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认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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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辉看上去像早就料到林雀会这么问，但他没有直接答林雀的问话。他眼神左右飘忽，又将带来的保温壶放到桌上，不知从哪变出个碗来，拧开保温壶的盖，从中倒出一碗黑色的汁液。
水撞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股苦药的味道飘至林雀鼻尖。
阿辉把盛着药的碗递到林雀嘴边：“……先喝药吧。”
林雀心里还装着别的事，也对阿辉的顾左右而言他不满，但此刻他还是耐着性子，先问了句：“为什么要喝这个？”期间还对这苦药皱了皱鼻子。
阿辉反问了一句：“难道你没觉得浑身不得劲？你现在还没好全，喝了药才会好。”
林雀的确还很乏力，要不是为了看一眼是不是小七来了，他也不会强迫自己起身。刚才注意力全在别处，这会儿被阿辉一说，林雀又觉那阵晕劲上来了。
他接过碗。
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林雀仔细端详了眼前这个阿辉良久，又观察了会儿碗里的药汤。他不精通药理，但长期在山里林间生存，对这类东西是否有害，大约还是能分清一二。他嗅了嗅那碗药，确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就是很常见的草药，闻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产生了错觉，又觉得那药有些别的熟悉的气息。
确认无事之后，他还是迟疑：“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非喝这东西不可？我刚醒过来，什么也不知道，你一来就让我喝药，我觉得很莫名其妙的呀。”
主要是，虽然这药看上去没问题，可他一个妖怪，这种东西对他来说真的有用吗？
“你得喝啊，”阿辉急了，“你当时伤得很重，神魂都被抽了，找回来的时候破破烂烂的，我们都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就是能醒，估计不是痴就是傻了……要不是……”
说到这，阿辉卡了一下壳。
当时众人是真束手无策了。林雀中了圈套进阵放血，那阵法极为凶残，奔着把人的魂抽走撕碎去的，如果神魂真被撕碎，这人便连投胎转世的资格都没了。戚寒枝当时和那白衣半脸人打架耽搁了不少时间，等白衣人跑了，他们好不容易把阵破了，林雀的神魂也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成为茫茫天地间一道无意识的清风了。
按理来说是很难救回来了。戚寒枝把能翻的古籍翻遍，能找的人找遍，能用的法宝都用遍，无济于事。林雀就那么以一只平平无奇的黄色小鸟的样子躺在那里，紧闭双眼，身体发凉，一动不动。
甚至戚寒枝还说要是不行就拿他的神魂去给林雀补。其他人都当他疯了。
最后戚寒枝也许是想死马当活马医，放了自己的血去喂林雀。说什么自己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说不定他的血能有用……这方法虽然也很扯，可总比拿自己神魂去补要好得多，于是其他人也不拦他了。
可怜见的，随他去吧。都是这么想的。
没承想还真奏效了，实在很令人大跌眼镜。
林雀已经被撕裂的神魂一点点愈合……最后竟然转醒，看起来和出事前并无太大区别。
戚寒枝的血还能治这种疑难杂症，这事儿得到验证以后立刻被人瞒下来了，仅有的几个知情者都说是找到了一味稀罕的神药才把林雀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绝口不提戚寒枝放血的事——毕竟这要是让有心人知道很容易生事端，谁会不想要一个能治病的人肉血包？
哪怕戚寒枝能打，那也要防个万一。
只是没想到戚寒枝连林雀也要瞒着——说瞒着也不完全准确，这种情况下瞒着，通常是一种善意的谎言，为的是别让对方担心。然而戚寒枝后来的言行却让阿辉捉摸不透，明明在林雀昏睡时还急得像要发疯，得知林雀无大碍了，又作出一副从此和林雀再无瓜葛的模样。
本来说是让林雀在戚寒枝家休息最好，也方便戚寒枝照看。但戚寒枝不肯，说自己没有什么义务照料他。
