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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金泽阁下要来了!
      这认知让所有的村民都急切起来,他们无不迫切地期待着金泽的到来,就像信徒期待着神使的降临。
      往常是盼着自己存下的粮食和山货能换到一些好看的布料、首饰、新的工具和新鲜的东西,这回是盼着他帮自己解决这个害人不浅的‘神隐’事件。

      金泽阁下总是会在约定的当天抵达,他会带着几名人手和几小车的货物途经村落。
      那些小车里装着的东西种类很多,有一部分专门用于与村民交易,另一部分则是专门运送的货品。
      运输路程长的要几个月,为了把天气的影响降到最低,金泽在运输车上下了不少功夫。除了防潮防阳光直射,还有高超的防震措施,算得上是极为顶尖的配置。

      “是金泽殿下!”
      “金泽殿下来了!”

      一队载着货物的人马接近的动静不小,村民都知道这天该是金泽阁下来的日子,不少人做完早上的活儿都直接蹲在村口等着。
      一旦远远地看见了车队的影子,就有人激动地站起来挥手,更有热情的村民直接跑出去迎接。

      金泽良也从他的车上下来,满面笑容地与跑来的村民亲切打招呼。
      这名善良的大商人是一位富态十足的三十岁男人,脸盘和肚子都又大又圆,看起来并不像是会经常在各个偏僻村落游走的人物。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他伸出圆润得没有指节的手与村民粗糙的手掌相握,笑眯眯地询问村民近段时间的情况。
      通常而言,这时的金泽良也会得到的答案可能是‘都很好’的回答,或者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这样的地方想出点内里有点名堂的事情可不容易,最多就是这期间有人不慎摔到了山崖下面,又或是被不知名的野兽袭击。
      ……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金泽良也虽然问得十分恳切,但心里其实不以为然。

      “金泽阁下!”这个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的村民紧紧地扒住金泽的手,力道大得金泽良也险些要维持不住和善的表情,“金泽阁下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发生什么事了?”
      心里嘶得咧了嘴,金泽良也拍了拍村民的手背,不着痕迹地抽出被他捏着的自己的可怜小手,并反过来握住村民,安慰似的轻拍。
      这样做非但不会让村民察觉到他的不满,反而更加彰显他的关心与善意。
      果然淳朴的村民没发觉商人的小心思,他一时复杂的情感上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不过周围的其他人帮着他七嘴八舌地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通,杂乱无章的表达让唯一的听者金泽良也十分头疼。
      “等等……你们说什么?失踪?”他颇有些古怪地询问,浮肿的眼皮忽地一跳。
      但是渴求着解决问题的村民并不能发现金泽阁下的微妙语气,他们又叽叽喳喳地说着谁家的夫人在家里突然消失,又说着谁家的孩子在田里玩着玩着就不见了人。还有家中的一些长辈,坐在田埂上唠嗑打盹,结果就像是整个都去了梦境的世界一样找不到下落。

      金泽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头思考。
      “前几天我们还抓到了一个可疑的少年,邪门得很,大家都觉得是他弄出来的神隐。”村民讲完了那堆失踪的人口,才终于开始说起他们抓到的少年,“他还说自己是什么鬼杀队的剑士,听都没听过,肯定是骗人的。”
      “鬼杀队?”
      他拨弄手串的动作一下子停住,视线定在说话的村民脸上。
      村民愣了几秒,然后不确定地说:“应、应该是鬼杀队吧?我是听……对,是听他说的!”

      村民指认了另一名在边上围着的村民,后者是那天夜里去了山林间正好碰到少年的几个人之一,理应对当时的情况非常了解。
      然而这个人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挠着头回想了好了一会儿才心虚道:“啊,嗯……大概是的。”

      金泽良也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指望这群人能派上用场,还不如回家坐等大把金子从天而降。」
      “那少年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于是金泽良也让身后的人马自己按一贯的规矩进村休整,而他自己则跟着村民单独去了关押着少年的空屋。
      他看到门口有三四个成年男人守着,顿时暗自‘哟呵’了一下。
      这种看上去简单粗暴的看管方式,对这村落的人而言却基本上算是最高规格,他来往了那么多贫穷的村子也很少见到这种阵仗。因为在这种落后的地方成年男性是最大的劳动力,这一下子就浪费了足足四个人手,不知道要少干多少活。

