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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十一的红线、王母的心河 ...

  •   恐吓完风豹和允礼,鸣鸾侧头,将目标对准马三儿。

      裂开的大嘴迅速合拢,马琼眼神闪躲,心头惶惶地说:
      ‘老大,我不用下棋弹琴,啥赛都不比哒。’

      见他副一退六二五,把自己拨拉的干净的模样,允礼和风豹暗暗撇嘴。

      脸上一冷,鸣鸾学着印象中随师傅在西方世界看到的佛祖模样,摆出个庄严宝像的仪态来,语焉中又带着些慎重,道:
      ‘他俩比赛时,你可得依咱们先前计划,将局面照顾好。莫忘了。’

      马琼笑,点头如捣蒜:
      ‘记得记得,恩,他俩下棋弹琴,我定把秩序护好,敢有大声喧哗,直接捂嘴拖走;若是旁人下棋弹琴,嘿嘿,我帮他叫一百个大声好!’

      …… 龙渊在旁边看着听着,眼里笑意越来越亮,心头越来越满意。

      这三个半大少年没一个省油的,都是旁人眼中养不教,教不从,前途昏暗的坏小子。即便他们的父母,也已经失去信心,采取放养政策。

      但熟知,眼前的比三人都矮半头的女娃娃,竟能脱颖而出,成为三人仰目的核心。

      其实,三个顽劣少年所需要的,就是鸣鸾这样一个人。

      一个他们三个抱团都打不过,天天像吆喝牛马一样鞭促他们学仙习法,张嘴闭嘴还能找出有趣的学习目的目标,聚到一起便会不是师傅胜似师傅般的考教学习成果,且若成果不满意便立刻能想出千千种,让仇者快亲者痛的处罚方式。

      这便是三个少年心甘情愿认她做老大的原因,在鸣鸾身上,他们能看到自己有走上人生巅峰的希望……

      好吧,只能说,每个人对于人生巅峰的定义各不相同喽!

      … …

      置身在浮云玉台后的天帝,目如旭风地透过层层碟云,望着下方各处仙崖的游乐赛事,面上一派祥和之气。

      老八怀泽凑近,低声道:
      ‘父君,冲印阵口将开。’

      将一双狭长的眼睛动了动,天帝转身,若有所思的问:
      ‘十一可是只身?’

      怀泽摇头,道:
      ‘儿子原本以为,他会去寻三哥或五哥,甚或至少也得太乙或赤木这等道尊真君。只没想到…他竟寻的是九颠那位才满三百岁的小娘子。’

      微微侧颈,神色并无惊讶,反而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向往笑意。天帝对满面不解的儿子道:
      ‘你可是觉得为父心狠,明知十一年龄尚小,更是本领微弱,却狠心让他去闯冲印那等大阵,且还不许你们兄弟帮忙,更是连个像模像样的仙家都不派去相助。’

      怀泽惊诧,他没想到父亲对自己心中所想如此清楚。但转念,想到父亲天君一品的身份,便也就释然了。

      九重天的君主,若连这点揣摩人心的本事都没有,那他这位置也早该换人坐了。

      轻轻苦笑下,怀泽没敢说自己不是这么想的,而是诚实的回答了句:
      ‘父君圣明,儿子只是担心弟弟。’

      天帝对儿子的明智感到欣慰,颔首一笑,道:
      ‘十一降生那日,乾宫外的玛瑙殿龟兽的龟甲突生裂纹。我以紫微术探查,却意外卜得,十一身上竟潜着西方极乐天佛缘根性。’

      天帝声音停了停,面上带着不知是悲痛还是惋惜的神情,半晌才道:
      ‘有佛缘倒也不算坏事,只不过,我和你母亲都会舍不得,尤其你母亲…’

      怀泽听到这可沉不住了,这些天帝从来未曾对他们兄长说过。
      ‘父君,您的意思,莫非十一将来会入佛?’

