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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洛阳(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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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登基,任璎自然还要作为朋友,私下向他贺喜。
不过她也知道分寸,现在的刘辩,不再是以前那个和自己游猎赏花的大皇子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就算刘辩自己不在意,她也不能不在意。
刘辩急切地等待着任璎来找自己,可是她迟迟不来,他逐渐从期待转向失落,难道……阿璎真的和我生疏了吗?
“婢子恭贺陛下千秋万岁。”
一声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刘辩倏然转身,他听出来,那正是任璎的声音:“阿璎!你终于……”
话音却戛然而止。
面前的任璎还穿着她惯常的衣服,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伏身跪在地上,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整个人都显得恭敬至极,那副柔婉的神态,简直连铁人看了都会动心。
可是刘辩的神色却悲戚起来,这……这不是任璎。
他苦笑着道:“阿璎,你果然……与、与朕生疏了。”
任璎还伏在地上,平静地道:“陛下既然已经登上大位,自然不能再作旧日的情态了。”
刘辩咬了咬牙:“你就这么无情?阿璎,朕等你来,等了好久,难道你不愿意再做朕的朋友了么?”
任璎抬起头来,刘辩这才看清她的脸,说来也怪,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刘辩就觉得,任璎果然又长大了,她脸上稚嫩的神色几乎已经消隐无踪,转而代替的是那原本就存在在她容貌里的丽色。
那绝艳的少女脸上脂粉不施,但仍然唇红齿白,眉目清朗,她微笑着对刘辩道:“陛下既然如此说,婢子敢不从命?自然是还愿意做陛下的朋友了。”
刘辩刚刚破颜微笑,就听到任璎继续:“……不过,天子是不需要朋友的。”
“……你就不能说一点朕爱听的吗?”
“陛下,忠言逆耳啊。”
两人还在随意说着些什么,刘协已经换了王服,也来拜见自己的皇兄了,见任璎也在此处,三人不由得又喁喁叙事,任璎将当日何进之事,至此方才告诉刘辩。
刘辩听了之后,眉头一皱:“怪不得……”
“怎么?”
“怪不得舅舅最近总是让朕下旨杀掉蹇硕,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刘辩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刘协一眼。
刘协知道,蹇硕是先皇心腹,一定是想让自己来当太子,他当即跪在刘辩面前,口称死罪,刘辩和任璎对视一眼,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以后还不知道要被人坑成什么样子呢。
刘辩把弟弟扶起,叹道:“前尘旧事,弟弟也不要再想了,大将军要杀蹇硕,除了这件事,定然也有私怨,一个宦官,要杀便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任璎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她本想说些什么,又忽然把话咽了回去,自己毕竟是女子,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哪能随便议论朝政?刘辩却看出她想说话,便对她道:“阿璎但说无妨。”
任璎这才道:“现在不能杀蹇硕。”
“为何?”
“宦官势大,如今杀了蹇硕,难道不怕张让他们闹出事来?这件事还是徐徐图之的好。”任璎娓娓道,“前些日子,蹇硕在宫中四处游走,我曾听人说,还是为渤海王之事……”她含糊其辞,但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刘协低下头,刘辩道:“朕已经决定,将阿协改封为陈留王,蹇硕此人,待朕找个空子,将他贬斥出去便是。”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贬斥蹇硕,何大将军先发制人,便将蹇硕逮捕,直接诛杀于当地。
刘辩大怒,和他舅舅争辩了几个来回,可惜他口舌功夫不好,完全说不过何进,况且,何进掌握兵权,他也制止不了他,只得作罢。
任璎得知此事,心中却无比慌乱。何进如此肆意妄为,怎么能不激起宫中宦官的反弹?张让等人又怎么肯放过他?早晚要闹出大乱子来。
本来,随着新帝的大赦天下,王允已经带着任玘回到洛阳,现在就在何进的安排下住着,任璎正打算这两天去看看他们,谁知道何大将军一通骚操作,现在宫中的宦官们连活都不怎么干了,天天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人来了就赶快散开,或者怒目而视,好像全世界都得罪他们了一样,弄得任璎根本就不敢出宫。
再说,董太后没多久也去世了,任璎私心想着,应该是夺权失败导致的,现在这些原来在永乐宫的侍女,各个都夹着尾巴做人,任璎若不是有皇帝庇佑,现在也捞不着什么好。
何进杀了蹇硕之后,一点也没有就此放手,反而更进一步,每天大模大样地出入何太后的宫殿,任璎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些什么,但猜也猜得出来,这些武将一贯看这些宦官不顺眼,何进一定是想趁着外甥成为新皇帝,将这些权宦的势力一网打尽。
任璎觉得能这样当然是很好,可是……何大将军,您得量力而行啊!
