。”
　　“你说的，是五石散？”
　　莫夜来冷笑一声，将纸包包好还给她。“要是五石散倒也罢了，至少还对伤寒之症有所裨益。你找到的这种，效力远在五石散之上，吸服之后会有极强的幻觉。以此药物控制人心，恐怕再无解救之法。——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害人毒物？”
　　“……呃。”这个不说比较好吧？
　　他眯眯眼，从晓辰的表情中读到点点心虚。“你不要告诉我是从死人身上弄来的！”
　　……呃——要不要猜得这么准啊？
　　“席晓辰，到底哪里弄来的？”莫夜来脸色铁青。
　　“死者为大，身为捕快，自然要为死者申冤，保一方平安。你若是能略尽绵力，也是功德无量啊……”
　　“少废话。哪弄来的？”
　　“是死者伤口刮下来的。”晓辰缩缩脖子，小声招供。
　　“你……！”他简直要背过气去，死人身上刮下来的还叫他看叫他闻？！万一有剧毒怎么办？不对，这个就是有剧毒的啊！万一把他给毒死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深呼吸，深呼吸，按耐住把她抓过来爆打一顿的冲动。
　　深呼吸，深呼吸。
　　好吧，可不要怪他不义，使出杀手锏。“今天你冲进浣花楼的时候，刚好被你爹的贴身侍卫看到，刚才已经来传话，让你明晚过去用饭。”
　　席晓辰楞一下。“什么？”
　　“你没听错。”
　　“为什么我爹的侍卫会看到？”这下已经接近哀号了。
　　哼哼，他冷笑，瞬间觉得心情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