      「不过这也失踪了不少人,所以就算耽误几个人手也不怕吃不饱饭。哎,真是因果好循环耶。」
      金泽良也跟在两个村民后头,收拢起面料昂贵的外衫,生怕它沾上这屋子里的灰尘。
      这里有人进去却不会有人打扫,几天下来也已经积下了一层薄灰,空气中还弥漫着许多在阳光照射下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微尘。

      “呜呜!”
      被绑着嘴的少年感觉到有人进来,仍旧不死心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他身上的制服很脏,还有不少干涸的泥土痕迹。原本规整的童子头散乱得不成样子,可以清晰地看出结块。

      “……这几天你们就一直这么绑着他?”
      金泽捂着口鼻,屋内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让他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
      这气味不能说是单纯的恶臭,它混合了许多味道,有汗液的气味、脏污的气味、胃酸的气味……他无法全都辨认出来,因为只呼吸了一口气就仿佛被这些扑面而来的味道堵塞了所有腔道一样窒息。
      他现在十分佩服这些他看不上的村民,起码这些人在这方面的忍受力强过自己太多。

      “是啊,除非一些特殊情况。不过就算是那个时候大体上也不会完全解绑,事后还会捆回去。”
      村民态度随意地说着一些金泽听着都觉得有点恐怖的话,他们自认为对一个可能会引发神隐的家伙来说,这种待遇已经非常不错了。
      “好吧。”
      金泽良也从头到尾地将仍在挣扎的少年快速地扫视一遍,然后朝着村民问:“就他一个?还有其他的人吗?”
      村民摇头:“没有……不过他出现的时候还带着一柄奇怪的刀,金泽阁下要去看看吗。”

      提到武器,少年的反应尤为强烈。
      明明因为多日被捆的痛苦和不曾吃饱过的虚弱而意识模糊,但是在听到自己最重要的武器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表达出了想要村民们将它还给他的意欲。
      而金泽良也瞅了眼凄凄惨惨的少年,毅然地选择了先去看看那柄武器。

      ***

      武器一直放在村长家中。
      在金泽刚来的时候,村长作为高龄老人没有和其他小伙子一起到村口去迎接,但是他知道金泽阁下一定会来看看少年的武器,所以一直都站在自己的房前等待。

      他见到金泽的第一反应是连忙上前握手,又是解脱又是高兴——终于不用他顶着了。
      连日的压力总算有个人能够帮着分担去一大半,这种心理上的轻松非常真切地体现在他满是沟壑的笑容中。

      “金泽阁下!您终于来了!”
      村长宛如见到了救世主,急忙把金泽良也请进自己的居室,拿出一直保存着的酒倒出了一小杯。这酒村长平时不喝,是专门用来招待金泽的。
      即使并不喜欢,金泽良也通常都会喝一点表示亲近。
      不过今天他暂时没理这倒在小小酒杯里的清澈液体,直接了当地向村长讨要那名少年的武器来观赏。

      “好、好,就放在这里,我来拿。”
      金泽良也坐在简陋的椅子上休息,而村长老人打开橱柜,伸手拿来了放置在最上方的布条。
      厚厚的布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变,村长将它取下来放在桌上,当着金泽的面一层一层地揭开缠得严严实实的布条。
      “这……?”

      布解到最后,露出了——空气。
      什么都没有,本应该被包裹在最中心的‘妖邪’武器正如村长刚开始担心的那样不知在何时没了踪影。

      “东西呢?”
      金泽良也闷了口度数不高的酒,被脸上白嫩的肉挤成小缝的眼睛犀利地盯着村长。
      浓缩的是精华,他的双眼虽然没有常人的大,可论起眼力却并不输。尤其视线集中在一点时,往往能产生比其他人更大的压迫感。
      作为往上好几代都从商的人,金泽十分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有时候不能只让别人看到自己‘善良’的一面。
      他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亲切过头的表现只会让别人觉得‘或许能把价钱压得更低’、‘或许他很好骗’。
      在这种村落,除却让人亲近的‘好人’之外,金泽良也还必须时不时地彰显他的权威,要让村民知道主动权在他的手里,他是‘上位者’。

