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六 ...
-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许蔚去了英国的姑姑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充满异国风情的假期，当然她的愉快还有另外一个特别的原因，那就是文荷莘同学通过最后的努力，竟然也涉险过关，和她考进了同一所重点中学。许蔚很有成就感，觉得这里面有很多是她的功劳。
临出门前，许蔚又检查了一次书包，确保里面装了不少糖和巧克力，应该够文荷莘吃的了吧，她这样想着，不觉就笑了起来。一个暑假没见了，还真是想她呢。
“滴～～滴～～”门口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许蔚背上书包，出门坐进车里。
“许蔚，快来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还没坐定，云馨和方梓颜就把礼物堆到了她面前。
“呵呵，我也带了礼物给你们。”许蔚开心地把自己的礼物送出去。
三个人一路上叽叽喳喳一直讲着各自暑假的趣闻，云馨去了澳大利亚，方梓颜去了新加坡，这两个月，谁都没闲着。
“不知道文荷莘这个暑假过的怎么样？”下车的时候，许蔚想起包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脱口问了出来。
“是啊，好久没见了，我给她带了巧克力呢。”方梓颜也拍拍书包笑了。
“我也是！我还特意挑了她最喜欢的果仁巧克力。”云馨哈哈大笑起来，“许蔚，你看你自己做文荷莘的妈就算了，还把我们俩个都带的快像她妈了。”
“我可没说我像文荷莘的妈妈哦，”许蔚笑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说你们像的。”
“好啊，你占我们便宜。”云馨把书包往方梓颜身边一丢，就冲出去和许蔚打闹。
“你们注意安全，当心两旁的自～～”行车两个字还没出口，方梓颜就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只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她旁边缓慢地经过。这个人的手与脚摆动的幅度都很标准，不急不躁，步履沉静而稳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当看到她的脸，方梓颜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往外冒。
另一边的云馨和许蔚也察觉到异样，停了下来，一齐看向这个人，谁也不说话，眼睁睁看着这个人缓慢地向前走去，走过了她们的位置，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文荷莘！”许蔚忍不住喊她。
“……”那个人缓慢的站住了，收起脚步，缓慢的回过头来，眼神是茫然的雾状，望向许蔚，嘴角缓慢的上扬，微笑：“蔚蔚。” 然后缓慢地移开目光，轻声又叫：“云馨，梓颜。”
这一笑一叫，顿时让三个人浑身的鸡皮疙瘩碎了一地。
“你还好吗？”方梓颜第一个问。
“我很好啊。”文荷莘缓慢而轻柔地答。
“文荷莘，你是不是让雷给劈了？”云馨觉得自己的肠子都快痒起来。
“没有啊，我没有被雷劈。”仍然是缓慢的轻声的答。
“文荷莘，我带了巧克力给你。”许蔚赶紧把包打开，希望能幻化出一个正常的文荷莘来。
“谢谢你，蔚蔚。”文荷莘缓慢的接过，语调仍然轻柔，“我很喜欢。”
三个人瞬间石化。
“走吧，快上课了，可别迟到呢。”文荷莘收好巧克力，又是缓慢的一笑，独自走在了前面。
“梓颜，你确定这个是我们认识的文荷莘吗？”云馨紧紧抓着方梓颜的胳膊，身体摇摇欲坠，好像快体力不支了。
“我都想掐你一下，看看我们是不是在做梦了。”方梓颜望着文荷莘的背影，感觉周围的景观都虚无了起来。
“我……”许蔚磨牙声声，却欲言又止。
“什么？”两个人一起问。
“我第一次被人谢得想上去揍她一顿！”
“啊？！”
晨读课一结束，云馨和方梓颜就马上凑到许蔚身边，三个人的目光一直盯在隔着两排座位的文荷莘身上，足足盯了半分多钟。
“好吧，”云馨把屏住的呼吸松出来，“我承认我实在是看不懂。”
“是啊，许蔚，”方梓颜似乎吐字有些艰难，“你看……她，她在看书？！”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许蔚目不转睛，口气十分坚定。
“啊？”云馨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她知道可以继续跟我们一个班，太高兴了。决定洗心革面，从此做个行为正常的好学生？”
“……”短暂的沉默，三个人一起摇头，“不可能。”
“或者。。。”方梓颜若有所思，“她暑假玩的太疯，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开学了，所以整个人处在梦游阶段，才出现了正常人类的举动？”
“恩！”云馨眼睛放光，“我觉得这个理由靠谱。”
“恩～～”许蔚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就算是梦游，她也不可能行为正常啊。”
“这倒是……”方云两人又一起赞同地点头。
“噗嗤”云馨忽然乐了，“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什么理由放在她身上，都是可能的。但唯一让我们觉得不可能的，是她——行，为，正，常。”