何进是越来越放肆大胆,任璎不知道他到底叫了多少武将前来助阵,光听别人说,连远在边陲的并州牧董卓,都被召带兵入京了。
董卓……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任璎对刘辩道。
刘辩笑道:“当然熟悉了,此人力大无穷,武艺高超,又因为与羌人交好,擅长马术,听人说,他能于飞驰的马上左右射击,从来未有不中的,董卓勇武之名,可是天下皆知了。”
可是任璎觉得远远不止于此。
她对董卓的熟悉,好像是从骨子就觉得熟悉,仿佛与这个人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了……
可是,她明明没有见过董卓啊!
除了董卓,何进还召骑都尉丁原也一同前来洛阳,他招来这么多人,任璎觉得,用脚想也能想得出来,是要来搞一番大事了。
如果那些宦官连这个也猜不到,那可真的可以去死了。
但他们竟然都没有妄动,任璎十分好奇,她觉得这两天之内,矛盾看起来就要完全爆发了,可是听宫女们窃窃私语,那丁原有一名主簿,武艺超群,甚至比董卓还要强,时常骑着一匹骏马,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生得虽说也很俊朗,但神情略有些阴鸷,那双眼睛,就像两把刀子一样,看上一眼,就让人浑身发凉,只想躲起来才好。
这种形容……任璎觉得有点熟悉。
她仔细地打听了这个主簿的样子和名字,最后竟然惊喜地发现,这是一个熟人!
他姓吕,单名一个“布”字!
不知道为什么,任璎听得吕布也来到了洛阳,一颗担惊受怕的心,就好像突然安定下来了一样,对眼前马上就要到来的大祸,也不放在心上了,潜意识中,她好像觉得,不管怎样,吕布会来救她的。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俩还没有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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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日。
任璎一早起来,就觉得自己的心在咚咚直跳,好像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可是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十分平静,甚至还有闲心让任璎去采集花叶上的露水,以备使用。
任璎刚拿起一个红木漆盒,就听到前殿传来一声刺耳至极的尖叫声:“啊——”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木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可根本没有人来管她,就在那一声之中,整个皇宫的人都像是一瞬间变成了木雕,又一瞬间活了过来了一样,每个人都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
任璎稍稍镇定下心神,跑出去探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见一个小黄门满身是血,神色惶恐,正在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任璎一把揪住他,厉声喝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小黄门颤声道:“大……大大大大……”
“大什么大?快说!”任璎不耐烦地呵斥,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数。
那小黄门终于说出来:“大将军死了!”
任璎神色剧变:“什么?!”她怔怔地松开手,小黄门一溜烟地跑了个无影无踪,身后的宫女们已经开始哭了起来,都预感到一场大祸即将来临,任璎也没工夫去管他们,只听到前殿越来越乱,不知道刘辩和刘协会怎样。她横下一条心来,不能不管他们!
她把自己的首饰什么全部摘下,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头发也打乱了,随便绑了起来,现在看起来,她就像是一个烧火的粗使丫头一样,只有看到她的脸,才会觉得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一个烧火丫鬟的。
她向刘辩和刘协的宫殿悄悄走去,一路上,各种消息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大将军被张让他们杀了……大将军的属下,什么张璋、袁术之类的,全部带着兵闯进了后宫,要给大将军报仇,杀了所有的宦官……
任璎越听越是心慌,一路寻找,终于在一座偏殿那里找到了刘辩和刘协,这兄弟两人简直就像是两只颤颤巍巍的小鸽子一样,抱成一团,看起来,做弟弟的反而比做哥哥的镇静多了。
刘辩见到任璎,简直像见到主心骨一般,扑上去拉住她,见她已经换好了衣裳,又知道她向来比自己兄弟更有主意,便向她求助:“阿璎!阿璎!舅舅死了!他们说大将军的部下谋反了!朕……朕该怎么办?舅舅的部下,怎么会……”
他语无伦次,任璎却是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跟她一路探听来的消息完全是两码事,她不由得问道:“陛下,是谁说大将军的部下谋反的?”
一声似男似女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老奴说的。”
任璎神情一凛,向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一个颌下无须的中老年人走了出来,脸上木然无神情,他身边还跟着几个衣饰华贵的人,看他们的服饰,便知道,这是宫中老资历的宦官了。
而任璎只是看着那个领头的人,这个人,她认识。
他就是害得她们一家家破人亡的人,张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