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仙》璀然

37、初见“白首”

　　“鸢古……”
　　鸢古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飞鹜，就出现在天外天外的飞鹜，突然楞住了。
　　“二哥……”
　　而听到了鸢古这一句话的人，也都楞住了。
　　鹤颜仙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便将目光转向了也是突然现身的鸢古。
　　忘忧几乎惊得张大了嘴，但是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连那四头从来不屑理会任何人任何事的上古神兽，此时也都睁开了自己睡眼朦胧的眼睛，目光迷离地看着沉默对视的鸢古与飞鹜。
　　“二哥……你怎么样？”
　　鸢古又叫了飞鹜一声。
　　飞鹜却仍是没有动，也没有答。他依旧只是微笑地看着鸢古，平静地看着鸢古。
　　鸢古继续哽咽着说道：“二哥，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张扬恣意的战神……”
　　飞鹜依旧没有应答。
　　鸢古心头越来越痛，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无……无決上神……”
　　怎么可能？
　　忘忧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鸢古的对面。
　　那里站着的人，刚才明明是飞鹜上神，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无決上神？而且，无決上神为什么会来这里？无決上神怎么可能现在出现在天外天？
　　忘忧偷偷地看了一眼鸢古的背影，她已经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飞鹜上神了吗？忘忧心头突然也如针扎般疼了起来。
　　鹤颜仙翁看着依旧在沉默对视的那两人，心头也似有什么如同荡开的涟漪般慢慢散了开去。从一开始，应该就是无決上神，不可能是飞鹜上神。
　　鸢古身后，那四头上古神兽依然睁着眼睛，没有陷入沉睡，它们目光也定在沉默对视的两个人身上，而且就在忘忧惊叫出声的时候，“腓腓”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抹赤色的光，它似乎想冲向无決，但是，被急急赶到的白听唤住了。“腓腓”只好又退回了它待惯了的地方，不过，偶尔，它的眼中依旧会闪过赤色的光。
　　这一切，出乎白听的意料。
　　白听没想到鸢古会在这里见到飞鹜，也没想到无決会突然来到这里。纵使他知道刚才的飞鹜应该就是无決，可是，他不明白无決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令飞鹜上神身消灵陨后，无決上神立刻来了天外天。他到底想做什么？
　　白听双手不由暗暗地握成了拳，警惕性站到了鸢古身后。
　　咦——
　　这一次，忘忧更加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无決上神就这么离开了？
　　消失了？
　　忘忧忍不住朝鹤颜仙翁的方向靠了靠。
　　鹤颜仙翁瞥了一眼忘忧，很快就又将目光转向了依旧背对着众人的鸢古。
　　“上神。”
　　又一个声音，出其不意地响起。
　　又一个人，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天外天外。
　　“白首！”
　　看见“白首”出现的那一刻，白听握成拳的双手不由一松，几乎想立刻奔到“白首”身边，可是，他忍住了，他收回了自己的脚，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刚刚离开的无決，而“白首”是无決的人。
　　“白首”转首看了看白听，微笑道：“阿听。”
　　“你来干什么？”
　　“白首”的出现，虽然只过去了短短的一瞬间，可就在这一瞬间里，白听却已经想了很多……他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也没有问他无決上神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没有问他的出现是否因为无決上神，而只是冷硬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仿佛曾经数十万年相知相伴的情谊刹时被他碾成了灰……白听心很痛，但是，他想，现在，鸢古的心应该会更痛。
　　“白首”将目光从白听移向鸢古。
　　鸢古一脸呆怔木然的表情，她并没有看“白首”，也似乎并不想理会“白首”。