众人说那就送回李咪咪那儿，或者送回凤鸣山去，要是有凤凰在身边照顾，那也是极好的。戚寒枝听了更不答应，又说人不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说完这句以后又补充说，林雀和最近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可能有什么问题，不能随便放走，最好就关在平时关押犯事妖怪的地方。
他这话说的时候，周围人都大惊失色，怀疑戚寒枝让人夺舍了。
不过其他人都没话事权，戚寒枝还是能说了算的，说把林雀关起来，那就是关起来了。
阿辉还感慨着人心易变，结果又见戚寒枝每天定时给自己放血，再兑到一碗普通的清热凉茶之中，嘱咐阿辉每天送过去，又叮嘱他：“要是他醒了，别跟他说这里面有我的血，也别跟他说跟这相关的任何事。”
阿辉：“……？”
不过领导怎么说，阿辉就怎么做了，于是阿辉在哄林雀喝药时，说到一半又急急改口：“要不是最后找到了你手上这个药，你现在都不一定回得来。”
阿辉说得唬人，林雀被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他将信将疑，主要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他知道神魂受损是多严重的事，如果他真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居然能这么轻松自在？简直奇迹。
不过即便如此，他看了一眼黑不溜秋味道也不好的药，还是心一横，仰头一饮而尽。
阿辉看他把药喝完了，递了块陈皮给他，不无欣慰道：“这就对了嘛。”
林雀仍皱着一张脸：“那你还没告诉我，小七呢？他怎么样了？他没来，是不是因为受伤了？”
“……”提到戚寒枝，阿辉又开始语塞，好在来前也想好了说辞，于是便只是卡壳了一阵，“他没什么事，你放心，没过来看你是因为最近去外地出任务了。”
“真没事？”
“真没事！”
阿辉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说，怕说多了让林雀看出什么端倪，便转移了话题，说起那日的情形。
林雀昏迷多日，对当日的事一概不知，本来也非常想知道后事如何。得到了戚寒枝没什么事的回答，虽然还是遗憾于没能马上见到他这徒弟，提着的心却已经稍微放下来了些。当阿辉说起那时候的事，林雀便也认真地听起来。
阿辉道：“那天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你们俩当先头部队进去探路，我们定到位就传送过去了，一路上一直在那破阵破幻境和打架，累个半死终于把小孩救了，还抓了些妖怪，这里面妖鸟的占比非常大，它们说它们也是迫不得已帮鸟王干活。”
“鸟王？”
“是啊，”阿辉顿了顿，“就是把你绑到祭坛上抽你魂的那个人，你没印象？”
林雀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有点印象，但又好像不记得了……”
并且林雀听得莫名其妙的，祭坛上的人他记忆中模模糊糊有个轮廓，但，什么鸟王？他当了这么久的鸟，怎么不知道他们鸟界还有此等人物？
林雀又多问了一句：“你说的总不可能是凤凰吧？”
民间是喜欢说凤凰乃百鸟之王啦，可是作为一个记忆中是在凤凰跟前长大的小鸟精，林雀清楚得很，他们小凤哥战斗力一般般，非要说的话就是好运buff加满了，现世就会带来祥瑞之兆，因为太欧，什么鸟子鸟孙都喜欢去找他蹭欧气，因此才有百鸟朝凤这一说。
准备进京赶考了来蹭一发，准备求偶了来蹭一发，准备跟人打架也来蹭一发……
后来小凤哥被蹭烦了，就躲起来了。
林雀虽然这么问了，但他很肯定阿辉口中的鸟王绝不可能是凤凰。
果然，阿辉也说：“怎么可能！凤凰是瑞兽啊，那个鸟王……也就一妖鸟王吧。”
“……”
“反正我们就在这些反水妖怪和箭鸟带路下找到了那个所谓鸟王所在之处，还发现了当时变成……鸟类标本的你，”阿辉继续说，“然后七哥就和他打起来了。”
戚寒枝没交代这个不能说，阿辉于是极尽自己所能把当时的极其凶险的状况描述得惊心动魄——倒也不是他添油加醋，那鸟王能控制住那么多妖怪，是有些真本事的，要不是后来戚寒枝身上突然有神鸟来助阵，恐怕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林雀不懂就问：“为什么会有神鸟？什么神鸟？”
阿辉说：“一只金乌……”
林雀：“哇哦。”
