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残酷世界与软弱的我》黄昏已至

178、无法反抗的命运(十七)

　　老人住在公园附近的老街区，两边建筑自然不如新建起的街区高大新净，通向各处的水泥道路也相对显得窄小阴沉。
　　按响门铃不久，门扉的另一边传来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听上去就像是行动不便所以在拖着一条腿走路。
　　门被打开了，昨天在公园遇见的老妇人正站在房子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上午好，施特朗夫人，我和我的朋友按照昨天的约定来拜访了。”门牌上是这样写的，应该没错吧？
　　“迟到了。”施特朗夫人侧身指向走廊尽头的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九点过了五分钟。
　　哇，没想到派上大用场了。
　　我拿起装了苹果派的盒子往前推：“我和我的朋友对这一带都不熟悉，找路花费了一点时间。考虑到这点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赔礼的礼物。”
　　“礼物是他的提议。”我朝身侧伸出手示意施特朗夫人看向艾伦。
　　“嗯。”被我提及，一直呆站在旁边的艾伦含糊地应了声。
　　“你好，我是艾伦·耶格尔。”
　　“林瑾瑜。”我也再一次报上自己的名字。
　　施特朗夫人毫不掩饰地把我和艾伦从头打量了一遍，不知为何反倒叹了一口气：“你们进来吧。”

