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05：还你自由之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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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溅起的安静远比长夜里孤狼幽绿色的眼睛更让人恐慌，人们关注的焦点理所当然从萨卡诺斯转向了法蒂玛。
少女所在的地方霎时成了无数带电的视线交汇的中心，被人当成猴子围观的感觉自是非常令她不爽，但要是围观群众比猴子还要愚昧，那就有点儿一言难尽了。
她可不是猴子，没有义务为这些人搭建容纳他们目光的巢穴。
“这个奴隶，我要了。”
法蒂玛并不喜欢重复说同样的话，但在场众人一个个的都瞠目结舌愣在那儿，显然没听明白她的话，她便双手环胸，耐着性子又强调了一遍。
人们面面相觑，如果说刚才的气氛是女巫煮锅里沸腾的魔药，那么现在的气氛就是巫师轰然炸裂的魔球了。
法蒂玛向来是个果决的人。
就像现在一样，既已决定了要将萨卡诺斯赎出来，还他自由之身，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人能阻止她做这件事。
强者不需要犹豫，一旦犹豫，内心便滋生瘟疫。
只不过，要想赎回一个奴隶，并不仅仅是给钱这么简单的事。
“说吧，多少钱卖给我？”法蒂玛面色冷峻，与奴隶主里弗斯大公对峙着。
“这可不是钱的问题啊，小孩儿。”上了年纪的公爵捋了捋胡子，假装面露难色。
法蒂玛保持了一个嘴角上翘的笑容，“你开个价吧。”宫廷良好的教养令她即使在面对厌恶之人时也能拿出最端庄的仪态，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像皇室公主，然而刀口舔血、杀人于无形，诸如此类的黑暗因子却深深融进骨血，尽数掩饰在艳尸一样姣好的皮囊之下。
“这个奴隶可是很有用的。”虽是委婉的拒绝，但身为一国领导人，公爵威严的气场却依旧能透过他那双因年岁而略显浑浊的鹰眼感受到。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他的威严在法蒂玛这里完全失灵。
这个女孩儿甚至根本不像个孩子。
只有她那双比晴空更蓝的眼睛，才能给这个从骨子里散发出暴君气质的少女带去点孩子特有的鲜活气息。
法蒂玛歪了歪头，“这样吧，我跟你玩一场狩猎大赛，如果我赢了，你就把这名少年卖给我。”
“那如果我赢了呢？”奸诈的里弗斯公爵立即一挑眉，眼里精光乍现。
法蒂玛冷冷一笑，上下嘴唇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开一阖，可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捎带着逼人死亡的杀气。
“任你处置。”
她这样说着，眼底闪过冰刃般的冷与孽火般的狂，头顶十字星芒形状的日光沉入那双眼中，倏然不见，像是被冻进了玄冰里一样。
“好！”公爵爽快地一拍手，一锤定音。
***
狩猎大赛的赛场由竞技场转移至城郊的大草场。“公主真的要这样做吗？要是被陛下知道妳为了赎一个奴隶和别人赌命，妳一定会被软禁的。”穆茜尔竭尽全力试图阻止法蒂玛疯狂的行为。
“穆茜尔，够了。”法蒂玛低声喝止，她看到不远处，萨卡诺斯披了一件衣服一个人坐在草地上，于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
上一世，法蒂玛受尽口诛笔伐，宫廷里的大小官员说她性情乖戾、孤芳自赏，吟游诗人更是用「魔鬼撒旦的代理人」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她。
即便重获新生，她的一身反骨也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毕竟肮脏的骨架摆在那里呢，要想让她痛改前非成为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子，岂不等于抽了她现在的骨架再植一副新的进去？
好吧，就算骨架换成功了，那么挣扎在骨架囚笼深处的灵魂要怎么办？一个人的灵魂岂能说换就换？
法蒂玛深知自己的性格缺陷，但她并不打算刻意去改，何况她坚信，就算性格无法改变，有些遗憾依然是可以弥补的。
比如萨卡诺斯的悲剧。