“其实也不是神鸟真身，当时我也不懂，后来回去问了些前辈才知道，七哥身上出现的那种情况，属于是这金乌和七哥有过什么前缘，受到了庇佑，必要的时候这金乌的化身会出来帮七哥的忙。不过我们问了七哥，他说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所谓金乌，是神话中住在太阳上的一种神鸟，林雀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这样的神鸟……别说是金乌了，就是其他的神兽都已多年未曾现世，像小凤哥那样的虽然还在人间活动，但也隐居在山林里。
戚寒枝又是什么时候悄悄抱上人家大腿的？
不过的确，这样的神鸟来了，那种假冒伪劣的假鸟王肯定扛不住。
阿辉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惜后来还是让这鸟王逃了。”
林雀讶然：“他怎么逃的？不是说来了一个金乌？”
“当时那鸟王打不过就卖惨，七哥可能愣神了下，就让他找到机会跑了。”
“啊？”林雀明显感觉这个解释很站不住脚，“小七还能是会因为区区一个坏蛋卖惨就动摇的人？”
刚才阿辉聊嗨了，一时没收住，这下才反应过来他马上要提到一些对于林雀来说很是尴尬的话题。
然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打住就显得很奇怪。
阿辉有些骑虎难下。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豁了出去：“那个鸟王，他……长得和你一样。”
阿辉犹豫着把当时看到的全说了，说那妖鸟在戚寒枝面前哼歌，说他在戚寒枝面前哭哭啼啼之类的。
但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不过小师父你也不必担心，我觉得七哥他就是当时愣住了……他认的肯定还是你啊。”这也是阿辉的真实想法，他亲眼见了戚寒枝为林雀做的事，一举一动哪是区区“用心”二字就能概括？哪怕现在戚寒枝看起来十分反常，那也应该是有什么苦衷的。
只不过阿辉自觉说得太多，怕坏了事，也不敢再继续往下讲，于是草草总结道：“反正……虽然那鸟王跑了，但整体上这事也算解决得不错，那些本来要被抓去给鸟王重塑肉身的孩子都被救回来了，咱们这边也没什么大的人员伤亡。那妖怪外强中干，就算跑了，也很容易就能再抓回来，到时候再查清楚就是了……”
林雀听着阿辉的话，没再应他什么。
长得和自己一样的妖怪？非常强大……而且还拥有和小七共同的回忆？
他自己都还没完全记起和戚寒枝相处的所有点滴，只偶尔会有一两个片段会飞至他的意识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却什么也知道……
林雀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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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林雀现在暂时在特调局的牢里休养，不过大家待他都好，给他找了相对而言不错的房间，也不可能真把他当犯事的妖怪，因此吃穿用度一律不愁，也没切断他和外头的通讯。
林雀拿着手机，想着跟戚寒枝联系，于是每日都给戚寒枝发信息。头两天戚寒枝没回复，林雀想着可能是公务多，忙得没空回。连续几日发出去的信息都像石沉大海，林雀又悬起一颗心来，打算今天符俊辉再给他送药时，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但在发问之前，他先看到了李咪咪给他发来的信息。
李咪咪：你这只没良心的小鸟，回来了也不找我？要不是我到处溜达看到你和你便宜徒弟，我还以为你消失了！
李咪咪：[图片]
李咪咪：结果我刚想上去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又不知道传送到哪去了！！
……
林雀点开李咪咪发来的图，放大了看，图上确实有戚寒枝，戚寒枝俯身在听旁边的人说什么，唇角还微微上翘。旁边那人，也的的确确，长了一张和林雀本人如出一辙的脸。
林雀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挖出来泡到了一碗苦药当中。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认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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