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仙》璀然

10、故事之终

　　“起初，我与慕雅相识，便是缘于一个故事。“木桑似乎总是笑得温和腼腆，但这时他的眼里却似乎多了一分羞赧，与回忆。
　　“什么样的故事？”乐蘅的好奇心立刻便被调起来了。
　　木桑又笑了笑，仿佛陷入了回忆中，“那时，我才刚刚修出人形，某天，偶然路过一颗榆树，见榆树枝芽茂盛，叶子色泽光华，显得十分有灵气，于是我就在那棵榆树下看起了刚刚从人间买回来的书。我越看越入迷，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忘了自己其实在别人的‘地盘’上。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我眨了眨眼，这才发觉自己肩头似乎压着什么，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试图去触摸肩上簇拥的叶子，就连书页自动翻页了，我也假装没有看到。其实，那时，我就已经知道，那定然是一棵极有灵性的榆树，而且同我一样，对于某些东西求贤若渴。我们都希望了解纷繁复杂的人间，希望能够感受鲜活生动的生命。之后，我就常常带着从人间买回来的书去那棵榆树下，有时，我会把书放在一旁，故意装睡。如果那时有人经过那里，定然会觉得很奇怪，因为那棵树竟像人一样，似有情绪的起伏，看到书中悲伤的情节，叶子会不由地沙沙作响；看到高兴的事，或许所有的枝芽都会朝着太阳的方向伸得直直的，高高的，就像心被暖阳熨烫，霎时变得灼热了。有时，我也会故意在树底下读那些我觉得我们都感兴趣的故事，她依然会时不时给我回应。那真是一棵可爱敏感又调皮的树，是吧？”
　　乐蘅没有回答木桑。她隐约懵懂地想，木桑也许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回应。因为，那就是他心底的慕雅。
　　“之后，我就认识了慕雅。可是，慕雅还没修成人形，我就已经到了面临天雷之劫的时候。我故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见慕雅，希望她能忘记我，当然，也希望她不要受我波及。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当天雷朝我劈来的时候，我却还是发现她还是出现在了。她想朝我靠近，我不许；她着急想冲到我身边，我却将它定在了原地。我知道她只是担心我，可是我却无法看她因我而受伤。所以，我集聚自身所有的力量将她罩在了我的保护结界之内，然后我独自一人去面对我应受的天劫。”
　　“后来的事，我想是这样的。”无名却在这时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看了看木桑与慕雅，继续道：“而后，你自然是没能渡过天劫，而她因你的保护，不仅渡过了天劫，而且顺利地修成了人形，你们就在这幻境里平静地过着日子。她知道你喜欢孩子，所以经常将一些小孩掳来这里陪你，因为她希望能够一直笑。可是，你心里明明知道，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是虚幻的；而且，你也明明知道，她掳来的那些小孩，其实一个都没有放走，她没有将他们送出幻境，而是将他们永远地留在了幻境中。木桑，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我知道。”
　　三个字，如雷轰击，慕雅猛地向后退了退。木桑立即向后伸手，抓住了慕雅的手。
　　“你知道，可是你依旧没有制止慕雅。”
　　“所以，我们两个人都有错，我们都错了。”木桑平静地道。
　　“可是，即便如此，那又能怎么样呢？”无名话里突然多了一抹哀伤，他望着木桑，犹豫了半晌，神色哀伤地说道：“木桑，你——本来早就已经不在了。”
　　木桑平静而哀伤地微笑，“是啊，我本来早就不在了。我是幻影，正如身处的这个幻境。”
　　话音刚落，变幻突生。
　　长思、君里和乐蘅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慢慢消失的一切。
　　木桑在慢慢消失……
　　竹屋在慢慢消失……
　　水车在慢慢消失……
　　还有已变为一片枯灰的花园……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
　　只除了他们，无名，还有慕雅。
　　乐蘅突然就哭了起来，她似乎想伸手抓住木桑，可是她却什么也抓不到，只能大嚎道：“木桑，木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木桑……”
　　“闭上眼睛，待会儿再睁开眼，那时，你就不会害怕了，乖，听话……”木桑依旧温柔地劝慰着乐蘅，在他慢慢消失的时候。
　　“木桑……”然而，乐蘅却越哭越大声。
　　长思见状，轻轻地拉了拉乐蘅的衣袖，低低地道：“师姐……别哭……”
　　然而，所有的虚幻还是很快都消失了，包括木桑。
　　长思和君里发现，他们依旧身在山林中。只是，现在已经是白天，他们身边多了三个人。
　　“你满意了吗？”
　　一直背对着他们而站的慕雅此时终于转过了身，她双目赤红，眼中如有火焰闪耀，她冷冷地看着无名，重复道：“现在，你应该满意了，是吗？可是，我不满意！你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你凭什么私自来到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即便那只是一场虚幻的空梦吗？”无名不卑不亢地反驳道。这时的无名，竟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和冷静。
　　“是，即便只是一场虚幻的空梦，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明明在天雷之劫时就死了。”
　　“我不管！我只要能够看得到他，触摸到他，就够了！”
　　“可是，如果你足够爱他，即便他已经离去，你的心仍然会因他永远丰盈，你的心永远不会孤寂。”
　　“你——又怎么会懂我和他！”