　　“白首”神色蓦地就暗了暗。果真是沧海桑田，不复往昔了吗？
　　“你来干什么？”白听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不喜欢“白首”看向鸢古的神情。曾经的他会这样肆无忌惮地看鸢古吗？不会，他与他，终究不是四大战神。他们只是他们的下属。
　　“我来……”“白首”却似了然地看了白听一眼，接着，他的手中突然就多了一卷画轴，“送画。”
　　白听目光落在画轴上，直接问道：“那是什么？”
　　白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急躁，此时此刻的他也并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原因。他现在只希望，“白首”快点离开这里，不要让鸢古一直想着无決。
　　“白首”一脸淡漠，双眼却期待地看着鸢古，“这是飞鹜上神托我转交的画卷。”
　　“白首”说话时，目光一直没有从鸢古身上移开，而且如他所料，在他说出“飞鹜上神”四个字后，鸢古很快就将目光移向了他。
　　“什么画卷？”
　　“白首”道：“不知道。上神打开便知。”
　　鸢古继续问：“他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在他去初域前。”
　　“在他去初域前，他和你在哪里？”
　　“东来洲，无源海。”
　　鸢古与“白首”的问话越来越快。
　　“在他去初域前，除了他和你，还有谁在无源海？”
　　“无決上神。”
　　“他为什么去无源海？”
　　“因为……无決上神。”
　　“他为什么离开无源海？”
　　“同样还是因为……无決上神。”
　　“是你闯进天外天。带走了无決？”
　　“是。”
　　“你为什么要带走他？”
　　“因为约定。”
　　“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约定所做之事。”
　　“飞鹜是怎么得知你们在无源海的？”
　　“白首”停顿片刻，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了鸢古身后的四头上古神兽，“不知道。”
　　“那么，飞鹜在无源海见到无決了吗？”
　　“见到了。”
　　“他们发生争执了吗？”
　　“没有。”
　　若是没有，无決为什么会去初域？
　　若是没有，飞鹜又为什么要去初域？
　　此刻，鸢古心中再一次被悔恨和愤怒所占据。
　　“白首”站在鸢古身前，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动，更没有离开。他的目光有丝贪婪，又有点留恋，同样也带着浓重的悔恨。
　　不知过了多久，鸢古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白首”手中的画卷， “白首”立刻托起画卷，将画卷慢慢交到鸢古手上。
　　鸢古仓皇接过画卷，不用打开，她就知道，这定然就是曾经他们抢夺过的那副画。鸢古紧紧握着画卷，然后好似惊慌失措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自从接过画卷后，鸢古再没有看向”白首“。
　　四头上古神兽眼见着鸢古消失，重又退回到了它们平日的位置，慢慢地合上了眼。
　　哎，世间纷扰，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要扯上它们呢？
　　还是梦里的世界最平静，永远充满了平静。

　　白听走向“白首”时，步子迈得很慢，好似在慢慢回味他们的过往，又好似在准备丢弃他们的过往。
　　“你一直都待在无源海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现身？
　　为什么直到此刻才现身？
　　白听不理解，也不明白。
　　“白首”道：“因为无法告诉你。”
　　也因为你不会瞒鸢古任何事。然而，这句话，“白首”却并没有说出来。最重要的因由，“白首”也没有说出来。随之说出口的却是：“而且，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不是吗？”
　　是啊，一句话，真是简单扼要。
　　“看来你今日的确只是因为飞鹜上神所托而来。”白听声音略有些冷。
　　“白首”的声音却依然那么平稳，“我不能不完成我的承诺。那副画，夙天上神临去时，交给了飞鹜上神。飞鹜上神说，一定要我亲手交给鸢古上神。”
　　“你的承诺？”
　　“是，我的承诺。”
　　白听和“白首”也陷入沉默地“对峙”中。
　　“仙翁，他……是谁？”忘忧实在有些好奇“白首”的身份，于是，她拉了拉鹤颜仙翁的衣袖，但是声音压得极低。
　　鹤颜仙翁心神却似乎早已不在此处，而是随着鸢古进入了天外天中。他有点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