　　*

　　施特朗夫人在邀请我们进屋后把作为礼物的苹果派拿进厨房后就没有再拿出来，而是拿出她的教科书，看封面是和前天在雷贝利欧收容区不同的版本，而且看新旧程度也有一些年月了。
　　施特朗夫人的课堂风格偏严肃，讲授知识点时深入浅出，语言风格简洁易懂，即使不是抱着学习的想法来听讲也是一种享受。
　　坐在我旁边的艾伦也听得很认真，视线几乎黏在施特朗夫人身上，时不时低头做笔记，好像他真的在准备考试。
　　不过……
　　原来如此，墙外的学生现在都在学这种知识吗？
　　我翻动摊开在桌面的书本，泛黄的纸张一页页翻过，让夹在里面的插图呈现出一种无规律的动态。
　　“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施特朗夫人弯着手腕放低书本。
　　“只是觉得无论在哪里，大家的做法都是一样的。”不止是书本上，我将我长久以来看到的，听到的作出总结，“只向民众展示希望民众知道的事情，宣扬‘我们是正确的’‘我们正是正义’‘是我们的付出造就了如今大家都能幸福生活的地方’，所以顺着我们指引的方向前进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嘛，作为统治者来说也是正确的做法就是了。
　　“你刚才说的话可不要在外面到处说，老老实实按照书本上的内容答题就能拿到分数，考试的时候只要想着考试的事情就好。”施特朗夫人看了眼客厅角落的摆钟，合上手中的书本，“好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吧。你们有什么不吃的食物吗？”
　　“诶？”两个话题间的跨度太大，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既然是补习，不可能只留下来一个上午吧？”施特朗夫人说得理所当然，“我现在要去准备午餐用的食材。”
　　“唔……我想没有。”家庭常见的食材只要品质不太差，烹饪手艺别太糟糕我都可以吃下去。
　　“我也是。”艾伦看着施特朗夫人的背影走进厨房，感叹道，“没想到，施特朗夫人意外地好相处。”
　　“嗯。”想起直到刚才为止艾伦的模样，我故意盯着他的侧脸看。
　　“怎、怎么了吗？一直盯着我看。”果然艾伦很快就发现了，羞恼地问我，眼神闪烁。
　　“就是有点好奇，你居然真的在认真听课。”
　　“竟然用‘居然’，我是被瞧不起了吗？”
　　艾伦激动地似乎想要站起来，本人却又在再三犹豫后散去了围绕在周围的某种气势变得平静下来
　　“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听课，只是……”
　　“怎么说呢。”艾伦局促地抓了抓后脑勺的短发，几次看向我又移开，最后才仿佛终于下定决心直视我。
　　“我是看到你只要有机会就会抓紧时间到处认识墙外的世界，不知不觉就变得也想要做些什么。”
　　“墙外有人类这件事的确让我感到很失望，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能看出这件事对艾伦的打击真的很大，时至今日，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会变得暗淡。
　　“在我能看到的未来里，我为了大家发动了地鸣，因为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
　　我以为艾伦是再一次为此变得低落，他却一扫眼中的阴霾，闪烁在金色眼眸里的光不如第一次和他见面时灼人耀眼，却多了以前不曾出现的重量。
　　“但现在不一样，一切都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所以我想找到可以规避那个未来的方法。”他看向自己握成拳的右手发出短促的叹息，神情染上了淡淡的苦涩，“可是除了巨人之力，我不像你这样从小就能接触到军团甚至政府高层，看不见你能看到的东西，手里也没有可以指挥别人的权力。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学习我可以学习的知识，然后想出解决的方法。”
　　艾伦的一番发言带动了我的心绪，心脏鼓动在加快，眼眶发酸，如果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概会变得很丢脸。以前也好，现在也好，这个人的不屈总会让我控制不住侧目并且打从心底希望他能实现愿望，而自己也会受到鼓舞。
　　决定了，等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把门关好然后狠狠地拥抱他。啊，灯也要关了。不然我肯定会害羞的。
　　“艾伦……”
　　物品破碎的响动盖过了我的声音。
　　“施特朗夫人？”艾伦着急地朝厨房看去。
　　施特朗夫人没有回答，我和艾伦对了个眼神，起身快步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施特朗夫人正站在料理台旁，上面放了好几样常见食材。瓷白的破片飘雪般以施特朗夫人为中心散开。
　　“你们那么紧张做什么？只是老人家手抖一时没拿稳东西而已，你们两个就在外面等着吧。”
　　“……”
　　难道我的表情真的那么难看吗？
　　因为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我只好去看旁边的艾伦，正好他也侧过脸来看完，一副受到惊吓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施特朗夫人，让我来帮忙吧。”
　　“你身上也有伤吧？让我来。”
　　施特朗夫人正要蹲下去收拾打碎的盘子，艾伦抢在我前面走上前去，拿起放一旁还沾着泥土的手套，利索地首先捡起最大的几块碎片。
　　“那我去拿急救箱吧。”我握住施特朗夫人的手，牵着她走出厨房，“请小心脚下。”
　　施特朗夫人没有在家里准备急救箱，常用的处理伤口和物品和治疗常见病的药品倒是还算齐全。我让施特朗夫人在客厅等着，又找齐了处理伤口的物品。
　　给施特朗夫人食指上的划伤消毒的过程中，施特朗夫人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操作，没有说话。
　　我正要给伤口缠上绷带防止碰水，艾伦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他看了眼桌面上滚了几圈散落的绷带又看向我，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如果我没猜错，似乎还带着一丝嫌弃。
　　“……厨房我已经简单收拾过一遍了，你还是把纱布放下吧。”
　　“切。”
　　我侧过脸咋舌，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艾伦鄙视的一天。
　　“我知道了，我还是去做自己更擅长的事情吧。”我起身走向厨房，艾伦身边经过的时候特意又加了一句，“这里就交给你咯，耶格尔医生。”

