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光》木兮火柴

3、第三颗闪亮的星星

　　在校时光很短又很长，早七点坐进教室早读，再抬眼，已经晚十点天黑。时间好似凝固，却又真真切切的在流淌。
　　一晃眼功夫，宋一绵已经在学校呆了一个多月了。
　　晚饭铃响，她迷瞪着发黑的眼睛，使劲眨两下，站起来跟在易嘉郡身后往食堂走。她揉着眼睛打哈欠，小声和易嘉郡讲话。
　　易嘉郡不时“嗯”一声，算是回应。
　　两人一路走到食堂，宋一绵吸了吸鼻子，照常准备去窗口打饭。红霞在天际橘红色的一抹，远远地照过来，温柔得还没有食堂门口滚动的TED屏幕亮。
　　眼前蓦地一片红，宋一绵困顿的抬眼看了下，在看清食堂门口的电子钟表后，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困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九月二十日，十七点三十四分。
　　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看向易嘉郡。
　　男生撩开门帘，躬身进去后，手背依旧挡着门帘，不让门帘落下，修长的手臂映衬在军绿色的门帘，更显白皙。
　　宋一绵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端详了，合意的点了点头，小跑步跟过去，埋头挤进食堂。刚进食堂，迎面走过几个正打闹着说笑的女生，几个人手里捧着的小蛋糕，格外诱人。
　　蛋糕！
　　宋一绵眼睛一亮，循着她们来时的路线望出去。最远处是食堂侧门。她舌尖顶住唇珠，猜测门后会不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琢磨着，迟疑的握着饭勺，顿在空中迟迟不落下。
　　“走神了。”易嘉郡把手里端着的两碗紫菜汤放好，接过饭勺，舀了一勺番茄炒蛋放进她手里的餐盘。
　　犹豫的情绪在番茄炒饭滑入餐盘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宋一绵握了握拳，下定决心。她把餐盘放到易嘉郡手里，“你先吃啊，我出去买个东西。”说完，行色匆匆的奔向侧门。
　　侧门外是承包给商家的美食店，独立于学校食堂，价格也与食堂天差地别。
　　易嘉郡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食堂侧门，才随后舀了几勺其他的炖菜，坐回餐桌边。桌上一前一后摆着两碗紫菜汤，他垂下眼睫，盯着汤里荡漾的水波纹看了会儿，然后举起筷子，就着紫菜汤，把餐盘的免费饭菜吃了个干净。
　　——
　　晚自习预备铃响，宋一绵才气喘吁吁的赶到教室。班级同学都埋头写作业，教室一片安静。
　　她手忙脚乱的拽出化学作业纸，瞪着作业纸上熟悉又陌生的数字平复呼吸。她克制着声音，大喘几口气，掩饰不住兴奋的转脸看易嘉郡。
　　易嘉郡垂着眼，在算历年高考数学的最后一大题，清清冷冷，面色平静。黑笔捏在他修长的指端，举重若轻。
　　宋一绵无声的咧开嘴角，手伸进书包，摸到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后，寄予厚望的拍拍，压制住喜悦，佯若无事的低头写作业。
　　坐立不安的熬过三界晚自习，放学铃声响起的刹那，宋一绵立即背好书包，小火箭般冲出教室。
　　易嘉郡收拾着书包，身边旋过一阵风，再抬头，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他不解的皱了下眉，收回视线，扣好书包，出了教室往校门口走。
　　——
　　易嘉郡把书包放回家，拿了准备好的东西出门
　　秋夜风凉，刮在身上，冷飕飕的有些冻人。前面路灯黯淡下来，空旷处，风吹得更厉害，呼呼灌进领口，衬衫充气一样鼓胀起来。易嘉郡伸手压了压，继续往前走。
　　两扇破旧的铁门没什么力气的靠在门口老松上，里面大大小小的墓碑错落有致。
　　易嘉郡冲两扇铁门轻轻颔首，然后，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座墓碑前，静默片刻，哑声道：“奶奶。”
　　他蹲下来，在碑前放着的搪瓷盆里点燃火纸。淡黄的纸张被火舌卷着，很快燃成一摊泛白的灰烬。易嘉郡一叠一叠的往盆里添纸，声音紧绷，“今天是我生日，我来看您了。”
　　寂静的园区内，火舌舔纸的声音清晰可听。易嘉郡盯着盆中摇摆的火光出神。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拖了哭腔的尖叫。
　　他回过神，直起身，看向声音来源。
　　哭泣声停了两秒，再次响起，愈演愈烈。
　　“呜啊，易嘉郡，你在哪里？……呜呜呜呜……”
　　软软糯糯的声音。
　　易嘉郡眸色一紧，抬脚往声源处走，“宋一绵？”
　　“呜！易嘉郡！呜呜呜……”对面人哭得更大声了。
　　真的是她。
　　“你有没有事？”
　　“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易嘉郡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怎么哭成这样？”