这一世，她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好好去爱萨卡诺斯，即使他不爱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法蒂玛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见对方没有回应，干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的举动自是引得穆茜尔倒抽一口凉气，因为她认为公主殿下屈尊与一个奴隶讲话已经很有失体面了，更不用说还触碰了他。
萨卡诺斯终于肯回过头来。
虽然是个奴隶，但他身上那种难以形容的气质——王者般的孤傲跟诗人般的寂寥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质，却活脱脱把他衬托得如同上帝之子耶稣在人间的代理者，叫人不敢轻易靠近，一旦靠近就想与他亲近，直到走进他的心。
这样的气质在他身上，并不矛盾，反倒与他齿轮般契合。
萨卡诺斯什么都好，就是太独行侠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的身影都如同雄鹰般傲然，却又如同孤雁般苍凉，神情和举动无一不冷得令人发抖，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卑贱的奴隶也好，高贵的将军也罢，他始终都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行。
“有事么？”
少年的面色和口吻都透着露骨的不信任，然而法蒂玛脑海里却首先冒出这样的想法——听，多么美妙的男声，精灵啊帮帮我吧，我觉得浑身骨头都快要酥掉了。
不似同龄少年爽朗如银铃的声线，他的声音清冷凉薄而富于磁性，听的人就好像沾染上了一身的寒凉春雨，透彻心扉地凉。
法蒂玛猜想在他心里显然把她和那些吃着人血馒头的奴隶主们归为了同一类，于是佯装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啊，相信我，你很快就能获得自由之身了。”她郑重其事地说道，萨卡诺斯的面部表情终于起了一丝细微到肉眼难见的小波澜：“……自由？”
“如你所见，我看不惯那些人的做派，所以我要让你恢复自由身。”法蒂玛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她缓步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旁边。
诡谲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就连他们身边的空气都衍生出了自我意识，避嫌似的化作一片永不流淌的死海，也不知是怕惊扰到了这对男女，还是单纯地厌恶他们。
最后打破僵局的人破天荒地是萨卡诺斯，“为什么要帮我？”
提出这个问题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问题一点建设性都没有。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看不惯那些贵族的作风。”法蒂玛向来是个缺乏耐心的人，个性暴戾冷酷就像不定时|炸|弹，可只要一面对萨卡诺斯，那点儿少得可怜的耐性竟能奇迹般翻上两番，她重复一遍：“你放心吧，你很快就是自由人了，你这样的少年应该去追求未来，而不应该把人生断送在那些贵族手上。”
没想到萨卡诺斯却蹙起了眉头，“……妳几岁？”
“十二岁。”法蒂玛一愣，“怎么了？”她飞了少年一眼，不管多大，被人直截了当地问到年龄。总能激起女性的怒意。
萨卡诺斯口气淡漠：“妳比我还小四岁，所以不要用这种长辈一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法蒂玛有点儿啼笑皆非，若论少年老成的程度，其实他俩都大哥不要说二哥。
她再次细细端详起面前这张上一世不知端详过多少遍的脸来。
和她一样，萨卡诺斯同样不像个孩子。
可那却并不是因为他和法蒂玛同样冷血、同样不择手段且同样离经叛道，他的气质源于他的经历——那样的背景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眉目间自然也不可能有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热忱与纯真之气。
