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非饿》魍魉姬*蓝雪

108、缘尽时

　　低垂下头，脸埋入双手之间，两世为人，从未有一刻是如此的。

　　“信他，他会平安回来的。”

　　一只大手落在其肩头轻拍，似乎是有什么魔力，没多时便让人安静下来。

　　“我想去前面，这一切还是让他更快些结束吧！”而情绪稳定后，曹乙珂静静的做了一个决定，再次抬首看着后翊，目光里满是执念。她要去最前沿，她要用自己这双手结束这一切。

　　…… ……

　　何氏兄弟的死只是引线的一个开始，整个春天丧报犹若不要钱的纸片一般，每多一封，曹乙珂的面色便多沉一分。

　　“把药喝了。”

　　如今她更是成了修罗恶鬼一般的存在，只在沙场之上浴血，除了后翊，似乎已经没人能让她停歇。

　　“咕咚，咕咚……”

　　沉默的喝药，连一旁小盘中的蜜饯都不知道吃。放下碗，曹乙珂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扭头便向帐外行去。只还不待她踏出中军帐，有人便撞了进来，噗通跪下道：“报，刘晏降了，还……还杀了城中的宋氏族人，与其妻宋氏。”

　　“咣当！”

　　“你说什么？”

　　一时间，一句话将曹乙珂的魂魄拉回，让她又有了情绪。

　　“刘……刘氏不战而降，还拿了宋氏族人的人头……”

　　传信的小兵此时已被提起，又见曹乙珂的脸色，顿时哆嗦的脸色发白，磕巴的又重复一遍。

　　“嘭！”

　　只不过她根本不是没听清，她只是不敢置信。再次听到同样的话，丢开手上的人，刚才的力气也泄了，她人立时晃了两晃，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 ……

　　中军帐内，屏风之后的榻上躺着面无血色的人，而屏风的另一边，后翊的面色也是阴沉，听着跪在下面的七娘、青萝二人回话，他是越听心越是沉。

　　不能让她在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轻压住自己的额角，后翊怎能不知道曹乙珂这样折腾必然伤身、伤神，可……除非将她的人压在自己身边。

　　“你们下去煎药吧！”

　　摆手示意七娘和青萝退下。

　　月前他便将七娘找来，怕的就是有今日的情况。而果不其然，一切的一切都向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从何氏兄弟开始，接着是甄家大郎、八郎、付家大郎与付家大娘子付芊雪的丧报。每多一人，她便疯癫一分，而多一分疯癫，她在沙场之上就疯魔十分。

　　“……不会的，不可能，呜……不是真的……”

　　喃喃之语自屏风后传来，将后翊自思绪中惊醒。

　　“慈儿。”

　　转到屏风之后，近到榻前，此时榻上之人已经满头是汗。“慈儿无事，有我在，不会再有事了。”

　　拿了一旁的帕子浸湿拧干，轻轻擦去曹乙珂额头的汗珠，其实今日还传来了甄家二郎、六郎等人的丧报，只是他瞒下了。

　　咬紧牙关，他们已经离掌控全局不远了，那幕后之人……一定不会让他轻易去死的。放下帕子，又将被角紧紧，此生他还从未如此的渴望过权力，无上且碾压一切的权力。

　　抬手轻轻摸撮下那睡得极为不安稳的脸庞，他想让眼前人如从前一般恣意胡闹、笑颜怒骂，却不想她疯疯癫癫，满心满脑都是仇恨与悲伤。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眼前的人依旧在喃喃梦语，而不用问，后翊也知道她要杀的是谁，总之就是那几个人了。

　　若说所有人的死，最打击她的应该就是那两位闺中姐妹了，这到不是说她与其他人的感情淡薄，只是她觉得单这两人死的不值。一个是被自己的夫君弃在奔逃半途，死于暴民之手。一个是被自己夫君割了头颅，用以交换荣华富贵。

　　不似那其他男儿，沙场之上、乱世之中，不论明刀明枪，还是埋伏算计，总是为了自己的一份前程。

　　“殿下？”

　　所以越是理解，他越是无法离开，待曹乙珂转醒之时，便见其拿了折子坐在榻边的圆凳上目不转睛。

　　“好些了？”

　　听到唤声见人醒了，放了折子伸手去试探她的额头，半夜的时候她那顿烧可是吓人。

　　“何苦啊，若是被那几个老头子看到，我不知要被念上多久。”

　　看着后翊已经有些熟稔的照顾自己，曹乙珂的心也不是实心的，从被中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阻止他继续忙活，道：“我没事。”