      世人都到求仙拜佛好,天庭九重为仙,西天极乐为佛。天家的仙皆乃道者,或位列仙班,或自立洞府修行,甚或还有各处散足云游。但无论哪种,道仙都不限人伦。在修行同时,亦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释家的佛爷就不行了,娶妻生子,便是红鸾心动都决不允许。

      天帝身为道仙至尊,除了对海内升平,四方一统的期许,也更希望自家子嗣绵长,统治不休。

      羲和为其挚爱,十一个儿子是他俩骨肉精华,自然愿意每一个都给他天家开枝散叶,如他们老子一般,穷毕生之力,繁衍无尽。你说随便挑一个小的去西天,坐那六根清净,心无尘念的佛爷。天帝自然是不肯的。

      看看儿子震惊的面目,天帝沉稳一笑,道:
      ‘哼,若是连自己儿子的命途都改不了,那朕这天君也真是做的太称职了。’

      听见此话,怀泽心下顿安。

      总算自己兄弟不用去当和尚,那就好。

      转念,他又生出好奇,不觉加问了句:
      ‘不知父君如何办到的,十一命途被改,可会有其他隐患?’

      天帝面上隐隐显出得色,打眼瞧了瞧云团下的山崖,道:
      ‘九颠那个小女娃降生时,极乐天中曾生变故。彼时漫天丹霞,如火如荼。婆罗河上巨浪滔天。紫竹林中百鸟齐鸣。灭谛崖上凤凰盘旋。释迦佛尊于莲座中睁目,道说佛境将来一大劫,因其生亦因其灭。’

      怀泽皱眉,问:
      ‘这般大事,怎的都没听说过。’

      天帝道:
      ‘你也会说,这般大事,既如此,极乐天怎会到处宣扬。’

      怀泽点头。

      天帝道:
      ‘为此,释迦佛尊还曾遣了阿含金刚往九颠,欲要将还在襁褓的三娘子带回极乐天,他们说是渡劫修行,依朕看来,不过是想将孩子放到眼前圈着,预防将来而已。’

      ‘只可惜啊,呵呵,阿含金刚慢了昆仑老祖一步。他才到了九颠山下,就传来了昆仑老祖收徒的消息。’

      ‘要知道,倘或九颠不肯,极乐天还可仗势弹压。但昆仑老祖么,他们也是不敢轻易交恶的。’

      ‘呵呵,阿含金刚只得知难而退,还未上到九央宫,便无奈而返。只不知,素来惫懒闲适,自诩孤寡逍遥的昆仑老祖,是为了何等缘由,凭生了收一小小女娃为徒的心思。’

      感觉父亲似乎越扯越远,怀泽于是抱着拉回话题的心思,道:
      ‘可这三娘子又同十一的命途有何关系呢?’

      天帝瞟他一样,眼中有些不满,似是抱怨儿子打断了自己思绪。但最终还是讪讪地回归正题:
      ‘这位三娘子的命既然对佛境如此重要,那么,朕便在她身上轻轻打点文章便可。反正,朕的儿子们将来都是要娶妻的,娶谁家的女儿不是娶,所以,便叫月老和红线君多劳作些…’

      怀泽眼珠瞪大,迫不及待的顺着父亲话茬往下接道:
      ‘莫非,您将十一的情缘和红线,跟九颠三娘子系到了一处!’

      天帝点头,继而又叹息了声:
      ‘月老说过,这位三娘子的离宫极旺,是个妻将军的火悍命格。将来必是女上男下,妻尊夫懦。哎,我这做父亲的也舍不得。可与其让佛徒们把儿子拐跑,倒宁可他做个怕老婆的小丈夫。’

      ‘哎,为父的就指望你们几个做兄长的,都学你大哥二哥那般,好好娶妻生子,家事纲常平顺。那样,家门只出十一这么一个怕老婆的,咱天家门第也不算太难看。你说是也不是?’

      怀泽这里听说十一将来会娶妻悍妇,当个老婆奴,心中正窃笑。没想老爹话锋一转,竟忽悠悠又转到自己头上。

      这是用十一当苦水,间接逼迫自己这个光棍尽快成家啊。

      不禁心底默默赞叹,老爹这旁敲侧击的话术实在了得。

      呵呵。被催婚的天家八郎苦笑。自觉,下一段就要一如既往再次上演,让自己顺着花名册,流水般相亲的情景了。

      额头青汗渐显。

      正在怀泽踌躇时,鹿鸣号角之声传入天际。

      那是冲阴阵真正开启,并且阵口金光感应到有人将入的警示音。

      … …

      彼时,王母正端坐在一株红花盛开的长生树下,仪态雍容,仙资华贵。

      后有稚龄仙娥轻摇团扇,将一炉红香散漫在王母飞凤刺绣的裙摆周围。

      坐在其近侧的是侄女紫熏,而被王母揽在怀中的,是已经换过衣衫的雪娇。

      雪娇的嘴里吃着鲜果,面上却并不显得多么高兴。因为,王母在得知她衣裙脏污的原因后,只是一笑置之,叹了句‘都是父母债’后,便再无下文。而她的母亲自然也是顺了王母之意,笑着不轻不重地怪责女儿贪玩后,便让人带着雪娇去更衣。

