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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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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层叠,连着几日都不是好天气。
病房里传来嘀哩嘀哩的吵闹音乐,还有人的高声欢笑,显得热闹非凡。
可惜,这些声音全部来自一人。
沈白坐在病床变,一直笑着不停嘴,说着什么好笑的笑话,手中还晃动着玩具车。
他对着说话的,是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
小家伙仰面躺着,盖着厚厚的被子,个头小小的、纤细的,他听得沈白的笑话,努力动着呼吸机下的嘴角,露出微笑,却无法开口。
小天的病更重了。
陈离站在一边,她不太会逗小孩,只能默默注视着。
她的视线落在沈白拉紧的那只手上。
那么瘦、那么小的一点,连他半个手掌都比不上。
病痛折磨的小天,此时已经是蒙着一层青灰色人皮的伶仃骷髅,只有漆黑的眼睛才显出一点生气。
这么小的小孩儿,应该无忧无虑、恣意玩耍才对,可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
陈离眼底有些涩,使劲揉了揉。
“怎么了?”
沈白轻柔地抚着他的脑袋,低声问。
小天艰难地转了头,干瘦的手摇晃着指向房门。
沈白看了一眼,轻轻拉住那只手,柔声道,“你想爸爸了是吗?”
小天艰难地点了头。
“别急,你爸爸这几天比较忙,我去催催他,让他来看你。”
被囚在监房的王明辉不允许任何走动,只有等到上头来人,在监察员的控制之下才有一定行动的自由。
沈白轻轻给小天掖好了被子,又摸了摸小天的额头,见他眼皮渐重,轻声道,“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爸爸就来看你了。”
小天眨了眨眼,显出高兴的样子,然后沉沉睡去。
等他睡熟,他才和陈离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
两人出了门,站在走廊上一阵沉默,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良久之后,陈离率先开口,“医生说,小天可能就这几天了,如果监察员再来晚一些,他可能见不到王哥了。”
陈离说着,又顿了顿,低声问道:“要带王哥出来见小天最后一面吗?”
沈白背靠着墙,吐出一口气,却说得冷然又决绝,“不。”
他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的戒心呢?这时候就要拿出你的戒心来。”
“虽然我很同情小天,但是这时候带他出来不仅是违规,而且一个五品中期,如果他要做什么,我们根本拦不住!”
“所有的一切都是王明辉的选择,最后的结果,也只能让他承担。”
“同情心泛滥没有用,自作孽也向来不可活。”
沈白这副样子,丝毫没有病房里的温柔小心,是她从未见过的果决雷厉。
他说得其实没有错,监房是因为特殊设计,可以防止七品异能者的暴动,而如果王明辉从监房出来,他一旦要做什么,她、沈白和蒋老,一个都拦不住。
陈离,你还是太天真。
她暗地自嘲了一句,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天真。”
沈白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这世界,天真的异能者,死得快。”
“所以啊……你戒心重其实是好事,既然如此,那就公平一点,对所有人都戒心重一点吧,不要被外表的柔弱所迷惑。”
陈离看着他那双棕黑的眼睛,最终点了头。
“小天的事……我会尽力去办,”他沉声说了一句,又看了一眼窗外,是乌云堆积,阴沉风起“好了,回去吧,天也不早了,晚上可能会下雨。”
陈离最后看了一眼病房内气息奄奄的小孩,低头跟着沈白离开。
诸事皆苦,似乎谁也逃不掉。
她只希望,小天能在最后一刻,见到他惦记着的父亲。
两人离开没多久,空荡的走廊里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一个窈窕的金发女人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款款走来。
她推开了病房门,一声轻笑响起。
……
哗啦啦。
滂沱的大雨从天倒下,氤氲的水汽让天地像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幕布。
这场雨来得有些迅猛。
好在沈白带了一把伞出门。
“雨有点大啊。”
拿着的伞往陈离一侧倾斜了大半,雨水沾湿了他大半个肩膀。
“很少见,一月份不该有这么大的雨,”陈离看了看沈白,“伞不用往我这边斜,你衣服湿了。”
沈白笑了笑,却说着俏皮话,“我可舍不得让你淋湿,这点风雨,当然是我替你挡着啦。”
陈离瞥了他一眼,“那把伞全给我吧。”
“哎呀,小丽你这就无情了,这么大的雨,怎么忍心让我一人面对呢。”
“我忍心的。”
“……”
听见沈白一时无语,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这种油嘴滑舌的,就应该拿话堵死他。
忽然一只胳膊伸出来,搭在她肩膀上,将陈离往自己身边揽住了,沈白一本正经,“伞太小了,贴近点就好了嘛。”
陈离愣了愣,半刻后推开他的手。
“哎呀,小丽……”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却倏忽收声,眼睛死死盯住大门处。
铁质的大门半推开,泼下来的雨水仍旧没有停歇。
“血腥气……?”