他更像是个误落凡尘的谪仙，名为现实的种子深深扎进他的心脏，随着时间沉淀迅速生根发芽，在房室间伸出细小的触须，很快，触须顶破了心脏壁，一颗心就是这样一点点被现实伤得千疮百孔的。
却不知背负诅咒之名的他，什么时候能被什么人救赎？
我真希望这个人是我——法蒂玛默默想着。
“你的眼睛真特别。”法蒂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竟鬼使神差地突然冒了这样一句。
“……妳想说很奇怪吗？”萨卡诺斯的声音闷闷的，“尽可以说，不用绕弯。”
“不是。”法蒂玛莞尔，“你的眼睛狠漂亮。”
“劝妳最好收起这样的想法。”萨卡诺斯的心情并没有因听到溢美之词而好转，倒不如说，不论什么样的赞誉也不可能轻易抚慰他内心那道深不见底的伤疤，“东方的巫师早就留下了预言，拥有紫色瞳孔的婴儿会为拜占庭带去灾难。”
“你居然会相信这种鬼话。”法蒂玛笑了笑，“他们这样说多半是因为生活不尽如意，所以想找个载体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很不幸你被他们选为了这样的载体，但足够清醒的智者却会告诉你，你的紫色眼睛是上帝的神来之笔，月亮看到它们都会躲到云层后面羞于展露自己。”
“……”萨卡诺斯竟一时失语，目光几不可察地扑闪了下，瞳孔中那抹深邃迷离的莹紫色就好像天边斑驳艳烈的晚霞，蝶羽似的长睫剪碎了落到上面的金色阳光，在眼底筛落几重阴翳，无端将他眼底若有似无的那一丝寂寥悲怆之色渲染得更为浓墨重彩。
“这么漂亮的紫色怎么可能会给国家带来灾难？如果我是你的奴隶主，说不定会因为见到了你而养成收集人类眼球的癖好。”
“……”萨卡诺斯依旧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他的身子一半沐浴在日光中，另一半则陷入逆光区的阴影里，表情明灭不定。
有些破旧的纯白外衫与法蒂玛精致绝伦的裙角不知何时搭在了一起，分明地映照着透过云层间隙筛落而下的苍青色流光，像极了一条肃静的小河里忽然涌入万紫千红的花朵。
“你叫什么名字啊？”只有在面对挚爱之人，法蒂玛才会表现出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温情脉脉，“我叫法蒂玛，你呢？”
她故意隐瞒了姓氏。
“……布尼尔。”
显然是不愿意说。
谁知法蒂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不说，她就偏要逼他供出来，“那不是你的真名吧？那些家伙给你起侮辱性绰号，你就没想过反抗吗？”她调皮地凑近他，“譬如说，把他们统统吊起来用钢鞭抽一顿之类的，你没有想过吗，嗯？”
萨卡诺斯被她的忽然凑近弄得浑身一寒，立马条件反射般向后挪了挪身子，活像一只警惕敌人的小奶狗。
少女身上有种很特别的花果香气，缭绕而起的绵密芬芳萦绕在鼻尖，逡巡徘徊久久不散，如同光明神殿中圣女温柔的手，一下一下撩拨过心弦。沐浴在香气构筑的海洋间，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很快便卡顿锈死，失去了运转能力。
很可爱的味道，清晰的油桃味犹如少女甜美的笑妍，香根草、桃梅和蜂蜜组成的尾调更是让人如坠甜蜜梦魇——虽然法蒂玛并不是个性情甜美的人，也许辣子炒玫瑰的野性香味儿才更适合她。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种扰乱他心跳频率的感觉，名为「心动」。
法蒂玛忍不住在一旁捂嘴偷笑起来，这少年未免太过纯情了吧？
萨卡诺斯尴尬地别过头去，担心自己这副孬样被她看到，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里弗斯大公拥有全大陆最好的狩猎队伍，妳打算怎么赢他？”
“这你就放心好了，我对我的骑射水平还是很有自信的。”法蒂玛嫣然一笑。
“……”萨卡诺斯并不想承认自己开始担心起她来。
明明素昧平生，却甘愿为了还他自由之身而不惜赌上性命，到底为何？
也许真就是性格使然吧？她太嫉恶如仇，所以才为他挺身而出。
说到性格，这少女是真的奇怪，明明比他还小，却这么爱乱来，个性像风一样，既能温柔拂过脸颊，又能摇身化为飓风，为世界带来浩劫。
如果她输了，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05：还你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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