　　“他认得鸢古上神，也认得无決上神，还有飞鹜上神，他还认识……白听，他怎么可能都认识呢？”忘忧心中实在太好奇了。近古仙、魔、灵，几乎都只知上古四大战神之名，见过鸢古的人都寥寥无几，怎么可能有人全都认识呢？——哦，他不是近古之仙！
　　“是不是，仙翁？”忘忧急切地想与鹤颜仙翁分享她心中的想法，可是神思不属的鹤颜仙翁却根本一点也不在意“白首”是谁，以及“白首”的身份。他想知道的是鸢古上神此刻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之后的打算。
　　“是不是，仙翁？”忘忧自觉推断不错，可是她根本都没说出她的推断，却一个劲地询问鹤颜仙翁。
　　鹤颜仙翁着急地跺了跺脚，“什么是不是？你现在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忘忧一脸地不知所以，“那我……该去干什么吗？”
　　鹤颜仙翁看见无忧那个样子，索性直接将她往天外天里面一推。忘忧顿时似是有些明白了，她指了指里面，然后试图让鹤颜仙翁，“那我去了。仙翁，您之后可不要罚我啊。”
　　鹤颜仙翁立刻点了点头，直冲她招手，让她快点走。
　　忘忧很快就冲进了天外天的白茫中。哎，她怎么能忘了，仙翁可是九重天最最敬佩鸢古上神，也最最担心鸢古上神的人！

　　无源海的海底，依旧是不闻任何声响的寂静。
　　因此，“白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地突兀，也格外地突出。更何况，他的脚步声音并不平稳，非常地慌乱和急促。
　　“上神。”
　　就在“白首”看似将要跌倒的时候，有一个人匆匆出现在了他身边，并且稳稳地扶住了他。而且，几乎就在“白首”站稳的那一刻，他也立刻放开了他的手，退到了一旁。
　　“白首，对不起，让阿听误会你了。”
　　“白首”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自然就是无決。
　　白首平静地道：“没关系。”
　　无決点点头，却又似乎不太放心，叮嘱道：“你日后一定要同他好好解释。你们分开这么久，你不是故意要伤害他。”
　　“上神，请放心。”白首默然而立，显然听明白了无決的话外之意，“我与他，终究还是有情谊的。”
　　可是，我刚刚做了毁掉你们情谊的事。
　　无決神思恍惚，眼神散乱，呢喃着问：“你刚才扶住了我，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我竟然会跌倒吗？”
　　哦，他的脑中还在回想着刚刚天外天的情景，鸢古没看他，她接过了他的画之后，就那样消失了。她会去哪里？她此时到底会怎么想他？她会怎么面对另一个“无決”？……种种事情，猝不及防。无決心中几乎是从未有过的烦乱。还有飞鹜……他的兄长，他们的兄长，就这样陨落了。他们明明约定一起商议之后的计划。鸢古，你知道吗？此刻我的心与你的心一样地疼，我去天外天，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飞鹜，我们的兄长。
　　他会回家的吧？
　　我多想陪你一起等他回去，但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白首道：“那只是因为您还未完全恢复神力罢了。在这天地之间，又有谁能比得过新的主神？”
　　“是吗？”无決嘴边泛过一丝苦笑。可是即便是一抹苦笑，也依旧带着无決式的温柔。但是，现在的鸢古看不到，也不可能看到了。
　　白首没有回答。或许，他的沉默就是回答。而这一点，无決怎会不明白？
　　半晌后。
　　无決突然道：“白首，你去吧！”
　　这时的无決脸上早已收起了笑，眼里也没了刚才的迷乱。这个时候，他不能乱，心不能乱，人更不能乱。
　　无決接着道：“易橒在外面，魔灵之战并未结束，魔族也并未完全占据初域，然而灵族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仙族只能是他们的后盾，灵族没有先锋。你知道，灵族人的个性就是那样的。初域虽然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家园，但是，他们也不可能漠视魔君的野心。那个人会继续等我出现的，所以，他应该并不会再出现在初域，那是我们四大战神与他之间的战争，而现在，是属于灵族与魔族的战争，还有，你毕竟曾经是灵族的族长。”
　　“我会守住初域。”
　　没过多久，白首就给出了他的回答，并且离开了。
　　然后，无源海底终于只剩下了无決一个人。
　　无決望着眼前漫涌的深蓝，想到此刻因为飞鹜的陨落必然痛苦万分的鸢古，那个他想了数十万年、念了数十万年却始终无法说出口的名字就那样轻轻地溢出了他的嘴唇，“鸢古……不要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