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32 ...
-
南方的雪积不了多久,化得很快,或许真的要像陈离说的那样,把雪挖出来冻在冰箱里,才会存在得更长久。
化雪时分,配着湿气,那股子透心的潮冷直钻衣服。
沈白一身长羽绒,裹得比陈离更肿。
明明他才是北方人,却比她怕冷得多。
“啧,这天气真冷啊……” 他打了个哆嗦,双手抄在衣兜里,梅乡镇的候车厅又破又小,窜进来的冷风吹得他缩起了脖子。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离,“你真的好了?不再多休息几天?”
陈离醒来后,稍稍做了检查,确定无碍就出了院,现在准备回湖城,正在等一日两趟的回城大巴。
“不是都检查过了吗,没事。”陈离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生命值已经恢复成了10,满值。
“行,如果有什么不适,和我说就好,”他嘱咐一句,又被冷风吹得打了个颤,“真冷……车上应该有空调,那就好了……我发现我的命其实是暖气给的。”
沈白吐槽着,又看了一眼如无其事的陈离,“你不冷吗?”
陈离拉紧了衣服,笑了笑,“习惯就好,还没到最冷的天气。”
“还会更冷吗?”沈白有些畏惧地抖了抖,嘟囔着,“真是可怕……”
陈离摸出几片东西递给他,“暖宝宝要吗?”
“你还带了这个?”沈白有些惊诧,却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掀开衣服就往里贴,一边贴还一边教育她,“一般外出任务,乱七八糟的少带,多带药、食物、应急物品……当然,你不用带药……”
“乱七八糟?那好,把暖宝宝还我。”陈离直接伸手讨要。
沈白捂住了衣服,“这东西算应急物品,我只是跟你说说,免得你往后搞错了。”
陈离挑了挑眉,问:“还你要吗?我还有。”
沈白一本正经,“要!”
他打算把前胸后背和腿上都贴上。
南方的冷,真可怕。
沈白贴了一身,结果最后坐上大巴,在热空调里又觉得有些热,只能一张张撕了。
而陈离笑呵呵地在一边看着他。
沈白怀疑她是故意的。
“一张十块钱,你一共贴了九张,九十。”
靠窗的座椅上,陈离突然开口,沈白撕扯的动作一僵,“九十?”
“你还要给我算账?”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陈离很坚持,“这些都是我花钱买的,当然算钱。”
沈白:“……”
“当然,我欠你很多钱,手机的、请客吃饭的,我暂时还不起那么多,这个只能算互相抵消一部分。”
她之前那笔奖励金,后续日用断续花掉了不少,剩下的每天生活都要用钱,不可能拿出来还,所以欠着沈白的,陈离只能零散着还了。
“还有这次医院的医疗费,也是你垫付的……”她说得挺认真,甚至掏出了小本子,记记画画又添了一笔。
沈白凑近一看,果真见着上面记了不少账,一笔一笔的,甚至包括他请吃的一顿十块钱的早饭。
他有些失笑,“你不用这样,我还没抠到这个地步。”
陈离看向他,淡淡说:“我这人就是这样,仇是一条一条记着,恩也是一条一条记着。”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你对我好的,我都会记着,也会还你。”陈离望着他,一双棕黑的眼瞳里倒影着沈白的身形,说得很认真。
沈白看着那双澄澈又冷清的眼睛,轻声笑问:“你觉得我对你的好,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陈离看向他,直白道,“是。”
“如果我说,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你信吗?”
陈离顿了顿,冷然开口,“我不信。”
无缘无故,哪来的喜欢?
一见钟情?
不可能,她也不相信。
沈白挑了挑眉,抱住胳膊往边上一仰,靠在软座上,淡淡地道:“行,欠我的记得还我。”
一句话说完,他不再开口,沉沉闭起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她轻声答应了。
陈离收起本子,坐在一边,往窗外看了一眼,是阴冷灰暗的风景。
恩怨情仇,她分得很开。
一路无话,如同来时一样,回湖城花了三小时,等他们到分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你们……回来了?”
刚进执行处,就见着阿杏抱着什么匆匆忙忙往外跑。
砰的一声,撞了个满怀。
阿杏抱在怀里的东西跌在地上,是一捧鲜花。
陈离忙帮她捡起来,“你的花……怎么了?”
