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仙》璀然

18、对峙

　　“深斓，你在做什么？”
　　当这句话响起在耳边时，白衣女子身体几乎本能地一颤，她立刻转过身，看向了突然出现的魔君深淞。
　　魔君深淞是典型的魔界中人打扮，一身缎黑长袍，袖口有暗红色的银纹滚边，长身屹立，威势逼人。传闻魔君深淞性格阴鸷难测，手段狠厉，三族皆知。
　　“我问你在做什么？你不回答我吗？”深淞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深斓于是道：“就如父亲所看到的。我在找能够让化生池恢复的方法。”
　　两人之间的对话实在听不出任何亲近的感觉，仿佛比陌生人的交谈都更加生硬。
　　“这就是迟迟未归的原因吗？”深淞又问。
　　“是的。”深斓道。
　　“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
　　“你还想继续？”
　　“我想，任何一个魔界的人都不会在中途放弃做一件事。”
　　“那你为何是这样一副打扮？”
　　当深淞问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深斓一直未露丝毫破绽的表情里终于出现了微微的逃避。这种逃避几乎一闪即逝，就如她刚才在听到深淞的第一句话后，她周身的气势在一瞬间忽然就变了，变成了那个白衣男子初见时的魔族公主。
　　深淞问的虽然是深斓，但是，却将目光转向了就在深斓身后不远处的白衣男子。这也是他到来以后第一次正面地打量审视夜泓。
　　“你为何又不答了？这是灵族人的装扮，你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是谁吗？”
　　似乎察觉到了深淞对夜泓的关注，深斓立即道：“我没有！”
　　深淞将目光重新转回了深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唯一的女儿，冷冷地道：“我希望你是真的没有忘记，记住，你是我的女儿，魔界未来的君主，所以，你要明白你现在在做什么。永远不要忘了你到底是谁。”
　　说完，深淞就消失在了深斓与夜泓的面前。
　　而深淞一消失，深斓就几乎迫不及待地转过身，看向了一直就站在他身后的夜泓。深斓似乎想对夜泓说些什么，但是她并没有说，二人只沉默地对视着，沉默地看着彼此，任凭心中眼中浪潮澎湃，心绪翻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乐蘅几乎分不清是他们走进了深斓与夜泓的故事中，还是深斓和夜泓在回忆着他们的故事。许许多多的画面从他们面前猝不及防地闪过，他们一会儿感觉他们似乎随那两人一起到了某一个地方，一会儿又感觉他们又到了另外的地方，他们跟随着那两人的脚步，或者说他们几乎完整地见证了那两人从相识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那些画面里全是他们相处的日常，直到画面消失，他们发现，他们仍然站在湖的对面，而那两人也仍然站在湖的另一边，他们依旧看着彼此，目光盈盈，含着泪水，胶着而缠绵。
　　“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
　　“可是，我不知道我现在该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
　　“但是，我必须要走了。”
　　“那就走。”
　　“如果……如果你我再也不能相见了呢？”
　　“不会。”
　　“如果事实就是如此呢？”
　　“那不会是事实，相信我，深斓。”
　　“好，我相信你。我要走了。”
　　“我看着你走。然后，我会回去族里，向族长请罪，然后请他将我驱逐出灵族。”
　　“之后，你要去哪里？”
　　“之后，我可能会去任何地方。你知道的，我们灵族人并不喜欢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我们的心向往自由，向往一切。”
　　“你会来见我吗？”
　　“当然。”
　　“好，我等着你。我期待我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刻。”
　　“我也期待那一刻。所以，你走吧！”
　　深斓终于走了，就那样直接地消失在了夜泓面前。
　　长思三人看到深斓竟然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尚还来不及诧异，突然周围情景又变了。君里紧紧地跟在长思与乐蘅身后，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那是跪着的深斓，和背对着深斓的深淞。
　　“你爱上了一个灵族的人？”
　　深淞明显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然而那滔天的怒气还是从他的话语中不知不觉地溢了出来。
　　“是，我爱上一个灵族的人。”深斓毫不隐讳地承认。
　　“但是，你不应该爱上他。”
　　“为什么不应该？”深斓嗤笑道：“爱一个人，难道还分应该不应该吗？”如果真的有所谓“不应该”，母亲当年是不是就不应该爱上你，更不应该为你而死？深斓其实很想问问自己的父亲，当年的事，还有母亲的事，可是，她知道，父亲是不会回答她的。他的父亲，早就不会让任何人窥探他的心了。
　　“作为我的承继者，就不应该。你忘了你初域之行的目的，你认为你没有错吗？”
　　深斓挺直着身子，倔强地道：“我有没有错，父亲心里清楚，我的心里也清楚。”
　　“是，在魔界人眼中，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只有强者与弱者的区别。强者认定的一切，弱者必须遵循。你认为你现在已经能反抗我了吗？现在我才是魔界的最强者，我的女儿，你已经准备向我挑战了吗？”
　　“如果父亲同意，我想我会向你挑战的。”深斓忽而抬头，望向深淞的背影，“而且，这不就是父亲一直所期待的，不是吗？我若想继承魔君之位，父亲你是我必须打败的人，最大的绊脚石。历来魔君的传承不都是这样后浪推前浪的吗？这是魔界的传统，也是魔界人的骄傲，不是吗？魔界，只以强者为尊。魔界从来不只是想要主宰天地，而是要作为天地法则的主宰，让魔族成为天地间最耀眼夺目的一族，让天地法则因魔族而生。我们魔族人生来便贪婪强势，我为什么不能追求想追求的爱情？”
