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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天是灰蒙蒙的。

      正月刚过,天气本该回暖,却不知为何却比腊月还要冷上几分。

      “呜咽——呜咽——”小冻猫的抽噎声在这冬天安静的早晨格外的刺耳。

      这声音也太可怜了些。

      魏桥叹了口气,起身掀开被子,点起木桌上孤零零的那盏油灯,披上一边藏青色的棉夹袄走了出去。

      昨晚后半夜下了场小雪,一夜悉悉索索,不久前才停下来。

      “卡兹--”一声,木门被推开,青石铺出的小路已经覆上一层层薄薄的雪,冷风变争先恐后的往魏桥衣服里钻,魏桥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冰雪初消正是冻人的时候。天色还不亮,但依稀已经可以看到一些东西,魏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犯困而微红的眼睛,强忍着瞌睡,睁大眼试图找出那只趴在他家墙角的哀嚎小猫。

      他住的地方离朱仙镇那些大户人家的后巷近,附近的野猫野狗都爱来这块儿寻食,冬天也不例外,那些穿梭在城巷野猫野狗,平时也没有个固定的歇处,每到这天气也只能倚在不知哪家的墙角挨冻,运气好的说不一定便能熬过这个冬天。

      约莫是他曾好心喂过这些小猫小狗们些卖剩的吃食,它们便记住了这个地方,不过那些小动物们大多都很懂事,除了他傍晚收摊时,其他时候都不会去打扰他。今天大概是夜里冻得受不了,所以便又寻了过来。

      魏桥前世时便十分喜欢这些小动物,小时候更是和家里的养的猫一起玩耍着长大,所以对它们也就和善些。

      说起来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一个,一朝车祸,醒来便成为了大雍朝朱仙镇十五岁的少年魏桥,最初的震惊过后,现在他也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也好在魏桥在现代的父母早已过世,抚养长大的爷爷也离开人世,他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牵挂,孑然一身,车祸后能够重生在这,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魏桥对此一直心怀感激。

      这大雍朝和唐朝非常相似,民风非常开放,但却又和唐朝不同,江湖与侠客时时出现大雍朝的正史当中,相传大雍朝建国是便得江湖侠士鼎力相助,所以江湖人士在大雍朝地位颇高,镇子上茶馆的说书先生也常常讲起上江湖上身怀绝技的大侠的传说,但镇子上的那些人说起那些侠士时却颇为忌惮。

      说起来朱仙镇虽然前朝时还有几分盛名,但当朝已经渐渐没落,又地处偏僻,所谓侠士极少来朱仙镇。

      魏桥也是当初在在赵府当下人时远远见过一个自称万刀门的侠客借住在赵府,赵老爷视之贵客,阖府上下礼遇非常。

      但魏桥远远瞧过几次,那所谓万大侠一付自视甚高样子魏桥实在是瞧不上,一想到所谓江湖中人可能大多都是这副德性,就渐渐熄了出去见识见识的心。

      原身身世和他十分相似,都是父母早逝的孤儿,只不过原身多了个刻薄尖酸的婶母,从小苛待,后来为了换自己儿子下聘的银钱,竟然狠心将原身发卖为奴。

      原身本就生着病,底子又差,心中苦愤,又疏于照顾,竟然就那么一命呜呼,才让魏桥得占了这么一个便宜。

      一朝穿越就被卖为奴仆,这个打击实在有点大,但好在魏桥向来心里素质向来不错,加之他的住家赵家是个宽厚的人家,对待下人从不苛责,所以最初的那段时间也不算难熬。

      再后来在主家颇得几分看重,日子过的更是如鱼得水。只是他毕竟是个自由惯了的现代人,前些年迫于无奈也就算了,但要他一生为奴,他是万万不愿的。

      所以趁着前些时间赵老太爷八十大寿,找了大管家走了点门路,朝老太爷要了个恩典,自赎其身恢复了自由身。

      魏桥这人本就懒怠,在这大雍朝也是无根之人,哪里对他而言也无区别,便留在了朱仙镇。他在刘家五年还算是有些积蓄,便在城西的杨柳巷租赁一处靠街的宅子,凭着他现代练出的好手艺,开了个小面摊,开张月余,生意也相当不错。

      每天打烊之后,魏桥便会把多出的吃食送给那些无处可归的猫儿狗儿的,不过也好在着大雍朝这些年比前些年好了许多,除了北边,百姓都还算得上是生活富足,安居乐业,他的日子过得也颇有盈余,才能如此大方的救济那些猫狗,否则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那些闲心去操心那些猫啊狗啊的。

      这段日子他与那些小动物们喂食,也算是喂出了几分感情,外面滴水成冰的天气,他也不忍心将它们关在门外。左右不过就几个时辰,天一亮,太阳出来,再让它们出去便是了——魏桥心里自我说服道。

      凌冽的寒风像刀子似得从魏桥的衣领里钻进去,每一下都像是要狠狠剜下他的一块肉一般,魏桥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夹袄,这夹袄用他从农家收集来的鸭绒做成,虽然轻巧,却十分的保暖,他这夹袄做的细致,几个月下来也就只得了两件,他自己也就留了一件,剩下一件献给赵太老爷用来求了赎身的恩典。

      此时天还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魏桥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也看到一大块的不知是什么的黑影。那黑影也是分警觉,魏桥不过才刚推开门,那黑影便机敏的发觉,迅速一动,便想要离开,但不巧却选错了方向,正好朝魏桥的方向撞过来。

      “哎呀——”见一团模糊的黑影袭来,魏桥不由惊叫出声,立刻便将手上的烛台往黑影窜动的方向扔过去,刚想转生往外跑,便听到一声低沉沉,“别怕,我不是坏人。”