　　*

　　用现有的食材我姑且是把三人份的午餐做出来了。施特朗夫人还夸了我，明明看上起什么事都不会做，没想到在做菜这方面倒是有一手。
　　这个……
　　我真的应该觉得高兴吗？
　　话说，仔细想想是不是连称赞都算不上？
　　餐厅就是刚才我和艾伦听施特朗夫人授课的地方，把书本和绷带、消毒药品收起来，长方形餐桌总算是起到了它原本应有的作用。
　　刚才一直在听施特朗夫人讲课，我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观察这间房子。
　　从外面看，这座房子是有两层的。这样卧室应该会被安排在二楼吧？一层是餐厅和客厅连通的设计，坐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小碎花的沙发，矮桌被摆在了距离沙发较远的地方，对面是壁炉，摇椅就在旁边。壁炉上摆了一排戴高帽子的士兵玩具，旁边是一个相框，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放在里面的照片。
　　照片里面是一个女人，大概四十岁上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年轻时的施特朗夫人。旁边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性，长得很施特朗夫人有几分相似。两个人的站位就是照相馆里最常见的那种，女士坐在椅子上，穿着军装的男士则站在椅子旁。但即使是照相馆为了提高效率的量产型场景和动作，两个人还是对着镜头都笑得很开心，只是通过照片也能看出来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母子。
　　“施特朗夫人，照片上的是您的儿子吗？一个上午都没有看到他出现呢。”明知道这里只有三个人，我还是忍不住跟着说话的内容把能看到的地方都搜索了一遍。
　　“死人又怎么会出现活人面前。”
　　“……”
　　施特朗夫人意料之外的发言让我整个人变得僵硬，除了道歉以外想来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抱歉。”犯错的明明是我，不知为何艾伦也跟着道歉了。
　　“你们不必道歉，这就是事实。”
　　施特朗夫人的说话风格一如她给我和艾伦上课时的样子，不，或者说正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课堂风格吧。
　　她放下刀叉，顺着我的视线却望向了客厅那边正好打开的一扇窗户，那里有一段被窗框框住的珙桐树干。
　　“我也不是个会因此装可怜想从别人身上获得好处的老人。相反，我为克莱尔感到自豪。”
　　“能让身为母亲的施特朗夫人感到自豪，克莱尔先生想必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军人吧？”艾伦让这个话题继续了下去，他的眼中闪过让我看不懂的情绪。
　　“只是一个丢下母亲早早就死掉混蛋儿子罢了。”刚才还说了自己为此感到自豪的施特朗夫人这次却说出了相反的话。
　　施特朗夫人的语速稍稍变缓：“克莱尔在参加军队的第二年就被挑选为本国的代表和其他士兵一起被派遣都中东联盟的一个国家，阻止当时马莱对那个国家发起的战争继续扩大化。”
　　说到这里，施特朗夫人的脸上还是多了几分落寞，“我也是只是听史密斯家的儿子说的，克莱尔是在掩护民众避难时被击中……”
　　后面的话施特朗夫人没有说完，但也已经不需要了。

　　*

　　不知不觉窗外的景色被夕阳染成一片鲜红。
　　施特朗夫人说有东西要给我和艾伦带回去就进了厨房，让我们先在客厅等等，所以现在客厅只有我和艾伦两个人。厨房的方向时不时传来厨具碰撞发出的声响，听不出个所以然。
　　艾伦正对着施特朗夫人和克莱尔先生的合照看了很久，明明没有在训练，面前也没有教官，他还是站得笔直，将右拳放在了心脏的位置。夕阳的光洒落在艾伦身上，正好沿着他的侧脸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让我看得有点失神。
　　“艾伦？”
　　“就是觉得想这样做。”
　　被我发现，艾伦平静地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和午饭时间类似这种话语，这次被他用肯定的句式说了出来。
　　“能让施特朗夫人感到自豪，克莱尔先生一定是个优秀的士兵，他的选择和行动也令我感到尊敬。”
　　“是吗？”
　　好像有点懂，但也不太懂。也许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打从心底认为自己是一名士兵吧。
　　“但是父母不都会为自己的孩子感到自豪吗？”说完觉得不严谨，我又临时补充道，“一般来说。”
　　话才说完，施特朗夫人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用丝带绑起来的牛皮纸袋，分别交给我和艾伦。
　　“这是？”艾伦好奇地问。
　　“上午烤的小饼干，我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来拜访。”施特朗夫人说道。
　　“哇～谢谢。”艾伦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打量，眼睛闪闪发光。
　　但是上午施特朗夫人待在厨房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左右，唯一的解释就是无论今天我和艾伦是否真的前来拜访，施特朗夫人还是提前给我们准备好了点心。
　　“感谢您特地为我们准备的饼干。”虽然不能长久，不过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么，施特朗夫人，明天下午再见。”
　　因为根据时钟塔安排，我的考试被安排在了明天的上午。
　　和施特朗夫人道别后，我和艾伦离开了这座两层的小房子。
　　傍晚的街道看上去比白天时候还要热闹，有牵着孩子的手回家，询问今天一天过得怎么样的父母，也有正要出门用餐的情侣。
　　“对了，林，今天上午你原本想和我说什么？”艾伦突然问道。
　　夕阳的余韵把他的脸也映得红红的，我的脸似乎也因为这种自然现象造成的错觉开始发烫。
　　艾伦在耐心地等着我回答，但是我的嘴唇却仿佛被粘上了胶水。有些话，如果不是当时顺着气氛说出口，果然会变得尴尬呢。
　　这次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没什么，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