　　宋一绵抹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惊恐的扫视四周，贴住易嘉郡，紧紧攥住他衣角，抖着声音告状，“有鬼……呜啊……”说到那个字，她害怕得又想哭，咕噜一声，眼泪再次决堤。
　　她想给易嘉郡一个惊喜，所以一直偷偷跟着他。极度兴奋下，她都没看路。直至跟丢了易嘉郡，她才反应过来，她正站在一堆墓碑中间。
　　本来她不害怕的，只是走着走着，一种尖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冒出来，飘在她周围，对着她耳朵孔吹气。
　　她一下子绷不住了，嗷呜一声，放声大哭。
　　“鬼？”易嘉郡眉毛动了下，直起腰环视四周。
　　“嗯。”宋一绵使劲点头，“有那种声音……”
　　“什么声音？”
　　“鬼的声音。”
　　为了让他清楚的听到鬼的叫声，宋一绵控制住自己的抽泣声，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让易嘉郡听。
　　那种含糊不清又连绵不断的声音再度传来。
　　宋一绵憋着眼泪，抬眼看易嘉郡。易嘉郡凝神听了会儿，叮嘱宋一绵，“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说完，抬脚就往鬼声来源处走。
　　“你不要去。”宋一绵绕到他面前，缠上他，害怕又担心，“你不能去……”
　　“应该不是……”对着她惨白的脸色，易嘉郡把最后那个字略去，起步往那边走。
　　“哎……”
　　劝不住易嘉郡，宋一绵跺脚，啧一声，不放心的跟上。
　　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就是这里。鬼声就在她脚边。宋一绵紧紧拖住易嘉郡胳膊，惊恐的闭上眼睛，哇哇尖叫，跳起来，对着鬼头猛踩。
　　咔嚓。
　　塑料破裂声传入耳底。
　　宋一绵慢半拍停住，眼睛眯开一条缝，大着胆子往外看。脚下塑料屑四溅，不知名的小物件被她踩得粉碎，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嗯？
　　这是什么东西？
　　她尴尬的抓抓头发，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些毁坏他人财物的不好事情。“这个是什么啊？怎么还会讲话？”
　　易嘉郡沉默了一会儿，给了她一个答案，“太阳能自动念佛机。”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宋一绵看着被她踩得四分五裂的念佛机，为难的挤了挤眼睛，手足无措，问易嘉郡，“那现在怎么办？”
　　易嘉郡视线在周围搜索了圈，找出扫把簸箕，将墓碑周围收拾的干干净净。
　　“常爷爷，今天我们不小心弄坏了您的念佛机，改天我赔您一个新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辈计较。”说完，对着墓碑恭恭敬敬鞠了三躬。
　　“过来，鞠躬。”鞠躬完毕，易嘉郡退到一边，喊宋一绵上前。
　　宋一绵激灵了下，两步跨到墓碑前，学着易嘉郡的模样，恭敬鞠了三个呈九十度直角的躬，诚恳的道歉，“常爷爷，对不起，踩坏了您的念佛机。我知道错了，还请您原谅我。”
　　风呼呼的，不远处树上，蓦地啾啾响起两声鸟鸣。
　　“那我们就先走了，改日再登门道歉。”易嘉郡等了会儿，拉着宋一绵离开。
　　宋一绵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缓，她委顿的任由易嘉郡拖着自己，停下脚步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另一块墓碑前。
　　先祖母大人易秀娟之墓。
　　孝孙易嘉郡叩立。
　　这是他奶奶的墓。
　　看清墓碑上的字，宋一绵愣了下，抬眼看易嘉郡，“这个，是奶奶吗？”
　　“嗯。”
　　“奶奶好，我叫宋一绵，现在是易嘉郡的同桌。”她照着刚才的样子，毕恭毕敬的鞠了三躬，闲聊般的叙说，“易嘉郡很优秀，是我们年级第一名，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越说越离谱，明明班级都没人和他说话。
　　易嘉郡听不下去了，伸手把人抓过来，看着墓碑默了会儿，沉下声音，“奶奶，今天是……”他略去关键的那几个字，继续道，“所以我来看您。您在那边放心，我过得很好，能上大学，能有出息。您……”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口。
　　宋一绵仰起脑袋，看到他眼里微弱的晶莹，突然想起来，拉下书包翻东西，一边翻一边安慰易嘉郡，“你别难过，我有东西要给你。”
　　“当当当当！”她兴冲冲的从书包里拿出藏了一晚上的小蛋糕，捧到易嘉郡面前，将他刚才没说完整的话补充完整，“因为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我们来看奶奶。”
　　“易嘉郡，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