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仙》璀然

26、风雨欲来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你想告诉我你的梦。”长思竟是一副意外笃定的语气。
　　酌月想了想，最终承认，“因为这个梦，我想，应该同你有些关系。”
　　长思神情微动，言语间似带了几分玩笑，“我出现在了你的梦里吗？”
　　酌月平静地看向站在身边的人，眼里忽然多了几分恍惚和迷离，“其实我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梦。”
　　“不是梦，那是什么？”长思同样也在看着酌月，就像酌月看着他一样地看着酌月。
　　酌月摇头，叹气道：“人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最近的确一直都在想怎么除掉海怪，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见过的海怪会是我梦中的那个样子。”
　　“它是什么样子的？”
　　“它，会说话，还似乎十分了解我。”
　　酌月其实认为那并不是一个噩梦，相反，她认为，那个梦似乎是对她的警示。
　　长思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它对你说了什么？”
　　酌月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味梦里海怪所说的话，还有最后挡在她与海怪面前的那个背影，这一切她竟然丝毫未忘，酌月沉吟着，慢慢道：“它说……它说出了三年前的事，我从来没有告诉其他人的事。”

　　这一晚，守在未海城城楼上的人，依然是君里和司空亦萱。
　　司空亦萱远远地看着站在海边的长思与酌月，轻轻地推了推身边的君里，“你说，他们俩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俩面对面地站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因为距离太远，两人脸上的神情，司空亦萱看不清，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长思与师姐在说什么。因为今晚，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知道。”君里有点漫不经心地答道。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临澜屿的方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晦暗和沉凝，完全不像平日里的他。
　　“哦。”司空亦萱有点失望，但在未海城一段时间的相处，对于君里的心思，她大致算是看出了几分，于是她又加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担心乐蘅师姐？”
　　君里迟疑了一会儿，认真道：“师姐……只要我们守在前面的没事，师姐她也不会有事的。”
　　这一晚，似乎每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所以，每个人心中都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和焦灼。
　　“所以，我很担心师姐，也很担心长思师兄。”司空亦萱声音低低地道。
　　君里没有回答。他只是调转目光，看向了海边的长思和酌月。今晚，他们才是必须最先面对海怪的人。长思和酌月说出这样安排的时候，师姐和江苼都没有反驳，那时，他就知道，今晚这一仗，或许会格外艰难。因为，今晚，未海城中，除了他们六人，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但上一次的溃败，他们却还清晰地记得。
　　“我也担心他们。但今晚我们的命运是一体的，如果我们战胜了海怪，那么，我们所有人都会没事；而如果我们败了，我想，也没有人会被抛下另外的人。你明白吗？”
　　最终，君里还是转头看向了满脸担忧的司空亦萱，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听着君里郑重认真的话，感受着肩上一闪即逝的温热，司空亦萱似乎终于不再那么紧张了，她对着君里重重地点了点头。司空亦萱想，或许他们六个人今晚都在相互担忧着，因为今晚他们是命运共同体。
　　他们想拯救未海城，就必须直面海怪。而那只海怪已经蛰伏了数日，它已经饥饿了太久，所以，今晚，他们势必将面对来自海怪饥饿的“怒火”。
　　“其实，你只要做到像那天一样就好了。”
　　君里想到第一次猎杀，还有司空亦萱奋力去救人的情景。他相信，那是一种本能。司空亦萱有一种面对危险无畏不往的本能，如同师兄，如同师姐，也如同他。所以，他们今晚一定可以真正制服海怪。
　　“嗯，我知道。”
　　君里和司空亦萱对视一笑，接着，两人同时转头，默契地望向了临澜屿的方向。