      再待雪娇换衫回来,母亲将她一召,王母将她一搂,之前的事便被二人小事化了的翻了篇。

      雪娇收到了来自母亲的眼色,知道厉害。可她本就是娇宠的性子,今日只觉受了天大委屈。虽然能被母亲弹压,不敢造次,可脸上却随着本心,把个感情都表了出来。

      冲阴阵警声大作后,立刻便有小仙官出列,将云层抹开。

      众人寻目而去,都在猜测今儿会是哪个仙尊的弟子或洞府儿郎,准备闯一闯此大阵,博个名头。

      遥遥看去,休蓬山崖平地上,阵口处的金光豪彻天地。

      光影中,只有两个人影。

      旁的还未看清,倒是雪娇第一个尖叫:
      ‘十一哥哥,是十一哥哥。’

      伴着她的声音,王母和紫熏也看清楚,果然,其中一个正是龙渊。

      ‘咦,十一哥哥旁边的丫头是谁啊?’

      ‘母亲,您不是说冲阴阵凶险么,怎么十一哥哥和那个丫头竟能去呢?’

      ‘母亲,看,他们进去了。啊,不行,我也要去,我也要跟十一哥哥一起去…’

      紫熏仙子用冷冽的目光将女儿制止,眼睛若有似无的落在王母已经放开雪娇的手臂上。神色缓了缓,才招来一个仙娥,让她带着雪娇回去瑶池殿中休息。

      雪娇本是不肯,可迎上母亲明显生气的眼神,她还是自觉的闭了嘴。站起身后,跟王母低声道了句告罪,便被仙娥扶着离开。

      从女儿的背影处收回目光,紫熏再看看那对也正慢慢消失在金光中的背影,又招来个白衣仙官,低低问了两句后,那仙官躬身向王母和紫熏倾身,拜道:
      ‘回王母,仙子,今日投名入冲阴阵的只有十一郎龙渊,和九颠三娘子鸣鸾。’

      紫熏蹙眉,问那仙官:
      ‘九颠三娘子的道龄距离五千年尚远的很,难道她不怕金光穿身么?’

      仙官躬身,答:
      ‘回仙子,九颠这位三娘子虽道龄不足,但道气已达紫霓。’

      紫熏惊讶的眨眼,目中带着疑虑望向王母。

      王母倒是一副泰然模样。她所经历的风浪的太多,眼前的儿郎少女之举,还不足以给她过分惊诧。

      相反的,倒是鸣鸾那对点双螺髻上扣着的珠翠反射出的流光映在眼底,让王母恍惚忆起自己稚龄少女时的点滴。

      曾几何时,她也曾如鸣鸾一样,活的仿若春日暖湖上,倒映着的一轮跳脱欢阳。

      眼底浮起一丝笑意,王母的目光对着鸣鸾的方向,发出半声的慨叹:
      ‘这个小姑娘啊…’

      语焉在一半失了声音,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王母悠悠转头,看着紫熏,道:
      ‘哎,没有父母亲族庇护的孩子们,总是长得快些,也会要强些。’

      紫熏下巴霍地一紧,眸色变换之间,她在揣测,姨母此言是怪责自己当初夺人夫婿么。

      王母看出紫熏的犹疑,但她既不打算说破,也不想做什么解释。而是,发出一句问语:
      ‘你说,是天家拉拢了九颠,还是九颠靠向了天家呢?’

