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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1 ...

  •   &21
      安培兰没想到她母亲会跑来接她。她自离家后,还没见过张凝,所以看她化着浓妆,穿着貂裘,打扮得隆重,却又透着怯,不自禁便心下一软,答应跟她回家吃顿饭。
      张凝很高兴,说培兰父亲大年夜没收到女儿只言片语的祝福,气得破了烟戒,一个人抽掉了两包中华。现在好了,他可以消气了。
      “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张凝快到家时,才犹豫不决地开口,“除了我们三个,石渡舟一家也在。”
      安培兰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顿时警觉犀利起来。张凝担心她会突然跳车,甩手离去。但安培兰似乎并没有决绝而去的意思。张凝顿了顿,补充说:“渡舟好歹跟了你爸爸几十年,赤胆忠心保他当了院长,如今也是他不可取代的左膀右臂。他儿子糊涂,咱们也不好一棒子打死一家,疏远了老子。这次聚会是李莺提议的。你看在她面子上,今天就别提过去的事了。”
      安培兰点点头:“我明白。”
      安夫人惊讶之余,心中不免为她难过,对石之瑞的不满复又添了几分。
      安培兰回到家,众人像天上落下只凤凰般,一拥而上。
      安载道似乎女儿从未离开过家,开心地招呼了一声:“回来了。”石渡舟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李莺从厨房冲出,拉着安培兰的胳膊一顿夸,“瘦了”“漂亮了”“眼睛还是那么大”。
      石之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在他母亲身后晃啊晃的,像一只钟摆。
      “我还有几个菜就好了,”李莺说,“之瑞,你不是出差带了礼物给兰兰吗?你给她看看。”
      石之瑞这次上门,颇费心思。他送了安载道一套乾隆年间的芙蓉石茶具,送了张凝一套腊梅护肤品,送给安培兰的,则是三本已经绝版的法语《三剑客》全套书。
      安培兰看到书也愣了愣。李莺冲儿子使了个眼色,见他不接,只好自己说:“你以前提过一次,喜欢这个版本的《三剑客》,可惜只有前两本还能在旧书摊上收到,这系列的终结本《布拉热洛纳子爵》却哪儿也找不到。这是之瑞托人跑遍了法国书摊,才找齐的。”
      ×××
      叶钰婷像小狗一样嗅了嗅面前的菜,一脸为难地转头看方琦:“大年初四,迎财神爷的日子,晚上就给大家吃这个啊?”
      方琦丈夫路过听到了,说:“一会儿我再做几个菜,小叶要吃什么?”
      叶钰婷忙说:“我随便说说的,你千万别当真。我这人就喜欢胡说八道。”
      方琦也说:“你别睬她。她一个跑来蹭饭的,哪儿来的权利挑三拣四?”
      叶钰婷掐了方琦一把,扭头去和她儿子玩。小宝只管自己搭积木,并不理睬她。叶钰婷无聊,回头又跟方琦抱怨菜不好。
      方琦说:“过年店里忙得要死,送来的菜有这水平不错了。”
      “你不会自己做?”
      “不会。”
      “笨死了。”
      方琦冷笑:“你赖在我家,白吃了三天饭,不满意赶紧滚!”
      叶钰婷顿了顿,小声说:“你还在为安培兰的事生我的气?我承认对不起她,但是她自己先放弃了之瑞,之瑞才来找我。他从小就喜欢她,但从来得不到同等的回应和尊重,他和她在一起时,常常觉得自己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和她在一块儿多久了,只不过一个动摇,她就弃他如敝履了。之瑞太可怜了,就和我一样。方琦,她要是真心喜欢之瑞,我二话不说,马上离开上海,但她已经放弃他了,还不准我们两个互相依偎取暖吗?”
      方琦冷笑:“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叶钰婷毫不怀疑:“难道不是这样吗?”
      方琦憋了一肚子话,又一想,何必多此一举?她淡淡地说:“这话不用告诉我,我裁决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过得舒坦,问心无愧便行。”
      叶钰婷低头不说话,半天,才发出一声抽泣。
      方琦说:“大过年的,你要哭找别地方哭去,别触我霉头。”
      叶钰婷噌地站起,收拾东西冲了出去。但五分钟后,她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回来了:“电梯太慢,我从下面走上来的。”她说着,自顾自换了拖鞋,抱了靠枕,坐到方琦身旁。
      方琦瞪着她,她一把抢过方琦手中遥控器,换了频道:“看什么看,要不是之瑞陪他父母去泰国玩了,我一个人没地方可去,才不高兴待在你家,吃那么难吃的菜呢。”
      ×××
      李莺的手艺显然比方琦好得多,她卖力做的菜赢得一片好评,安培兰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吃得小脸上泛出光泽,三角嘴愈发红润了。
      席间,自然谈到了安培兰和石之瑞的新工作。石之瑞的诊所过完年就正式开业了,他谈到诊所,情不自禁地眉飞色舞。安载道问了几个问题,他对答如流。
      石渡舟说:“我很反对他现在开诊所。他才见过多少病例,能有多少经验,就好意思开起诊所来,但孩子坚持,我也不好多说。让他碰碰壁,回来才知道本分做人。”
      安载道说:“我倒挺欣赏之瑞的这份拼劲。我以前有段艰难时间,在医院待不下去,也想过自己开诊所,不过峰回路转,我升了职,诊所就没开成,现在想想,还挺遗憾的——之瑞,若碰上难题,别一个人死撑,尽管找伯伯商议。”
      石之瑞答应了,石渡舟夫妇满口称谢。
      李莺说:“别光口头答应。之瑞这孩子,就是老实,前些天忙的焦头烂额,也不肯多向家里人求助一句。如今安伯伯开了金口,你可别再一个人死撑。你要实在不好意思问安伯伯,让兰兰转述也行啊。”
      石渡舟说:“兰兰现在也工作了,年初四还上班,多忙,你就光顾着自己儿子,不顾别人了。”
      李莺叫起来:“这什么话?天地良心,我从小就把兰兰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我话放在这里,这辈子,除了兰兰,我不会认第二个女儿!”
