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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妄想病症 ...


  •   侯女开始种起花来,窗前院后一片光秃秃又清寂的地方种起花后,整个住处都看起来柔软明亮了许多。厉侯听说时惊异地手上的茶杯也没端稳溅湿了一身。

      候府的下人时常是见不到隐匿在暗处的侯女的,这些日子,反倒是经常看见侯女出现在府上静坐在栏杆上,面无波澜地盯着自己养的未开好的小花苞。

      比起性子有些懦弱无能的厉侯,下人们其实更怕这个当家的年龄不大的侯女。

      按说侯女养花,自然是爱花的。

      可是......

      被吩咐每天清晨来给这些养在廊上的花浇水,领了差事的侍女僵硬着身体,弓身站在厉枝身后,手里攥着花浇。

      她眼睁睁地看着侯女伸手攥住一枝带刺的花茎,手心流出了细细的血痕。

      侯女顿了顿,她抬起手指就往蕊心上戳。动作并非故意粗暴,但也没有多少温柔。不消片刻,她就将原本羞涩合拢、还没有舒展开颜色的花骨朵尽数撑开了?!

      一番无意摧残的搅弄。

      “怎么一副蔫蔫的没有生气的样子?”侯女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侍女咽了咽口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似乎蹙起了眉的厉小侯女。

      这些本就娇贵的花种,能活到现在也全赖府上按照侯女的吩咐,金枝玉露似的捧在手心里养着。谁敢怠慢这些死物?

      只、只有侯女才会看着看着,入了迷似的神色越发奇怪,忽然伸手便揉碎了那些含苞待放的枝头上的幼小红玉。说是侯女要在成婚时,新娘子自然要在凤冠霞帔之下添上绒绢花,可侯女这副模样,活像这丝绒绸绢剪瓣的绒绢花不是戴的......

      像是该嚼碎了吃掉似的。

      而手上仿佛被碾碎的花汁浸软了骨髓的、冷静又贪婪的侯女在想什么呢?

      侯女想,小公主对自己...很特别。

      这十几天之中,厉枝又去求见了公主几次。每一次,公主都在对她做“奇怪”的事情。第一次,公主让她吃了一朵花。

      第二次,公主坐在一株被熟果压地沉甸甸的柿子树下,宫女太监在底下焦急地呼唤,公主没有理那些担忧她会摔下来的人,反而一眼就看见了她。公主开心地笑起来,扶着树干摘下一颗柿子,就淘气地往她身上砸。被砸中后,那种近乎快要腐烂的芳香立刻染遍了全身。

      侯女没有生气,只是一闻到那种香气后,腹中就蔓延出淡淡的饥饿感。

      尽管在心里摆上了无数利益得失来衡量小公主对自己的态度。

      侯女还是觉得——

      认识公主和能够接近公主,这是一件对她极为有利的事情。

      不论小公主是在引诱她,还是在自以为是刁蛮地“欺负”她。侯女能利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多到...她有些迟疑这是不过一个她从没有见识过的桃色陷阱。

      可第三次,第三次侯女去见公主之后,她却彻底改变了想法。

      那时是午后,刚上了膳食。

      巢和才刚吃了纹着缠枝莲花的小碗里的粥,就跑到来早了的侯女面前,亲密地悄悄地对她说这些话。小公主舌头里吐露出来的话,仿佛都带着一股清甜的气味。

      小公主说,“侯女是想利用我杀难缠的皇兄,还是对我很特别的父皇呢?”

      “再贪心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吧?”

      “...公主,你说什么?”

      “唉,现在铜镜好像坏了似的,我已经不知道谁会赢了。会是你吗?”

      侯女顿了顿,一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她垂下浅幽幽的眼,任凭公主好奇又单纯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这些话自然没有任何外人听到,这些掉脑袋的话、大逆不道的话,都是从侯女心底里发出来的,是从小公主跑到她面前,玩闹似的拉住她还用手挡住了嘴唇,说悄悄话一样爬进侯女耳朵里的。

      “是你的话也不错呀!”

      “皇兄很笨的,他都听我的话,还可以利用的,就不要着急杀啦。”巢和掰着手指,拉着她好心地提议道。

      难以捉摸、又格外的天真的公主。
      太难懂了。

      侯女立刻放弃了探究公主为什么会知道她的想法。她不知道巢和有一面魔物似的铜镜,每天都会在其中看到不一样的人改变了未来。今早巢和在铜镜中看到了她赢的可能性,但也只有一刻,很快那些字就被其他浮现的新字覆盖下去了。

      命运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之中。

      “公主知道...我想利用你?”

