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膏肓

1、第 1 章

　　当沈言默又一次躺在床上，睁着眼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时候。
　　他觉得也许真的应该放下了。
　　他爱韩裴爱了十年，纵容他，几乎成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像是习惯了，在他在的时候笑，他不在的时候等，他搂着别人出现的时候转身，关上房门闭上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他明明是个大好青年，却活成了深闺怨妇的样子。韩裴不在的时候，他想了一夜又一夜，时间太久了，足够让所有不成形的念头发酵膨胀，扎根生长。
　　他想，爱一个人爱成他这种样子，也够了。

　　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未免有点糟践自己的意味了。
　　再过一个礼拜，就是他28岁的生日了。
　　28，很年轻，还有机会纠正自己在人生道路上所犯的错误，28，不年少，早已失却了为所谓爱情抛弃一切的勇气，和那一股蓬勃的，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自信。

　　沈言默想，离开韩裴应该是他给自己最特别的一份生日礼物。

　　他向来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第二天就理完东西，搬了新家。直到他把钥匙扔在他当初亲手挑的鞋柜上，又重重地关上门的时候，一股强烈得如同朗姆酒一样让人眩晕的不真实感才慢慢从脚底飘了上来，裹住了他整个人。直到他走进新公寓里，倒在床上，这种感觉也没有丝毫的缓解。

　　像是被厚重的泡沫隔绝了所有感知，他甚至怀疑自己其实是一尾小美人鱼，即将在第二天升起的朝阳下消散成一抹淡色的烟。

　　他想哭，又流不出眼泪，想笑，又好像找不到契机。

　　就这么沉默着，一个人，渐渐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沈言越的生日酒会上，他坐在小角落里。韩裴从人群中向他走来，笑得明亮张扬。
　　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跑开，可是整个人却像被困住了手脚一样僵在原地。
　　他的眼神落在韩裴身上挪不开，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那人走过来，俯下身，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能看见韩裴眼里自己的倒影。
　　他心里紧张又期待，忍不住闭上了眼，等待一个吻。
　　可然后，他听见有人，应该是韩裴，在他耳边近乎蛊惑地轻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如坠深渊，天昏地暗。
　　梦里的场景很快塌陷，又在不经意间罗织起一个新的世界，还是韩裴。

　　这次的韩裴食指勾着一串钥匙，转了圈，然后像所有痞帅的高中校草一样，把钥匙抛了过来。但他注定没有偶像剧里女主的幸运，只能看着那串钥匙在他眼前划出一段美丽的弧线，然后无声无息的掉落在他不愿触碰的泥泞里。

　　沈言默记得当初他捡了那串钥匙，视若珍宝的洗干净，然后藏了七年，可现在再看到，他原来已经懒得弯腰。

　　沈言默在梦里近乎冷酷地想，这很好。
　　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枕巾不知何时已经湿透。

　　人的心脏是有延迟的，这不怪我，沈言默想，我可能需要一场旅行。

　　沈言默当机立断的把所有工作整理完抛给了季轩和，并定下了飞往B国的机票。

　　这是他离开韩裴的第三天。

　　也是韩裴七天以来第一次回“家”。
　　半夜，搂着个小男孩儿。
　　刚关上门，两个人就在客厅里开始缠吻。可临了，男孩已经脱得只剩一条丁字裤在韩裴身上急不可耐的蹭的时候，韩裴推开了小男孩儿，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我‘恋人’在家，还做么？”
　　小男孩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自然是不管不顾，只一味缠上来索吻。

　　韩裴却是笑笑，将人推开了，系好刚刚被解开的皮带，站起身来，理理乱掉的衣摆：“他在家，万一突然出来，那多扫兴。不做了。”

　　说完，自顾自转头进厨房倒水喝。

　　只听见客厅里欲求不满的小男孩儿骂骂咧咧的走了，摔得门震天响。
　　沈言默却还是没有出现。

　　韩裴冷笑一声，沈言默的耐心倒是越发的好了，闹成这样也不吭一声。他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阵烦躁，重重搁下杯子，拉开了主卧的门。

　　床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一室清冷的空气。
　　没有人。

　　韩裴忍不住皱起眉，他又去看了眼侧卧，一样安静得没有人气。
　　沈言默是真的不在家。

　　不止人不在，连本来成对摆放的洗漱用品，依偎在沙发上的一对抱枕都不见了，包括衣帽间里的衣物也少了一半。

　　韩裴这会儿是当真气笑了，沈言默这是什么意思？离家出走闹分居？他掏出手机，也不管现在已是半夜，找到沈言默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嘟……嘟……”电话响了很久，久到韩裴的怒气几乎发酵成实质，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所有积压的情绪。

　　无人接听。

　　韩裴一把将手机摔了出去，脆弱的手机屏幕砸在实木地板上，顿时四分五裂，屏幕里两个人凑在一起单纯天真的笑脸也跟着支离破碎。

　　屏幕上的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刺眼，韩裴气不过，又上前踹了一脚。

　　终于，屏幕闪了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