　　深斓的这一席话，可以说，字字珠玑，字字反击，说得是铿锵有力，气势夺人。乐蘅与君里都以为深淞可能会就此大怒，因为深淞本来就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意。岂料，深淞竟然只是转过身，看了深斓一会儿，便说道：“那就来吧！来向我挑战吧！”
　　然而，就在深淞说完上述话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深淞面前的人却已经变了。依然是魔族大殿，深淞依旧站立在原来的地方，但是，站在他对面的人却已经换成了夜泓。
　　“听说你已经被灵族驱逐了，那么，你凭什么站在这里？”
　　面对夜泓，深淞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眉间眼底几乎全是毫不掩饰的戾气。
　　“魔君如何看待我，我就是如何站在这里的。”夜泓平静地道。即使身处魔族大殿，面对的人是难测的魔君，夜泓依旧是那一副温淡平和的样子。
　　这便是灵族的人吗？
　　长思凝目看着大殿上的那两人，原来仙、魔、灵三族的区别是如此……
　　“那你觉得本君如何看你的呢？”
　　“我并不是魔君。”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本君以为你既然做出了退出灵族的决定，而且还有勇气来到我的面前，是因为早已心中有数。看来，你似乎只是逞了一时孤勇。”深淞嘴角露出一丝鄙夷且轻蔑的笑。
　　但是，夜泓却依然沉静而郑重地看着深淞，祈求道：“我是否逞孤勇，我不能确定，我也并不在乎。我只是依着本心而来。我想见深斓。”
　　“你以为你想见就能见吗？深斓她是魔族的公主，而你是灵族中人，即便你现在已经不是了，你们之间，依旧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更何况，就如本君刚才所说，你凭什么来到本君面前，要求本君让你见深斓？”说到此，深淞终于还是动怒了。他将眼中压抑的恨意全部撒向了夜泓。
　　“那么，请问魔君有什么要求？”
　　夜泓当然知道他没那么容易见到深斓，可是，他既然选择来到了魔界，那么，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轻易放弃。
　　“你觉得，你身上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本君提出要求？”深淞冷嗤道。而且，你以为你退出灵族，就能不将灵族牵扯进来吗？魔、灵两族之间，迟早终会有一战的。
　　夜泓顿了顿，才道：“我正在竭力寻找恢复化生池的方法。”
　　“可是，你现在并没有找到，也并不能恢复化生池。”
　　“是，诚如魔君所言，即使是灵族中灵力最高强的长老，现在也无法恢复化生池。因为，我们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找出化生池突然枯竭的原因。好像它就是突然枯竭了，没有原因。”
　　“那这便不能作为你的筹码。”深淞用一种残忍的目光看着夜泓，仿佛在期待着他到底还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更仿佛在玩味地看着这个引诱了他女儿的人。
　　“或许……”夜泓没有回答，深淞却又开口了，“或许你可以考虑我的另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夜泓似有预感地微微皱了皱眉。
　　深淞再次露出了那种残忍的目光，而且面上还伴着残忍的微笑，他紧紧盯着夜泓，慢慢吐出了四个字：“堕-而-为-魔。”
　　接着，又是一阵混乱。许多的画面从长思等三人面前快速闪过，等到画面再次静止时，他们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似乎又变了。他们似乎来到了一处非常凶险的地方，在他们视线的尽尖，有一个旋转的黑洞似乎在无止尽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而在他们前面，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已接快要接近黑洞的中心了。
　　“不要！深斓，不要靠近那里！”
　　乐蘅惊恐地大叫了起来，她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只想本能地叫住那个黑衣女子。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考虑，深斓是否能够听得到她的话。
　　眼见着深斓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乐蘅越来越着急，就在她试图奔向深斓时，君里拉住了她。
　　“师姐，不要！”
　　“你放手！你没看见吗？深斓，她就快要被那个黑洞吞噬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
　　“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那里，看着你被吞噬！”
　　乐蘅因君里的话有片刻的怔楞，可是，她立刻便回神了，然后，她用力地挣脱了君里的手，然后快速地飞向了深斓。
　　接着，是君里。
　　然后，是长思。
　　他们几乎都毫无犹豫地一个连着一个飞向了快要接近淬灵渊中心的深斓。
　　而就在长思飞身而起的那一刹那，虚空中也传出了一个急切的声音，那是来自鸢古的急呼，“阿听，不能让他们靠近淬灵渊！”
　　淬灵渊，顾名思义，那是仙、魔、灵三族都不敢随意靠近的地方，他们怎么敢！而灵族的幻术虽以幻为名，却是以真实为基的，所谓忆幻，这个幻境本来就是由真实的记忆编织的，他们如果与其中的人物产生纠缠，那么，会受伤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编织这个幻境的人！这些，鸢古知道，白听也知道。
　　所以，在听到鸢古的那一声急呼后，白听几乎立刻就奔向了鲁莽冲向淬灵渊的那三个人，然后，在他们即将碰触到深斓的那一刻，将他们强势地拉出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