      一时没人接话,两个当事人只顾埋头吃。石渡舟借打听安培兰的工作情况,扯开话题。
      安培兰简单说了几句,李莺又说:“怪道年初四也要加班,这工作听着是顾问,其实就是销售,工作压力会越来越大……唉。”
      好不容易聊起来几句,又没声了。石渡舟见安载道放下筷子,脸上无半点笑容,他暗暗瞪了妻子一眼。
      反倒是安培兰安之若素,她说:“忙是忙点,但意外还挺开心的。”
      石之瑞像赶着推卸责任一样赞同她:“现在做教育的,不会亏。对了,上次和你在一起的,是你领导?”
      李莺好奇:“你碰到过她领导?”一干人也都竖起耳朵。
      安培兰说:“算是大领导。”
      李莺、张凝异口同声问这人怎么样。
      石之瑞夸了通后,又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安培兰:“不过他是做教育的,脸上有刀疤,不会吓到孩子家长吗?”
      李莺再度叫起来:“刀疤?怎么回事?兰兰,你可别和危险人物多往来!”
      安培兰心中窝火,她说:“阿姨放心,不过就是几条旧伤疤。有人喜欢笨女人,有人喜欢有故事的男人,本来就是各有所好,各取所需。”
      她终于成功让李莺闭上了嘴。
      晚些时候,安培兰换了睡衣,躺在自己的卧室中。张凝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过年剩下几天,就住在家里,她不好拒绝。
      有人敲门,是石之瑞单独上来告辞。
      安培兰让他进门,皱眉看着他,想他今晚可在她家扬眉吐气了。他从小受她家接济,现在翅膀硬了,都自己独立开诊所了,主人家抛给他橄榄枝,暗示他有“重修旧好”的可能,他也只接了树枝,故意忽略了其中的含义。
      “我妈让我来和你打声招呼,我们要走了。”石之瑞小心措辞,“你别怪我妈,她一直没能接受我们分手的事。”
      安培兰点点头:“我不怪她,的确很难接受。”
      石之瑞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你一个人住在外面,还习惯吗?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安培兰没理他,自顾自问说:“你是不是早就受不了我啦?”
      “没有的事。”
      “如果不是一早受不了,怎么我一开口说分手,你第二天就跑去和别人在一起了?”
      “兰兰,都是过去的事了。”
      安培兰还想说什么,但看石之瑞一脸尴尬,她便把话全吞了下去。石之瑞求婚是去年圣诞,他们认识是小学,但的确……她点头:“的确是过去的事了,你好好开导下阿姨,让她尽快接受现实吧。”
      她把门拉开,等石之瑞出去。石之瑞人走到门口,又回头,犹豫着开口:“你和你的领导,你们没有……”
      “和你无关!”安培兰关上门,听到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才出了口长气。
      安培兰想,石之瑞这些年陪在自己身边,一定没少受气。他的出现就不正常,根都是歪的,怎么指望长出中通外直的参天大树来?
      她不怪他离开,去追寻自由和尊严,可他为什么骗她、羞辱她呢?
      并不是她故意诓骗他来陪伴自己,她的付出,也绝不比他少。他是她的初恋,她活到这么大唯一爱过的男人。在她的同龄人叽叽喳喳寻觅恋人,今日张三、明朝李四,眼泪与狗血洒一地时,她正襟端坐,已经画好了他们未来生活的蓝图。她的所有改变,也不过在图上添一笔、减一笔,动不了根本。
      他对此一无所知吗?那为什么要按着这张图一步步配合着走?他都向她求婚了,可转头就爱上了她的朋友。
      他在酒后拉着她的袖子叫她朋友的名字,叫得缠绵情深,她受不了这个,一怒之下就向他提出了分手。
      她不过是做做姿态,留给了他充足的解释和挽回的空间。可他呢?当作救命稻草,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的天都塌了,为此还和不明究竟、一味责怪她莽撞的家里人翻了脸,他却连一句真诚的道歉也没有,看她的眼神,好像游客在观赏几十年前的地震遗址,冷漠中混杂着廉价的同情。
      安培兰再次对自己发誓,她不会让石之瑞就这样轻松抽身的。自己想走的人,她不屑留,但叛徒要走,也得烙上终身难忘的印记。无论是石之瑞,还是叶钰婷,她都要叫他们好看。
      夜深了。以往大年初四,晚上八点起便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人人争抢着讨好财神爷。禁燃放烟花爆竹的命令下来后,这两年过年,都静悄悄的。安培兰以前嫌炮竹声吵,走在街上都战战兢兢的;现在,却十分怀念。附在骨头里的每一丝寂寞都在希冀一场惊天动地的鸣响。
      她推开了一点窗,寒气迅速溜了进来。为什么连一点电子鞭炮的声音也听不见呢?中国人在这方面倒十分追求本真,大概不愿在寻欢作乐时还要弄虚作假、自欺欺人吧。
      安培兰突然有点想听听司诺的声音。他下午发短信来约她,她还没回。她想了想,按捺不住,直接打电话过去,但没有人接,无着落的“嘟嘟”声,像灯塔落在无人海上的孤光。
      她又在窗边站了五分钟,没有听到一丝声响。她关了窗,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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