　　“三年前，什么事？”长思问道。
　　酌月与长思依然面对面站着，海面传来越来越猛的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袂纷飞，他们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只是平静地看着彼此，继续说着想说的话。
　　酌月当然不知“三年前”对于长思来说，也有着特别的意义。因为长思并不记得三年前他来过未海城。
　　“三年前，我随师父去海外游学，没能及时赶回未海城，也没能……见到我父亲最后一面。”酌月终于毫无隐瞒地向长思说出了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的那件事。
　　长思脸上多了一抹思索，试探着问：“你觉得，它知道你心中的遗憾？”
　　酌月却平静地反问道：“你认为这件事是我心中的遗憾吗？”她没想到，长思竟然就这么直接地说中了她的心事。因此，此时酌月虽然面上还是一脸的平静，心中却如擂鼓，震动不已。
　　长思却似乎已经洞穿了酌月，“生老病死，的确是所有人都必须经历的。但是，我相信，任何人都无法完全漠视任何一个生命，更何况是至亲之死。”
　　“那你经历过吗？”酌月突然急急地追问道。
　　长思脑中恍然间似乎闪过了什么，他道：“经历过。我五岁离家，只不过是因为那时我就已经没有家了。”
　　“可是，我还有未海城。未海城是我的责任。”酌月有点急切地道。
　　“我知道。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住未海城。除恶扬善，扶危济难，是我们的本职。”
　　酌月和长思突然不再说话了，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陷入了沉默中。一时间，就连风的呼啸似乎都远离了他们耳边。
　　半晌后。
　　酌月忽然迟疑地开口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酌月不知她为何会问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她感觉到了突然加剧的风，也许是因为越来越翻腾的海面，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很想问出这句话，所以，她无所顾忌，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我想……”长思顿了片刻，道：“没有。”
　　“我觉得，也没有。”酌月心中竟然很平静地就接受了长思的话。可是，同时，她也觉得这很怪异。
　　长思接着又道：“不过，也许可能是我忘记了。我并不记得我三年前来过未海城，但是，师父告诉我，我曾经来过这里。未海城似乎也有人记得我。”
　　酌月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好奇，“你为什么不记得？”
　　长思摇摇头，直接道：“不知道。”
　　“你不记得三年前来过这里，但是，那只海怪却记得你。”酌月忽然想到那个梦中海怪说过的话，只觉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但我心中还是没有关于三年前的任何记忆。”长思平静地说着事实。来到未海城后，他也曾经四处探查找寻过，可是，他并没有找回任何记忆。
　　“所以，在你心中，其实你觉得三年前并没有来过这里，是吗？”
　　这时，天际却有惊雷忽然炸响。
　　雷声和酌月急切的问话一起冲击着长思的心，长思难得有点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我走进未海城的时候，我觉得非常陌生。”
　　“怎么可能？三年前，如果你没有来过未海城，那到底是谁赶走了海怪？是谁救了未海城？”
　　酌月明明知道现在并不是探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是，她偏偏却很想立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想知道长思心中到底有没有同她类似的感觉——他们是否曾经相识？
　　长思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而酌月也没有时间再去期待或等待长思的回答了。
　　乌云滚滚，天际响雷，海浪腾腾而起，直冲天际，漫天的黑暗在隐隐约约的喧嚣声中不断向未海城逼近，来自蛰伏数日饥饿已久的海怪的“愤怒”，终于即将袭向未海城。

　　城中，巡查至同一条巷道的乐蘅和江苼，看着天地在瞬间变色，心中同时涌起一股难耐的紧张。
　　“你……觉得今晚我们的胜算有几成？”隔了一条巷道的距离，站在巷口的乐蘅远远地问着站在巷尾的江苼。
　　“一成，或者三成。”江苼的回答相当残酷，也相当冷静。
　　至少一成，至多三成吗？乐蘅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
　　却听江苼问道：“你不认同我？”
　　“不是，我希望是那样。”乐蘅仰望着天际，平静地道。可是，乐蘅同样也觉得江苼可以说得更残酷。与那海怪周旋了这么久，事实上，他们六个人心中应该都明白，他们几乎一成的把握都没有。现在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面对这只强大的海怪，他们只能拼尽全力，不敢考虑后果。
　　“哦，你希望可以再回瀛洲。”江苼道。
　　“你难道不希望再回到蓬莱吗？”
　　乐蘅与江苼远远地看着对方，眼里闪动着明灭不停的光。
　　“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如愿。”
　　“这也是我的希望。”
　　那么，今晚，无论怎样，他们绝不会后退。
　　看着天际突然奔袭而至的黑暗，两人心中同时呐喊道。

　　当未海城天象风云变幻的时候，仙界也意外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事情是起因是什么，仙界之中没有人说得清，只知道，突然之间，魔族再次向灵族发难了。魔君深淞派遣魔兵陈兵于初域边界，似乎想就此占据初域。
　　“可是，初域的化生池不是在千年前就已经枯竭了，魔族为什么会在此时发难？难道还是因为……”
　　“你说的是八百年前的旧事？”
　　“……哦，原来是那件事。”
　　……
　　众仙小声地议论着，可是，似乎谁也不敢做过多的猜想。自近古分化成仙、魔、灵三界以来，灵族一直是仙、魔之间的缓冲，谁知道魔君此时突然发难，到底是为了初域，还是真正意指仙界。
　　八百年前，魔族公主深斓和灵族的夜泓最后都进了淬灵渊，早就灰飞烟灭，没影了，这哪是什么借口？
　　当然，天君偏偏在这时召集众仙，这一举动就十分微妙。
　　元亨上仙听着众仙的议论，心中也是疑惑万分。他仰头看了看走在他前面的风神与月下老人，想起刚才偷听到的事，犹疑着最近发生的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关联？可惜他们未到司命府，便不得不来朝正殿了。元亨心道真是可惜，不由在众仙当中寻找着司命的影子，可是，他仔细看了好久，却还是没有发现司命的影子。元亨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突然转身，大步朝南天门走去。
　　而不到片刻，风神与月下老人竟也转过了身，也朝着南天门的方向走了。
　　众仙诧异地看了看离开的三人，不过很快，他们就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即将可能发生的第二次魔灵之战上来了。
　　他们的离开，影响不了什么。
　　众仙心想。
　　但是，众仙却不知，他们的离开都与一件事有关，而那件事可以重新颠覆天地现有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