      那道声音明显是属于一个少年,青涩的声线中还带着些许沙哑。

      魏桥不由得停住脚步,向黑影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

      少年年纪不算小,正是十八九岁界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黑发随意用跟布带扎起,微微晒黑的小麦色皮肤,一身灰扑扑的单薄的麻布衣服,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有这几道血与泥土混在一起的狼狈痕迹,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的顶着魏桥,漆黑的眼眸中隐隐有这什么,但仔细一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少年抿紧着唇,死死盯着魏桥,半响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我马上就走。”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他的怀中像是什么东西动了动,“呜咽——呜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少年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怀中那物,又将怀中的东西抱得更紧。

      魏桥的视线向少年望过去,才发现少年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黑色毛皮裹成的包裹,包裹的很乱,毫无章法,但却十分密实,微微露出一小个洞。

      但洞里面竟然是一张抽泣的有些青紫的婴孩的小脸,刚刚那发出抽噎声不止的正是少年怀中的婴孩。

      少年裹紧了怀中的孩子,却又立刻望着着魏桥说:“我马上就走,我只是想避避风雪。”说完少年便转身准备离开。

      “你这是去哪?”魏桥沉默半响,终于在孩子一声比一声可怜的呜咽声中,软下了心肠,叹了口气,“既然来了,就进门歇会,喝口热茶吧。这天气就算你受的了———你怀中的孩子也受不了啊。”

      这外面的猫儿狗儿的他都不忍心,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呢,魏桥神色有些黯淡,不由又想起很多年前,曾陪伴他一段短暂时间的孩子——他的弟弟,那个他的母亲拼死也要生下的弟弟,和怀中的孩子一样瘦弱总是乖乖呆在他怀中的弟弟,还未长大,便已经夭折。

      魏桥知道让少年悄无声息的离开才是此刻最理智的选择,可是又有谁能时时刻刻理智呢?

      少年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望着怀中的哭泣不止婴孩,几番犹豫终于咬咬牙,被魏桥的话打动,转身跟着魏桥走了进去。

      魏桥的屋子并不大,厅堂的一侧是厨房,另一侧是一个小隔间,厅堂后面便是卧室。魏桥将房中的另一盏油灯点亮,这才看清楚少年的全貌,少年一身单薄的黑衣,黑衣之下似乎还能看到少年结实的身躯,身后用一个脏兮兮的破布包裹着个长条似得东西背在身后。

      少年稳稳的虽然坐在椅子上,眼神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他很警惕,背上的东西和怀中的婴孩也从未放过。

      魏桥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将少年独自留在房中,他走进厨房,利落的烧好一壶热水,给少年用大瓷碗满满倒上一碗,又将昨天剩下的那点面条放进煮沸的锅里说:“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我去下一点面条,很快就能好。”魏桥声音略停顿,看了看少年怀中说:“孩子多大了?”

      少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怜爱说:“半岁刚过。”但怀中的孩子很瘦小,看起来远远不像已经满了半岁。少年看得出很有教养,明明嘴唇已经干裂,但却已经朝魏桥道谢道:“多谢你。”他看着怀里稍微安静下来的孩子,眼神温柔了些,将瓷碗小心的翼翼的凑近孩子唇边。

      意识到少年想要做什么,魏桥连忙又拿了适合孩子的小瓷勺,递给少年说:“用这个吧。”

      少年接过,声音低哑的又道了声谢,一勺一勺的开始喂起怀中的孩子,少年的手很稳,每一勺都一滴未漏的送到了孩子嘴边,但奈何他的动作太生硬,不是碰到孩子的嘴唇便是牙齿,大半的水都顺着孩子的脸颊,流进孩子襁褓里,少年却不得其法,只能将孩子脸上的水擦干净,便又开始喂水。

      魏桥看着那一大一小叹了口气,少年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十分简陋大概也是个粗糙惯了的人,照顾孩子这种精细活怕是对少年来说是个难题,但他和少年萍水相逢,他要是贸贸然主动提出照顾孩子,未免惹人生疑。他只能忍住,走到厨房,锅中面条已经煮好,他便利落的调好勾芡的汤汁,又盖上两块昨晚卤好的大片肉,递到少年面前说:“你先吃点东西吧。”

      少年看着桌上又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面汤,黝黑的眼睛一亮,但他又看看怀中抽噎不止的孩子,摇了摇头坚定的拒绝道:“我等等,孩子还没有吃——”

      “面条还是趁热吃好吃。”少年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魏桥便忍不住强行打断,他才不过离开半会的功夫,便瞅到孩子毛皮包裹成的襁褓已经湿了一片,那碗温水怕是大半都到孩子衣服上了,而少年竟不知是毫无所觉还是不在乎一般继续着。

      魏桥趁着少年发愣的空当,握住了勺子的下端说:“让我来吧。”

      少年并未闪躲,只是抬起头,望向魏桥,他漆黑的眼瞳傻傻愣愣还带着几分年少的稚气,魏桥心便不由得一软,温声道:“你这样子不行的,水都到孩子衣服上去了。”

      少年的脸微红,松开了握着勺子的手,魏桥松了口气,从箱子中找了块旧帕子,垫在孩子的脖子上,温柔而细致喂起了孩子喝水,起初几次并不顺利,但后来几次便慢慢熟练起来,比少年做的好得多。

      少年见状放下心来,拿起一旁的竹筷,吃起面来,少年教养极好,动作虽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也许是魏桥细致的动作让孩子感觉到舒适,孩子渐渐的停止了抽噎。

      “方守宜。”少年埋在面碗里头忽然抬起说道。

      魏桥专心喂着孩子没听清,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

      少年将手中的竹筷郑重其事的放在一边肃然道:“我叫方守宜。”

      魏桥微楞,然后笑道:“我叫魏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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