      “这……之前的确是放在这里的、”村长急得满头汗,他又返回橱柜分层翻找,“您看布头都还扎得严严实实,不可能凭空消失……!”
      老人把放在柜子里的杂物和被褥全都翻了出来,整个橱柜全部被清空,可是依然没有半点武器的影子。
      村长心中一空,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涌般的恐慌。
      “金、金泽阁下,这武器之前确实是好好地放在这里的……对,她能证明的!”
      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的村长妻子颤颤巍巍,止不住地点头。

      夫妻来互相佐证根本不具备可信度,但金泽良也知道他们不会也不敢欺骗他,所以良好地接受了少年的武器突然消失的事实。
      “不要着急,我们在附近再找找……即便没找到,也不是村长你的错,我想大家都会谅解你的难处。”他面露微笑地安抚老人,一点也没有为了武器的消失而生气,“神隐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管的事情,我想村长就算天天带着它不离身,该消失的时候你也拦不住。”

      “是的是的,多谢金泽阁下的理解。”
      村长擦去一下子冒出来冷汗,郑重地感谢过后召集了人手在村里和周围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甚至连关押少年的屋内也没放过。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找到消失的武器。

      在阴凉处休息的金泽良也收到消息后稍一思索,就对村长直言:“那位少年,你们还是放了吧。”
      “什么?他不是……”
      “他不是神隐的罪魁祸首,我想那少年应该真的是鬼杀队的剑士。”

      “这……!”
      周围的人全都惊讶地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相。
      有人不死心地辩解:“可是把他关起来之后就再没有人失踪了啊,他怎么可能不是……”

      “可能是那罪魁祸首看到有人专门来对付它所以逃走了,也有可能是诚心的嫁祸,想让你们产生这样的错觉。总之,你们完全上当了。”金泽良也啃了一口多汁脆甜的梨,每嚼一口口腔里都会被清新的味道填满,“你们一直待在这里也难免不知道,鬼杀队是专门猎杀吃人的鬼的组织,他们的头领有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来知道哪里有鬼出没。不过就算是这样,能找到这里来也挺不容易。你们会对他有怀疑也是正常的……”
      “这、这,那我们赶紧去给他解绑!”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向空屋,而金泽则和他的手下仍旧待着修整,一丝要去空屋围观的意愿都无。

      他啃了几个梨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远处闹腾的地方就像是在看戏。
      “没想到出来转一圈还能看到这种戏,看来这个乡下小村子也不太平,老师你觉得呢?”

      打手们在不远处歇脚,装载着货物的车停靠在他们的边上。
      金泽良也周围的人除了打手还是打手,并没有他口中‘老师’的身影,而他向老师提出的问题也没有得到音讯的回复。
      就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光天化日之下竟显得有些诡异。

      ***

      显然,村民决定了如此对待少年的时候绝没有考虑过长期的捆绑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更何况他们为了保险起见,把绳索捆得十分牢固,于是对少年的损害就更加严重了。

      长期的血液不循环会造成肌肉坏死,即便他依靠独特的呼吸方式减轻了受损程度,在久违地迎来四肢自由后,少年仍旧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手和脚不听大脑的指挥,像是从身上被切割出去一样,完全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由于身体虚弱,少年的意志也没消磨得所剩无几。
      残存的意识在感觉到自己终于被解绑的时候,不由得在心中大叹一声‘太好了’。少年并不怨恨这般对待自己的村民,他只觉得自己在来之前竟然没去打听好在乡下行走时应该注意的事情,实在是个太大的疏忽。

      在村民们为他解绑完毕,打算将他扶起来的时候,少年艰难地全身心集中去保持呼吸,使得四肢有了微弱的知觉。
      但这知觉有了却比没有更不好,指令与反馈的不匹配使得少年的感知有些错乱。他以为自己已经抬起了腿,可现实却是他的脚好像连地面都没离开。

      “对、对不起……我好像、没法走路……”
      少年歉意地对支撑着他的村民说,当然实际上这句话的音量轻得好像快飘走了。
      不过村民和他贴得近,还是捕捉到了这句话。他赶忙改扶为背,连连道歉:“是我们弄错了,真的对不住!”

      此时此刻,村民背上的少年已然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的意识已经远去。
      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这一下轻松之后,立马就近乎昏迷一样地睡死了。

      现在还是日头。
      但是在烈日高挂的白天,却从山林的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乌鸦啼叫。那叫声似垂死的悲鸣,几下便消逝,不再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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