      “欸?难道我错怪小侯女了,小侯女和我玩儿那些幼稚游戏,真的很开心吗?”巢和露出疑惑的表情。很快她眼睛亮了亮。

      公主期待的样子让厉枝一愣,很快,厉枝轻轻摇头,她被公主拉着走在皇宫中,任谁看她们两个似乎都是在谈论着无伤大雅的闺阁之事,因此没有引来警惕。

      她冷冷地说,“原来公主知道。我当然想利用公主了。”

      “也许公主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我是最不怀好意、最想利用公主的一个。”

      想利用公主,杀了需要布置和消耗大量兵力和势力的闻潮。多少兵将的尸骨堆积起来都不要紧,只要闻潮力竭而亡。

      想利用公主,进一步确保杀了雍王的计划能万无一失。稗官野史里只会有残暴的亡国之君,和理所应当的政变夺位。

      果然,又被公主看出来了啊。

      “嗯,知道了!”陷入思绪的侯女听到巢和轻快的声音,忍不住呼吸一窒。

      “那一定要好好利用我哦,”巢和忍不住叮嘱道,她眼睛闪闪地望着小侯女,抓住小侯女异常冰冷的双手。

      “我只对小侯女说这些话的,对错什么的对我来说真的太无聊了。”

      “我也很害怕寂寞哦。但是也很讨厌单一的感情,小侯女明明有点喜欢我,除了我以外,除了那些宝石珍珠之外,还没有这么频繁地接触到喜欢的东西吧?小侯女却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和冷静...”

      “不仅如此,还决定利用我,达成一直以来的目标,野心和利用放进去也很特别不纯粹的感情混杂在一起,已经变成属于我的最独一无二的东西了!”

      “这就是小侯女有一点喜欢我的样子,对吧?”小公主比厉枝矮了一些,说话间,开心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向上跳了跳。

      啊,好可爱。

      “...不对。”厉枝觉得不对,更觉得不妙。已经不是一点了。好像就在刚刚——她变得更喜欢小公主一些了。

      不纯粹的东西、无法倾心付出的东西居然也会被喜欢吗?漂亮的谎话。

      “咦,小侯女,你的表情有一点可怕哦。不相信吗?不相信也是可以的!”

      侯女的脚步停下来,偌大的皇宫中值得她注目的东西很多。余光掠过无处不精致的碉楼壁画,一条条袅娜多姿的缦回廊腰,最终落到小公主那张脸上。

      她没有对自己窥不见底的物欲和控制欲而迷茫过,想要就是想要,能得到就是能得到。

      厉枝觉得小公主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就算是冷静的怪物也是不能纵容的。

      什么样的舌头和嘴唇,才能说出这么柔软无辜的话呢?厉枝真想看一看。或者戴上干净的暗铜色的顶针,伸进小公主的嘴里,摸一摸说出这些话的舌头。是吃了蜂蜜的小蛇,是这小蛇的蛇信子吗。

      真的是可恶又危险。

      要是能抓在手里,能控制住就好了。

      “我会帮侯女的!”巢和扯住她的衣袖。只扯住那么一点点。

      让人不忍心拂开的手指像小鸟的喙似的咬住了侯女。那纤细的、比雪白笋尖柔软的手指,让厉枝想起自己房中诸多的收藏品中有一件雕成青笋的翡翠玉石。

      可惜眼前的不能吃下肚,也不能砍下来。暂时无法得到。

      侯女的确从来没有收藏过曾经是活物的东西。血淋淋的,也不美观。

      “我知道了...公主。”

      “既然你答应我了,回应我了。就一定要做到,不然...会有惩罚的。”巢和歪了歪头,似乎从中听到一股古怪的期盼。

      仿佛很期待她做不到的样子。

      侯女没有失态,她只是有一点点失去了理智。那一点理智不多,大约是她看见刺向自己心口的锋利刀刃时,会为上面抹的一层更毒的、折射出绚烂光彩的蝴蝶翅鳞粉而失神片刻的....那一点点理智。

      失去的就是那么一点点理智。

      之后她什么也没说,没有回应公主就离开了。侯女回府那几天里,将院中所有的花都搬出去了。她忽然很想吃柿饼。

      正是柿子散发成熟香气的季节,一吩咐下去后厨就立刻用瓷碟子呈上来了。

      送到房中的柿饼裹着透明的糖霜,一副鲜艳欲滴的模样。厉枝看的见这个柿子曾经挂在树枝上,慢慢地布满了橘红色,最后被摘下来纳入她手中的过程。

      她咬下去,满口生津。

      期间她房间里的暗室被打开很多次,来交接情报和势力的人一波又一波。

      厉枝咬着柿饼,轻车熟路地为自己做过的“好事”收尾。十几年来她处理过不少科举舞弊、地方天灾的事故,借此又谋了多少私利,安插了多少势力。乱世中博名声这件血本无归的蠢事对她来说不难。