　　稍稍费力的起身，又顺着后翊的意思靠在垫高的软枕上，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后翊能待她这般细致体贴。

　　“送你回京吧！”

　　声音平缓，似乎是在和她商量。

　　“我走了那些人能听你的？”

　　只是他们两个都明白，她现在还走不了。其实这些年，她手下不少人已经‘名正言顺’的成了后翊的臣，但更多还是她云慈公子兵。

　　顺手拿过后翊刚才看的折子，曹乙珂便勉强着打起精神。

　　“若之后……若之后他们还有命在，殿下可愿赏他们个恩典，随他们选择。”这个问题曹乙珂已经想了很久了，她从前只是玩，虽然混不论的到处闯祸，却与现在不同。她眼前的人，不出意外以后将是那宝座的主人。

　　“他们是你的人，去留……”

　　后翊本想说去留他自不会干预，可是他不干预，不表示那些人还能有活命，毕竟有些人总会帮他清理不必要的麻烦，“好，允了你这恩典。”

　　所以话到一半，他便又改了音。

　　“殿下放心，我在与不在，都不会让他们乱来的。”

　　稍稍垂下眸子，她相信，只要那些人不越界，后翊绝对不会食言，就算他将来贵为九五。

　　“莫要胡言，你会比他们任何人都活的长久。”

　　抬手握住那只拿着折子的手，后翊这些天总觉得，若是不看着，某人便会借此消失了一般，“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去洞庭湖……”

　　他每次诓她出来，总是要她做这做那，好像从未正经的游玩过什么地方。

　　“咳，咳咳，山高路远的，殿下不若将出游的费用包了，我觉得自己耍就挺好。”

　　听到洞庭湖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曹乙珂心中便是一软。他虽然不是辛翊，可他欠的更多，欠自己好多好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还有大把的人情。

　　“知道山高路远还不安分，老实等着，这山川自会陪你看够的。”

　　所以以后做世间最大的债主，吃香的喝辣的似乎也挺好。

　　…… ……

　　痛！

　　不止是身上的伤，还有一颗心！

　　站在敌方城头，曹乙珂没有激动也没有畏惧，更没有被鲜血冲昏头脑。她只觉得痛，看着对面那人，痛彻心扉。

　　…… ……

　　中军帐中。

　　“你说什么？谁让她上去的？”此时的后翊则暴跳如雷，早没了平日那冰山般的形象，犹若是一只暴躁的暴龙。

　　“云……云将军是先锋，我们……没……”

　　根本没道理拦着不让先锋冲杀上城墙啊！

　　帐中回话的将领已是一身汗，但是此时他不敢顶着风说实话，因为他觉得就算自己舌灿莲花，楚王也是丁点儿都不会听的。

　　“废物，破城。”

　　在说后翊，恐怕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所以不知是骂的哪个，扭头又安排人加紧破城，因为他自打知道了幕后之人，就不想她去见那人的。

　　…… ……

　　风，城头热风卷携着焦臭和血腥气迎面而来。而时间似乎静止了一息，让两人都有机会看清彼此。

　　“宋静尘，我问你，何家两位哥哥可是你让人杀的！”

　　咬着牙，曹乙珂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是怎么过得，她认识的、珍惜的儿时玩伴，一个个变成丧报上的名字。且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各为其主罢了。”

　　她不信，她不相信，可她此时不想信也不行了。

　　“各为其主？呵？我呸！后越？后植？后曦？我信你的满嘴胡吣！”

　　唰的一声，盘龙棍打直，直至宋静尘的面门，然后重重的打在两人之间的地上，留下不浅的痕迹。

　　真当她傻了？

　　真当她这样就信了？

　　“慈儿……让我死在你手里。”

　　胜败已定，城头已被攻陷，若不是曹乙珂在，恐怕他早就被那些满眼血红的敌军砍杀烂了。

　　“你不配。”

　　慢慢的拖拽回盘龙棍，曹乙珂这些天一直再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毓脩变成这样的，算计所有人，甚至是舍弃了整个昌邑伯府，让他如此的疯狂。

　　而最终，她只得到一个答案。

　　其实他们都错了，他心中从来没有别人，无论是父母兄弟、家族未来，在他看来从来都不重要。

　　“茵儿没了，芊雪没了，元儿没了，甄老八没了……”一步步走近，曹乙珂的眼早已模糊，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一点一滴，一幕一幕，还犹若昨日，他们纵马游乐、吟诗作赋，一起闯祸一起受罚。

　　可此时……呵？哈！

　　眼前这人用事实告诉她，在他心中他们都不重要，他们都可以死！只要他能达目的，任何人都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