      紫熏下意识就想回答,是九颠靠向天帝。可话到唇边,却忽地浸住。

      若如此回答,不就更应着了王母先前的话,九颠女儿们独立自强。而人家为什么独立自强,还不是因为没有爹娘庇护么。那为什么没有爹娘庇护,缘由追来究去,便又要回归到自己身上。

      她当年以未嫁之女的身份,勾引有妇之夫,再到九颠女君宓姬亡故,一桩桩下来,贴在她和玉京身上的,都是些令人不齿的标签。

      她两个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育有了雪娇这么个爱情结晶。可玉京千年来对前面三个女儿,不闻不问,置若无出的态度。除了玉京自己自觉无颜面对外,其间也少不了她紫熏的枕头风。

      无论于公于私,他们夫妻俩对前房女儿们的态度,统一选择的都是逃避,躲闪,相见不相识,甚或是有些敌对的。

      因为她们的存在,是对玉京和紫熏羞于启齿的过去鲜明印证。像是一本不良记录的账册,在时过境迁的如今,还无时不提醒夫妻俩,不要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寡义廉耻的乌糟事。

      思来想去,紫熏并不敢直接回答姨母的问题,而是换言回道:
      ‘龙渊年幼,虽有紫微之气加身,可到底本领修的少些,天家怎会放心他闯冲阴阵呢!’

      ‘况且…九颠的那位三娘子年龄也不大,纵然有昆仑老祖那般的师傅,可到底…哎…’

      紫熏言语中的担忧和惋惜之色加的刻意,王母看在眼底反倒将几抹不以为意蓄上唇间。

      带了些蒙昧不明的神秘意味,王母盯着紫熏,道:
      ‘你没听说,这小姑娘已至道气紫霓。漫说旁人,就只问玉京,他的道气是多少岁上才达紫霓的?’

      被问的语噎同时,紫熏更觉心头发虚。她男人道气何时紫霓,又如何才能达到紫霓的,这连串问题追寻下来,便又要追到死去的宓姬身上,免不得又是连串的恶行恶相的过往。

      她不明白,姨母今日是怎的了。

      问的话跟刀子似的,专捡她不愿碰触的难堪往事上捅。

      是女儿的娇蛮令人不悦厌烦了,还是自己何处言语失当惹得上心不顺,亦或,是因为自己男人办事不利呢…

      王母将紫熏眼下的万般思绪尽数掌握,嘴角不可查的微微一撇,然后忽地展开袍袖,探出一面手掌来,浅笑着伸向紫熏。

      乖觉的过去拉住,紫熏将眉目放的极是和缓乖巧。

      王母面上虽挂着笑,但目中却甚为威仪,让人对她出口的话语更是不敢有半分轻忽。

      ‘终究是自己的孩儿,一千年了,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你们是大人,不该跟孩子计较。能弥补的弥补,该管束的管束。哪怕自己委屈些,也不该让孩子们没着没落,独个儿打拼,还前顾后盼的…呵呵,若是自己的亲爹能照拂依靠,她们便也不必往高处寻了。紫熏,姨母的话你可明白。’

      略微一怔,转瞬,便将眉眼垂下。紫熏仙子顶着一脸的昏暗,艰难的笑着答说知道。

      王母的眼神闪了闪,却并没有继续出言逼迫的打算。

      抬抬手,道了句乏。自有仙娥过来搀扶,欲摆驾往回。

      可王母却是摆手,反而又拍了拍紫熏的手,道:
      ‘姨母忽然想吃盅杏仁茶。’

      紫熏忙回声诺,然后便要起身去取水煮茶。

      而王母的声音则轻飘飘地响起:
      ‘人呐,老了老了连着口味也变了。想当初我最喜茉莉的甜烈浓郁,现在反倒最吃不得它。倒是杏仁的温润浅香更入口些。’

      紫熏将身子矮下去,斜坐在烹茶的炉火边,强咽下心头的苦涩,笑着称了声是,便如往常般,默默地变出一把小扇,打理火苗,温煮茶汤。

      王母无声地将目光从黯然的紫熏处收回,心底发出几声轻叹和轻笑,带着既有失望又掺杂些快意喜乐的复杂心情,依在仙娥送上软锦靠里,轻轻寐上双眼。

      紫阳身归那日,她心中的河便形如死水,再无波澜。而沐夕的死,更是将这河水彻底落浅,露出河床,四分五裂。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倒要感谢天帝。

      谢他登上了那曾经属于紫阳的褶辉大宝,谢他逼得沐夕挚爱的二郎真君远遁西天。谢他激起王母自己那点垂死的斗志。

      心河复又回水,虽然不多,虽然浑浊,虽然淤泥狰狞。可却给人生出希望,希望将那个宝座上人的手脚扯进浑浊的河底裂缝中,为淤泥深埋,让他用尽全力也挣不开脱不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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