许蔚和方梓颜对望一眼，“噗嗤”一齐笑了出来。
是啊，还有什么比行为正常的文荷莘更不正常的呢？
“文荷莘。”许蔚决定还是去问本人。
“恩？”文荷莘放下手里的课本，缓慢的转身，对着她们微笑，“蔚蔚，云馨，梓颜，你们找我有事吗？”
“嘶～～～～”云馨被她轻柔的语调冻得一哆嗦，赶紧退开两步，从课桌里抽了巧克力出来，跑过去塞在她手里，“求你了，文荷莘，正常点吧。”
“谢谢，”文荷莘微笑，“我很正常啊。”
“哇。”云馨马上跳开，抱紧双臂，唯恐自己被冻碎了。
“小，小文，我也给你带了巧克力。”方梓颜送上她的。
“谢谢你，梓颜。”文荷莘继续微笑。
“文荷莘，我早上给你的呢？”整个晨读课都没见她鬼祟地偷吃，许蔚深感疑惑。
“在这里呢，”文荷莘缓慢的转身，抽出许蔚的那盒巧克力，又缓慢的转过来，把它和另外两盒轻轻地放在一起，抚摩了两下，抬起头来，“谢谢你们，你们对我真好。”
对面的三个人一下子全跌坐在了椅子上。
云馨和方梓颜面面相觑，许蔚紧紧盯着文荷莘；“你……”
“我很好，”文荷莘看着她们又微笑起来，“真的很好。”
“小文，你知道的，”方梓颜看着她，“无论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
“是啊，文荷莘，”云馨也正经起来，“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修理他们。”
“恩，我知道，谢谢你们。”文荷莘继续微笑着感谢。
“发生什么事了？”许蔚的表情严肃起来。
文荷莘一愣，望着许蔚，嘴巴张了张，继而缓慢地摇头。
“是暑假里？”许蔚注意到刚才的一瞬间，她雾状的眼神似乎淡下去了一秒。
“铃～～～～”上课铃响了。
接下来的几天，文荷莘一直保持着这种缓慢而安静的姿态，缓慢而安静地上课，缓慢而安静地做作业，缓慢而安静地和她们待在一起。
云馨是三个人中适应能力最强的，她第一个接受了这种现状。好吧，虽然现在的文荷莘不吵不闹也不乱出状况，没有以前好玩了，但她至少能吃能喝能跑，出不了什么大事。
方梓颜是比较纠结的个性，她经常看着这个新的文荷莘，会有一种忧心忡忡的感觉。然后每当她回转目光望向许蔚的时候，她的忧心就更甚一筹。因为她发现，许蔚盯着文荷莘的目光越来越严肃，她们的每次对话之后，她抿唇的弧度也越来越笔直。方梓颜知道，她快要爆发了。
文荷莘！
文荷莘！！
许蔚一看到她工工整整的作业本，心里就莫名地来气。以前要她乖乖的做作业，需要花多少力气来威逼利诱啊。现在她什么都不用说，文荷莘就会主动把作业做好了交给她检查。她承认当初在小学的时候，是多么渴望有这么一天，再不用轻声细语外加狮子吼地教导她，多么渴望不用每天在包里装上吃的喝的玩的来哄骗她听话。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出现了，她却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这样一个性情大变的文荷莘，尤其是一个瞒着她性情大变的文荷莘。看着她一次次地摇头，听着她一次次地微笑说着：“我很好啊。”许蔚就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文荷莘，你再敢这样笑，再敢这样说话，我就让你变得很不好！”此话一出，立即让文荷莘缩了脖子，躲到一边。云馨和方梓颜跳起来，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许蔚，冷静啊。”
“谁都别拦我！”许蔚双手动弹不得，抬脚一脚踹在了文荷莘的书包上，包口没关，里面的书和本子散了一地，意外带出来一张报纸。
“这是什么？”三个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文荷莘探了探头，似乎想抢先拣起它，却没敢动。于是被方梓颜拣了起来，打开。那是一张三周前的地方晚报，整版是一对新人的结婚场面的照片，照片上方是大大的标题《地产富豪文x与著名模特xxx共结连理》。
“文荷莘，你爸爸再婚了？”虽然没见过文荷莘的爸爸，但是从照片上那张油光满面的大圆脸，云馨也能猜到他们的关系。
“恩。”文荷莘的声音很轻。
“所以你不开心？”方梓颜同情起文荷莘来，在任何故事书里，后妈都是坏女人的代名词，“是新妈妈对你不好吗？”
“……”文荷莘张了两下嘴，没有吭声，眼睛却泛红了。
“一定是的。”云馨心疼地搂住她，“难怪这么多天，你一副憋屈样。也不敢跟我们讲。”
许蔚看着那张满是折痕的报纸，新人照片的左下角还像是被泪水打湿过，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荷莘，是吗？”
“这还用问嘛？”云馨抚摩着她的头，“别怕，小文文，你还有我们。后妈如果不让你吃饭，就上我们家里吃，后妈不给你买漂亮衣服，我们给你买！”
方梓颜帮她把书包拣起来，里面的东西也都整理好：“小文，不管你有什么困难，让我们来帮你。别自己一个人抗着，知道吗？”
“恩……恩～”文荷莘断续的吱着声，点头的同时，眼中有晶莹的泪水落下。
“……”这一刻，许蔚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眼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而与此同时，她左胸口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真切地痛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