      引起一些可以应付的警惕也不要紧。

      那名声顶多是附属品,并不重要,只要有一手遮天的兵权和位置,做什么都可以。她不会失败的,在朝堂上,她渗透的并不是一两个贪生怕死的乌纱帽。

      纵然有更粗暴的手段,更激烈的方式来改朝换代,夺得她要的一切。

      厉枝还是更为青睐这种温水煮鱼,将阻碍她的用蛛丝缠住再一并绞杀。她较为满意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里的感觉。

      侯女知道时机已经不远了。既然小公主说要帮她,这个递过来的机会想来想去,恐怕就是捕杀兔的那个时刻了。

      手上一枚柿饼吃完了。侯女很少有波动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蜜意柔情。她看向自己的指尖,指间上还残留着粘腻的流下来的糖霜汁水。

      小公主,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不然,为什么不害怕她瘆人的冰冷,也不讨厌她贪得无厌的想法。

      那次小公主坐在树上朝自己扔下的几枚熟柿子,砸烂在身上,软绵绵的爆开果肉和汁水,狼狈地溅了她一身。真是任性的小公主。总是在她求见的时候,想出各种折磨人的花招,挑逗一般地“欺负”她,可她却看见公主水水的眼睛写满了——

      “喜欢。”

      “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小侯女啊。”

      厉枝忽然笑起来,舔干净了手指上的甜味。她站起来,一个人的房间里轻声喃喃道,“要是真的能帮到我的话,真的对我来说有用的话,两情相悦也无妨...但...我可爱的....小公主,真的能做到吗?”

      若是做不到....侯女正不乏愉悦地想着,“嘭”地一声房门忽然从外面被莽撞地打开了。

      “小枝,不好了!”

      “小枝...小枝怎么办?才刚下朝,探花就口无遮拦,说了些混话惹得陛下大发雷霆,正在殿上受罚,万一他被打死了...”原来是厉侯闯进来,他冲到桌案前,“万一他连累了我们....小枝,这可怎么办?!”

      “父亲...你冷静一点。”

      厉枝站起来。她止住厉侯慌张中说出的胡话,单刀直入:“林酩怎么了?”

      “他发了疯病了!他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要娶公主,说他和公主多年前相遇有过救命之恩,他还说,他还说他跟公主两情相悦,是你硬要拆散他们要和他订亲的,他誓死不从,”厉侯还没说完,小侯女的眉心就不停地跳起来。

      “...他认识公主?”小侯女敏锐地抓住了一点关键,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情绪。

      林酩认识公主?

      那个好利用的勉强还算有点本事的家伙,之前不是个和野猫抢食的小乞丐吗?他怎么可能认识公主,他在做梦吗?!

      “林酩为什么突然会倒戈,之前还不是好好的吗,帮我们做事...”厉侯嘴唇颤抖,咽着干沫,“为什么他说自己爱的是公主...”

      侯女默了一下,“爱..公主?”

      真不吝啬大话啊。他也配。

      “他之前可没透露出认识公主的事情,一点也没有露出端倪。”

      发现事情摆脱了自己的控制,厉枝的眼沉下来,“啊,想起来了。”她磨了磨后槽牙,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前提议用订亲掩饰结盟的时候,那家伙,要死要活的,怎么都不肯,最后不知道怎么又同意了。”

      “我还以为是听错了,那家伙拿着伪造的婚契,一边哭一边嘟囔说要娶公主,我还以为那家伙在做春秋大梦....”

      “啊,是我掉以轻心了。”小侯女不怒也不笑,她的表情一层一层地平静下去。

      明明查过了探花林酩的所有过往经历,没有发现格外和公主有关的地方,她以为林酩只不过是个轻浮的爱口花花公主的男人,虽然有点猫一样的小聪明,但有人只是想做个乘龙快婿、快活一辈子而已。这次猎场暴动的事情,在雍王开口,捎带上了林酩之后,她也想办法用别的事情牵掣住了这个想往皇宫里钻的家伙。

      陛下暴怒,探花会被当场杖毙...?装模作样骗了她这么久的家伙,直接找死?

      侯女简直抑制不住喉咙里的冷笑。胸口更是烧着绵绵的无法止息的怒火。

      那家伙...

      还是得逞了。不管是什么方式,探花还是参与进来了,他能见到公主了。林酩那个...那个贱人还是得逞了!公主和他两情相悦,她蓄意拆散?这种乱打一通的乱招还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个...该死的杂种!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她一定、一定会让这颠倒黑白的和猫抢食的杂种...

      一、睡、不、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妄想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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