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王妃》苏水红

3、第3章 换脸

　　一个月后，终南山。
　　镜子里是一张狰狞的脸，左脸几乎支离破碎。左侧脖子上，一条蜿蜒的暗红疤痕让人不敢目睹。只是那双眼睛，似星如月，熠熠生辉。
　　白灵带上青纱，坐在窗前。窗外，青石，小径，桂花，暗影，另一番景象。
　　她恭敬地给面前的青衣老人斟茶：“师傅，那云鹿真的打猎时摔死了？”声音沙哑破碎。
　　“是的。她在这住了半年了，性子执拗，不听劝阻，昨日下雨，还单独出去打猎，在南梦溪入口跌落崖洞。找到时尸体已经摔变了形。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两天后，她的奶妈会来接她回去。”
　　白灵道：“好。那，我们开始吧。”
　　白灵的师傅徐思敏叹了口气道：“你决定了吗？其实你的容颜和嗓子，我能给你治愈，甚至恢复。没想到，你落水时会落到那一片锋利牡蛎壳的岩石上。”
　　白灵点头：“我决定了。白灵已经死了。”
　　徐思敏道：“那会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白灵点头：“世事难料，谁又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父亲对后胡人恨之入骨，我不相信白家会私通后胡！”
　　徐思敏轻捻白须，微微叹息：“凡事总有因果。自古胜者为王败为寇，你父亲的事只是早晚的问题。朝堂之争，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局，而且，人们知道的结局通常是胜利者掌控的，往往与对错无关，也与真正的真相无关。我想，你父亲如果还在，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白灵道：“师傅，我们到底为何活着？这个世上，总有些值得我们去做的事情，无论多难，多凶险。我了解父亲，他不可能勾结后胡人。白家背负勾结外敌的名声被满门抄斩，我无法无动于衷避世而活。我想要真相。”
　　“那么，搭上你的一生吗？”
　　“不，不会的。放心吧师傅，我死过一次，不想再死了。是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会珍惜，好好活着。”
　　徐思敏看了白灵一眼，后者只露了一双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烟火人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肆意张扬古灵精怪的小魔女了。
　　他点了点头：“好。这是你选择的路，选了就要走下去，没有回头路。不过这样也好，外面到处张贴着缉拿白灵的告示，即使恢复了你的容颜，也无法从容生活了，那就换一个身份，换一张脸。”
　　白灵敛了笑意，冷笑道：“我双腿已折，胸部中剑，奄奄一息跳入大海，他竟然认为我会活着？还如此费力缉拿我，赶尽杀绝？”
　　徐思敏道：“他一直派人搜寻你的尸体，未果。他估计，不相信你会轻易死掉吧。他的担心还真是对了。”
　　白灵道：“还要感谢师傅及时救了白灵，否则我早已命丧大海了。”
　　徐思敏转身看着白灵：“那么从此，你就是云鹿。那云家，虽然现在是新皇的红人，可那云鹿的人生并非顺利。她是庶出，却心高气傲，性子跋扈。母亲早逝，无人护着，在云家，并不受待见。”
　　“无妨。这个身份，足够了。”
　　半年后，云家突然派人接回了在终南山养病的三小姐云鹿。
　　云鹿今年十六岁，是云峰妾侍韩倩所出，虽是庶出，但容貌出众，多才多艺，最是忌讳庶出的地位。
　　她凡事争强好胜，从不认输，风头渐渐盖住了嫡出的两位大小姐，终于激怒了正室许嫦许夫人，寻机重罚了她，并将她送到终南山，对外称养病。
　　半年前，云鹿和带着丫头翠儿打猎时落入崖洞，重伤，翠儿死了，云鹿虽然被救活，但神智经常不清。奶妈方嬷嬷托人给云家送了两次信，云家并未派人接她们回去。
　　今日云家突然来人要接走云鹿。
　　方嬷嬷心中高兴，一大早和另一个丫头紫苏忙着给云鹿梳洗。
　　方嬷嬷嘱咐道：“三小姐，你这次回去啊，脾气一定要收敛一下，多让着大小姐二小姐，求老爷夫人给找一门好亲事，等以后嫁了人，自己过日子了，就不必再看她们脸色。”
　　云鹿一动不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光滑如玉，白皙如雪。这是一个清丽的女子，没有白灵的明媚，却有一股少有的灵动毓秀之气，那双眼睛，似星如月，又幽深如海，是白灵的眼睛。
　　方嬷嬷说了半天，云鹿一声不吭。
　　方嬷嬷叹气，自从半年前她狩猎摔成重伤，便不怎么爱说话，人也变得怪异，很多以前的事都忘记了，而且摔伤了嗓子，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倒是对她们比以前好多了。
　　梳洗完毕，云鹿起身往那片白果林走去，方嬷嬷跟在后面：“小姐，三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徐圣手不在啊，你不是去了好几次了？”
　　云鹿一声不吭，只顾前行。
　　穿过白果林，来到山麓南侧的百草堂门口，云鹿恭恭敬敬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师傅徐思敏上次为了给她换成云鹿的脸，熬了两天两夜，伤了元气，引发了旧疾，一直闭关中。
　　百草堂房门紧闭，依旧没有人出来。
　　云鹿跪了很久，终于房门打开，出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他走到云鹿身边，递给她一把小巧的软剑，道：“师傅说，此为秋水剑，赠你防身，此剑遇到长天剑，威力大增。师傅还说，此去，吉凶难测，切记明白自己的心，逆水引舟，只能前行，珍惜生命，善用智慧，万不可意气用事。”
　　“云鹿明白。”云鹿又对着门叩了三个响头，带了方嬷嬷和丫头紫苏，离开了终南山。
　　终南山虽避世，却避不了心。
　　马车走了一天一夜，黄昏时终于到了繁城。
　　繁城是大兴的都城，到处是粼粼而过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灯红酒绿。
　　云鹿感慨万分，城门口对着的那个君来酒店，在她还是白灵的时候，经常去的地方。
　　方嬷嬷叹气：“三小姐，我们终于回来了。”
　　丫头紫苏却道：“云家的生活还不如终南山自在，是不是三小姐？”
　　方嬷嬷瞪了她一眼：“好不好也不能一辈子生活在山里，三小姐毕竟是云家的小姐。”
　　马车穿过一条巷子，突然停了下来。
　　方嬷嬷高声问：“刘树，马车为何停了？”
　　赶马车的刘树瓮声道：“三小姐，前面有查岗的，好像在抓人 。”
　　云鹿拉开帘子探头看去，前面一排火把，一个青衣男子威风凛凛坐在马上。她看了一眼，笑容顿时僵住。
　　孟辉，烧成灰她也认识。在望月楼时，她的腿就是孟辉打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