　　此时此刻，慕雅又怎么可能听得进任何的话！木桑走了，就在她面前那样慢慢地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这种巨大到她几乎无法承受的悲痛已经彻底带走了她的所有的理智，情感和一切，她现在只剩了一副躯体，她现在也只想让眼前的这个人付出代价！如果不是他出现，如果不是他刚刚说了那样一番话，木桑怎么会消失？木桑又怎么舍得留下她一个人？罪魁祸首就是他，所以，她要杀了他！
　　她要杀了无名！
　　慕雅与无名再度交上了手。
　　乐蘅拉着长思和君里急忙退到一边。
　　君里看着渐渐处于下风的无名，心中却不由有点着急起来，忍不住嘀咕道：“你说，他身上有那么多宝贝，他怎么不用呢？难道他要任凭慕雅杀了他吗？那他还怎么修仙？怎么得道飞升？”
　　在君里心中，无名并没有真正伤害过他和长思，所以，他并不希望无名死在慕雅手上，而且他也希望慕雅能够冷静下来。虽然无名的确说了针对长思的话，虽然慕雅因为木桑掳了他们。
　　君里的嘀咕，长思与乐蘅都听到了；君里的着急，长思与乐蘅也都看在眼里。然而，即使他们也不想无名有事，可是他们现在也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对于慕雅，他们还不太明白她与木桑之间的那种感情。所以，他们只能避免去想慕雅的结局。
　　“无名，你用用你的宝贝！”君里见无名渐渐落在了下风，急忙冲无名嚷道。
　　但是，君里的话才刚说出口，无名竟然再次从半空中直直地掉了下来，然后，鲜血从他口中不停地涌出。
　　君里立即便跑到了无名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无名，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无名，你到底……到底……会不会……死？”
　　“死……可能吧，或许我连今天也撑不过去了……”无名哀婉地笑道。
　　“那……那……我……”
　　君里求助似地看向长思与乐蘅，可乐蘅与长思除了面色比他平静一点，二人眼中也全是惶惑与无措。
　　“不用担心，她……应该不会……杀你们的。你还是可以修仙的。”无名对君里道。
　　“可是……”
　　君里蓦然低头哭泣了起来。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一个仅五岁的孩子。
　　无名安抚地摸了摸君里的头，接着便冲着长思招了招手，然后随手将手上的百宝袋取了下来，递给长思，“喏，给你，就当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所做的一些补偿吧。反正我收集的这些宝贝，我自己可能是用不上了，那就给你吧。你既然大难不死，那么之后肯定会顺利飞升的。你一定要记住我现在对你所说的话。”
　　长思楞楞接过，问：“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就像你说的，我大难不死，许多人都想知道我到底怎么样了。我能够理解人们对我的好奇。”
　　“呵呵……”无名连着笑了好几声，“不管怎么样，我用不上了，当然要送给可能用得上的人。”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修仙吗？我离开瀛洲，就是不想与我父母一样。”长思闷闷地道。
　　无名却依旧坚持地笑道：“你会的。无论你想不想。”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长思道，“你为什么要修仙？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必须要承受天雷之劫，他们可能因为天雷之劫而死，却还是要修仙？”
　　“这个问题，其实你刚才也想问木桑，是吗？可惜，你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无名的笑渐渐淡了，他说话的声音也在渐渐地变得无力。
　　“是。”长思铿锵有力地答道。
　　“可是，我无法告诉你确切肯定的答案。因为我相信，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而且你也不会满意。因为你的心会告诉你，那不是你想找到的答案。所以，你必须自己去寻找。但是，我肯定……我肯定……”
　　眼见着无名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乐蘅也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无名……”
　　“你……你会找到的！”无名望着长思，肯定地道。
　　“那么，我会收下你的礼物。”长思举着手中的百宝袋，对无名道。
　　“好……”
　　无名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轩崖子也终于赶到了。
　　……
　　瀛洲，一凌峰。
　　夕阳晚照，红霞漫天。鸢古站立在峰顶，想着那日迎着夕阳坚定地走向这里的那个小小身影。
　　白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近了鸢古，道：“上神，找到了。”
　　鸢古旋即回身，挑眉看向白听手中的物件，“你确定？”
　　一个看不出什么的圆柱形木雕？
　　白听摸了摸鼻子，侧身避开了鸢古的目光，将手中的木雕递给了鸢古。
　　鸢古若有所思地看了白听一眼，接过了木雕。只一眼，鸢古便明白了白听为何会躲避她的目光了。但是，鸢古却故意将木雕举起，并问道：“这是谁？无名吗？长思刻的无名？“
　　无名只得苦笑道：“上神，他现在只有五岁。”
　　“可是，在他的心中，无名竟然这么丑吗？好歹……最后送了那么多的东西向他道歉。哎，就为了那么几句话，真不值得！”鸢古随兴叹道，说完，便将木雕丢回了白听手上。
　　白听忍着笑接过。上神的确没错，这个“无名”实在是太丑了。上神肯定也没想到，长思会将她雕得那么丑！
　　“或许……下一次……”白听接收到鸢古的冷眼，立刻尴尬地笑了笑，但是，却仍旧继续地说道：“上神，您还是以本体直接出现好了，即便您不便以本体直接出现，也不必幻化成……这样丑的一个人。”
　　“多嘴！啰嗦！”鸢古丝毫不理会白听的调侃，直接道：“我们该回去了。”
　　白听立刻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是，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