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归》舟槐

5、第五章

　　祁陌还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赞美之词，茕桦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不想为难他了，一开口说起的还是南海一事：“母后强行阻断了我对这件事的悲痛之情，我后来也常常去那个村子，看见那里有新的人安了家，过去那儿发生过什么，我都记得，可我却起不了一点情绪。”这种感觉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在那一刻感觉自己都没在真实的活着。

　　“刚刚那个人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躲开？”祁陌瞥了她一眼，表示不赞同她的行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还谈赎什么罪？”

　　茕桦垂眸，脸色还有些苍白，扯了扯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我当时在想，我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被他们砍一刀又如何？”

　　祁陌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两人沉默了许久，茕桦从悲伤中抽身出来，感觉到气氛越发不好，自行决定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日里还嫌弃我不肯教我仙术。”

　　“我没有嫌弃你。”祁陌偏头看向别处，“我觉得你学不会，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在天界他们只见过一面，但是祁陌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称赞和听到她的祸事一样多，自是知道她学仙术的能力。

　　“你还说不是嫌弃我！”茕桦想要再次争取，“我这次会很认真的学的。”

　　“罗宇仙君比我厉害多了，教了你那么多年也没见你有长进。”祁陌继续拒绝。

　　茕桦被祁陌怼得默了片刻，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想不想出百徐城了？”

　　“我当然想出去。”祁陌回的坚定，随后又看了茕桦一眼，“可是带上你没用。”

　　这还不叫嫌弃！

　　茕桦气得牙痒痒，要不是打不过他，她早就动手了：“谁说没用的？我还有磐缨，它可以日行九万里！”

　　“日行九万里？”这回祁陌才真正转头正眼看向她，“你的那朵云？”这个祁陌是听过别人说了几句，这会儿听茕桦提起，他才想起来。

　　“对呀！有没有兴趣？”茕桦看到了希望，笑着问祁陌。

　　祁陌却没有回答她，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们先出这里吧。”没有正面回答，茕桦就当他是默认了。

　　“我们要怎么出去？”茕桦抬手触碰到了刚刚进来时穿过的那面光墙，轻轻敲了两下，立即就有“哐哐”地几声回响。

　　“这个简单。”祁陌把茕桦往光墙那边一推，一阵熟悉的耳鸣声在她的脑海中炸响，待站稳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夜街上。

　　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长街的尽头。

　　祁陌出来后，就看到了磐缨刚在茕桦脚下形成，正要往某个地方跑去。下意识地拉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祁陌已是暗暗地用了十成十的力，可还是被磐缨带起，眼前的事物在光影变化，猎猎夜风在耳边肆意地刮着，待祁陌的脚再次落于地上，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团蓝紫色的火光。

　　那是一个小堆台，上面已经燃起了蓝紫色的火焰，火焰的内芯有一截蓝色的小骨。

　　刚刚拿着大刀砍向茕桦的男子被人压着背单膝跪在了小台的下方。

　　“你们在做什么？”茕桦快步跑到那人身后，想将压着他的那个人推开，结果人家跟一个石柱一般牢牢钉在那儿，纹丝不动。

　　男子一看到茕桦开始挣扎，狠狠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剐一般，压着他的人见此在他没跪下的膝盖关节处踢了一脚，让他强行双膝跪着，整个背都躬了起来，将他强行压制住。

　　一个老人扶着拐杖走了过来，躬身向着茕桦行了一礼：“帝姬。”

　　茕桦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这人将私人恩怨带进百徐城，我们这是要对他实施处罚。”

　　“这不是私人恩怨……”

　　“这关于你和他，就是私人恩怨，百徐城不允许出现这种私斗。”

　　“那百徐城能有什么？你们生前不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才留着份念想来到了这里。”茕桦看向老人，“是我做错了事害他家破人亡，我替他受这处罚。”

　　老人听着这话，看着茕桦不说话，过了许久，突然阴沉沉地笑了起来，面皮皱起的沟壑纵横，看着越发诡异。

　　“既然如此。”老人朝着小堆台手掌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便由帝姬受了这炼火。”

　　祁陌在一旁啧啧称奇，也不打算阻止茕桦了，对她说道：“这炼火可以炼骨重生，对你来说倒是有好处。”

　　“我不允。”跪着地上的男子，“别以为这样可以赎罪，你死不足惜……呃……”压着他的人在他喉颈处一压，直接止住了他的话。

　　茕桦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就走上那个小堆台，入了蓝紫色的炼火。

　　跟三味真火不一样，在这个炼火中，肤感一片冰凉，茕桦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股烈火在四肢百骸中烧着。