陈离猛地盯住他,“什么?”
“救人!救人喵!”
雨幕里,一只透湿的狸花猫钻了出来,它身上沾满了殷红的颜色,一点一点化在冰冷的雨水里。
“咪咪?”
它带着一路血水跑过来,叼住了陈离的裤脚。
“救救老头,救救老头喵……”
陈离一把抄起狸花,扎进了雨幕。
“小丽!”沈白皱着眉,扔掉伞追了上去。
一路狂奔,滂沱又冰凉的雨水迎面扑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剧烈的喘息间,瞳孔猛地一缩,陈离顿住了脚步。
雨幕里的路灯照出一团昏暗的光影,大楼前的铁门上,钉着一个人,一缕一缕的殷红垂顺下来,蜿蜒着流到她的脚边,生死不明。
“蒋老……?”
她声音发颤,想要过去却被沈白拉住了胳膊。
“别过去,眼下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陈离臂膀里挣扎着跳出去的狸花也被他一把按住,“别乱动!”
哗啦啦的雨水不歇,兜头浇落,早已将两人淋得透湿。
沈白抹了把雨水,隐约分辨出钉着蒋老的,是根粗大的藤木,他皱着眉抬手,操纵的金属在雨幕里一闪而过,瞬时切断了钉住蒋老的藤木。
“嘶——”
沈白手臂一疼,原来是那只狸花狠狠咬了一口,迫使他松了手,趁机逃了下去。
“老头!老头!”
狸花奔了过去,几声变了调的尖叫在夜色里格外瘆人。
啪嗒一声。
是皮鞋踏地拍打的水花声。
“善心的小姑娘,好久不见。”
不远处的昏暗树影里,一柄蓝绿格子的花伞倾斜而出,花伞下,是佝偻着背的干瘦老人,他背后蠕动着大蓬的血色藤蔓,一股一股交缠在一起,像是扭动的蛇躯。
“罗德!”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即便是隔着昏暗不明的雨幕,她也认出了那张脸!
小河村的可怜老人、小徐之死的罪魁祸首、五品任务信息里的彩照……神教的小教宗!
隔着雨幕,陈离盯死了罗德,捏紧的拳头泛起了璀璨的金光,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老人枯瘦的手在胸前连点了三角,才对陈离继续开口,“我还要多谢你,上次友善地赠予了我不少钱财。”
忽而叹了口气,他摇头道,“可惜小姑娘你加入了天行府,否则,我们可以更愉快地见面。”
陈离不发一言,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被人愚弄而不知。
“既然小姑娘你是善心的,所以劳烦你这次也要帮帮我啊。”他微笑着,就像个常见的和蔼老人,说话语气都是轻柔和缓的。
“帮什么?”
陈离死死盯着他,一层又一层的金身不坏叠加在双拳上。
“你的异能核心,可以交给我吗?”
客气的询问就像是讨要一件毫不重要的东西,罗德笑眯眯地看向陈离。
沈白死死拉住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待会儿我拖住他,你往监房跑,把王哥放出来。”
能对付罗德的,只有王明辉了。
五品对五品。
陈离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二品初期的沈白,怎么可能拦得住五品巅峰的罗德。
沈白笑了笑,“怎么,关心我呢?”
眼见着陈离又皱了眉,他伸手按住了她眉心,“别老是皱眉,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陈离一把打掉他的手,语气严肃,“别开玩笑了。”
她转头又盯着罗德,佝偻着背的老人依旧笑眯眯的,他是胜券在握、不慌不忙。
“我速度不快,来不及的,所以,我拖住他,你去监房!”
她说着,双拳灿如黄金,像是手握住了一双太阳,在黑夜里灼灼闪耀。
沈白拉住她的胳膊,却是又想辩解,“你去监房……”
陈离咬着牙,快速道,“别说了,这是最好的法子,你速度快、我防御高,在我们等级一样的情况下,拖住人自然是我最好。”
她知道沈白什么意思,去监房的人,活着的希望、比拦路的人大很多。
他想让她活着。
可陈离,却并不畏惧死亡。
“别罗里吧嗦的,你不是果断得很吗?”
“你去监房,我去拦人!”
“要想我没事,就跑得快一点!”
她捏紧的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脚尖点地,陈离一把挣开沈白的手,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