看到阿杏通红的眼睛,陈离心头一跳,她四周一看,执行处空荡荡的,居然没有一个人,连从不挪窝的狸花猫都不在。
而沈白一眼就看见阿杏左臂上别着的一小块黑布,眼瞳缩了一缩,“出事了?”
阿杏低下了脑袋,“嗯……小徐……正好,今天是落葬的日子,你们也赶上了。”
陈离微微睁大眼睛,“什么……落葬?小徐……”
啪嗒一声,阿杏眼里滚下了眼泪,她匆忙擦着,断断续续地开口,“两天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事的……”
“小徐……小徐拉回来的时候……”阿杏声音发抖,“就不行了……”
“他才二十三岁……他家里人觉得他能来天行府,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每天都会给我送花……”
声音越说越低,阿杏缩起了肩膀。
陈离沉默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白放下东西,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轻声道,“我们一起去吧。”
阿杏接过纸巾,一边抽泣一边点了头。
西郊墓园,积雪未消。
阴沉的天幕下,那个新刻的墓碑前,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人。
“小浩啊,这是妈刚做的红烧肉,你最喜欢吃了。”
中年女人在碑前放好了供品,颤着手摩挲着墓碑,正中央有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个眉目疏朗的年轻人,笑得开心。
徐子浩,是小徐的全名,二十三岁,正值年轻。
“还有呢,我还炖了笋干……”
“豆腐……”
“都是你喜欢吃的……”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越说越哽咽,最后话都连不成句,呜呜地哭了出来。
男人拍着她的肩膀,想要安抚,可一看墓碑上的笑脸,登时也红了眼。
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就躺在冰冷的墓穴里,再也不可能叫他们一声爸妈。
“老徐……我不相信!”女人忽然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服,呜咽着摇头。
“小浩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呢……”
“怎么就没了……怎么就没了!”
“不可能的,都是假的……我在做梦……小浩怎么可能没了……”
男人回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也希望这是假的,这都是梦……梦醒来儿子好好地在身边……
“两位,请节哀。”
吴小娟上前放了一株□□,轻声劝道。
听到这句话,女人忽然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吴小娟,冲上去就把她献上的□□一把扔远了。
“不要你们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湖城分部的众人,怒喝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什么天行府!”
“把我儿子还给我!”
“把小浩还给我!”
她一边喊着,一边流下了眼泪,“都给我滚!不要让我看见你们!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的……”
男人连忙拉住她,叹了口气,“别这样,他们都好心……怪不了他们的……”
“可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儿子死了?”女人抹着眼泪,狠狠瞪着他们,“我家小浩才几岁啊……就这么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小浩你怎么舍得……”
“呜呜呜……”
角落里的高非一直低着头,死死攥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条条暴起。
“阿姨,你放心,我会替他报仇的!”
他往前送了一朵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背后仍旧传来失去孩子的父母的哭喊声,声声揪心。
陈离三人在半路上遇见了阴沉的高非,互相点了头,匆匆交错而过。
他们到的时候,女人早已哭哑了嗓子,没了力气,只失魂一样地站着一边,男人半搂着她的肩膀。
湖城分部的人,挨个上去送花,鞠躬,送小徐最后一程。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这位腼腆的年轻人在他们心里鲜活明亮。
晚到的三人跟在最后,也上前送了花。
陈离看着墓碑上的笑脸,心情沉郁。
小徐……那个腼腆又老实的年轻人……就这么没了,她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灰色墓碑上的照片。
她虽然和他接触不多,可到底是同伴,就这么没了……太过可惜。
阿杏送的花和他们不一样,是一捧淡红的蔷薇,那是她家里种的。
“小徐……你说过喜欢蔷薇的,那我就送蔷薇了……”
阿杏咧了咧嘴,眼里带着水,笑得有些丑,“你之前送我的花,我其实很喜欢的……一直没跟你说,现在说……也来不及了吧?”
“我要是早点说就好了……”
她说着,有些后悔,藏在眼眶里的眼泪都滚滚落下来。
半刻后,她深深鞠了一躬。
阿杏低下头,轻声道:“慢走啊,再见了。”
一阵风吹来,天幕里堆积的阴云散了些,撒下一方浅薄的阳光。
灰暗的世界,似乎恢复了一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