　　茕桦被这噬骨之痛灼得整个人都软掉，双腿支撑不住，膝盖一折，整个人就伏在了地上。

　　“啊……”茕桦痛得不行，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听到了祁陌的声音：“保持清醒，别晕。”

　　那道声音低沉平静，像是抚上了柔软丝滑的绸缎，茕桦忍着火烧的疼痛，缓缓地将双膝盘起来，想要试着入定。

　　“哇——”一道婴儿的啼哭从天际传来，茕桦的注意力被移去了一分，望向天边突然出现的画面。

　　一群身着华衣锦服的人围着一个刚出世的孩子，满脸喜色，似虚似实地说着吉祥话。

　　孩子被正红色金丝绸面的锦布裹着，伸出手指在她脸庞上轻声挑逗的男人身穿明黄色的长袍，绣在胸前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忽然就不挣扎了，怔怔地看着这个画面，随后就看到了他的肩膀在耸动。

　　最后他慢慢地低下头，压着他的人放开了手，他也没站起来，手捂着双眼，茕桦听到了他压制着的抽泣声。

　　“阿晩……”男子哑着声低低叫了个名字。

　　原来那个就是他的妹妹呀，看样子是投了个好人家了……

　　茕桦看懂了这个场景，还未来得及想为什么他再无法转世投胎，来到了这里，就听见自己体内的骨头有着“咔磁咔磁”仿佛骨裂的声音。

　　茕桦不敢再分心，静下心来入定，企图熬过这场炼火。

　　“唔，疼……”焚骨之痛实在难忍，茕桦还是忍不住低吟，脖子上的磐缨在浮躁不安，开始不停地抖动。

　　茕桦将手按在了磐缨上，试图安抚它，自己也受不了这痛，曲了腰背，又重新伏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焰越燃越旺，茕桦感觉肤感的冰意慢慢渗入体内，与里面的焚灼相遇，感觉裂了的骨在重新“呲呲”地生长，迫使茕桦挺直了腰板个。

　　小堆台的四周“哗”地一下，长起了数百条藤蔓，将茕桦裹在了里面，外围还在新长着，在一旁看着的人都被逼得一直往后退。

　　忽然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地上，开始疯狂地长着树木，祁陌拔剑劈开了身边长出了的几棵树木，一脸惊讶地看向茕桦所在的方向。

　　磐缨缓缓变大，将围在着的藤蔓撑开，带着茕桦来到了祁陌的面前，还怕他不予理会一般，在他面前上下晃着。

　　茕桦趴在磐缨的上面，右手紧握着那一截小骨，拳头外还环绕着未熄的蓝紫色焰火。

　　祁陌蓄了仙力，在茕桦的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茕桦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神志才渐渐清醒起来。

　　茕桦拿出一个小囊袋把蓝色的小骨放了进去，看见那个男子要走，立马追了上去：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茕桦知道这会追上去问话会遭人冷遇，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是南海的受害者第一个找上来的，茕桦总在想要找办法补偿。

　　“你不必知道。”男子看到没看茕桦一眼，继续往前走。

　　“我自是要知道想杀我的人叫什么。”

　　男子猛然转过身来，拿起大刀直指茕桦的喉间，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祁陌在一旁看着感叹，茕桦真会不自量力地疯狂作死。一心钻进来当年对南海一事的愧疚之中，只想着弥补他人，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蹿。

　　茕桦往前走，喉间感觉到冰冷的金属触感，才停住脚步，问他：“按理来说你也该去转世投胎，你为何会在这里？”

　　男子将大刀收回，说：“这不是你管的事，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不报仇了？”茕桦疑惑。

　　祁陌突然看向了男子，他也觉得有点蹊跷。

　　“你改过你妹妹的来世？”茕桦除了满天界跑，最爱的就是去司命那儿翻命格话本，各种妖魔鬼怪的奇异怪事都见过，她立即就猜到了一种可能。“你妹妹这一世命格原是不好？你是跟谁做了灵魂交易这类的，才来了这里？”

　　男子怒目一瞪，“唰”地一下他手里的大刀就朝茕桦砍去，茕桦往后一躲，男子身后几寸地方长出了数条藤蔓，第一次在祁陌面前出现的更加油绿。

　　男子往前逼向茕桦，同时想避开那些藤蔓，祁陌抽出剑在两人中间从下往上一挑，削向男子的脖颈，男子被迫往后一仰，就这么一会儿，藤蔓就趁机攀上了他的四肢，又迅速地继续延伸，捆住了他的全身。

　　男子还未来得及挣扎，茕桦大拇指在他眉心一按，男子失神了一瞬，茕桦缓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