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汐三世缘》安度玉宸

9、扶云月夜

　　九宸镇守在此，已过去九十余年了。
　　初入魔界时，他被十万天兵天将的怨灵所伤，心脉受损，亲历削骨之痛。之后又用半身仙力，助一众怨灵驱除怨气。
　　这数十年里，他日日运功调息，才使那女娲石心接连的心脉稍有恢复。只是幽冥之处，魔怨当道。九宸以一己仙身身处魔界之中，一时要用仙灵之法抵挡魔气侵扰，一时又要剑舞昆吾，与众魔缠斗。竟少有喘息之机，唯有在耗费仙力与群魔大战一场之后，才得几日安宁。
　　只有在这几日无魔来扰之时，他才得以快快修养，尽快恢复仙力，以在下一战中斩杀群魔。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万年怨灵的锉骨之锐，仅靠调息是全然不可愈合的，必得需外界神力注入，静心潜修多年，方可有些许减轻。当日心脉因怨灵冲击多年羸弱，他却又频频使用仙法，以至周身血液无法在心脉之内顺畅流动，石心跳动也不复往日生机。久而久之，九宸脸上竟无半点血色，更显苍白。
　　这日，九宸刚刚料理了一众妖道，坐地调息之时，忽觉头痛欲裂。他知道，这乃是昔日挫骨之伤，只靠自己的仙力无法调愈，便放任不管，以减少仙术的使用了。
　　只是，这头痛实在难忍，似是有千百条虫豸在吸吮自己的脑髓一般，折磨得令他恶心。
　　“唔”
　　九宸打坐之中，低沉地叫了一声。
　　他的眉头愈发紧了，呼吸有些急促，身子也无法坐直。
　　本在丹田之处放置的手有些颤抖，无法继续轻松放在原处。九宸只得一只手撑着地，令自己不倒下去。
　　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灵汐给他的长生结，放在自己的手心上，仿佛看着它自己便能忍过去。但又忽然紧紧用力攥住，用手上的疼痛分散自己的心神。
　　“灵汐”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额头满是虚汗。
　　“这次，还真有点疼呢。”
　　他苦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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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景休进入魔界中后，从未与九宸缠斗。他以仙身入魔，后又进入魔界，自然要遭受魔气的反噬。眼见自己明明是魔君，却要受昔日仙身带给自己的痛苦，便寻了处魔界之地，日日闭关，将那魔气与仙气炼化入骨。神魔本不两立，仙气与魔气相合又谈何容易。他不得心法，又求索无门，炼化之中竟毁了容貌，半张脸都似被烈火烧伤一般。
　　他看到自己如此，便更觉天地不公。自幼族人被灭、家园被毁，忠心一片却又不得信任。待遇到全然信任自己、毫无所求的阿默之时，他本以为老天还是眷顾他的，因此便定要守着这珍宝，不让任何人再夺得他这简单的幸福。怎料阿默她竟倾心九宸，竟愿为九宸而死？
　　“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
　　景修抬头向天喊道，
　　“如今，又把我搞成了这非人非鬼的模样！凭什么！凭什么有的人就能生来荣耀，得尽造化，尽享情爱；有的人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夺走所爱！他什么都有，不缺阿默一个，拿走又如何！可我呢！我的唯一一次又一次被践踏，我就不值得上苍垂怜吗！”
　　“啪”
　　景休气急，一拳将面前的水心镜打碎。
　　那水心镜乃是昔日山灵国的宝物，景休当日取魔刀之时，将不少上古神器都带在了自己身上。水心镜面虽被打成碎片，却仍在一处，未曾散落。那千百片的碎镜，映出千百个半人半鬼的魔君，竟十分可怖。
　　“九宸”
　　景休看着眼前映出的自己，暗暗发狠。
　　“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五碗，你慢些跑！”
　　灵汐叫着白泽之名，被青瑶搀扶着，踏入抚云殿中。
　　这五碗本是只白泽兽，当年被神尊收服，而后认灵汐为主。灵汐封印魔界之后将白泽交给云风上神，令其一同护佑人间，以驱除身上的兽性凶气。其在下界多年，又受云风教化，如今功力大增，凶气尽除。故而云风上神将它交还于灵汐，平日里多多陪伴，也好解灵汐相思之苦。
　　“你也慢些！”
　　青瑶带着些责怪说着灵汐。
　　“如今你已不同往日，肚子这么大了，本不该让你来的。”
　　青瑶此言不虚，再过几日，灵汐所怀仙胎便要满百年，生产之期将近，本该在从极渊好生静养才是。可不知怎的，灵汐执意要前往抚云殿，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只是心里清楚自己定要前来。
　　这抚云殿虽近百年未曾有人居住，可因青瑶和云风常常前来洒扫一番，倒也并无破败之相。
　　青瑶将灵汐扶到正殿中去，着她在那里稍等片刻，自己去神尊卧房中取了条厚厚的毯子出来放在椅上，才搀扶着灵汐坐下。这灵汐天生瘦小，这些年来如何进补也未曾长胖，且因自身仙灵之气多供养腹中之子，更显瘦弱，倒像是风一吹便会倒下一般。她虽是小小一个，肚子却像怀了两胎一般，没走多少路便要时时喘息，落座时亦有不便，十分艰难。
　　“好啦，师姐，这一路你已说过多遍了。有你陪着我，我怎会有事啊。虽路途遥远，但有你驾云，我也只是有一点点疲累罢了。”
　　灵汐见青瑶如此担心，便如此宽慰她。
　　“一点疲累？”
　　青瑶瞪着眼睛质问她。
　　“你身怀龙凤之子，本就比寻常仙胎多吸纳天地灵气。即使在你腹中，也需将仙灵之气慢慢炼化，方可平静。我就不信，你现在坐在这里，丝毫感受不到腹中的翻江倒海！”
　　灵汐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腹中阵痛，令她有些难受。
　　“怎么了？”
　　青瑶关切地问道。
　　“被你说中了，真正是，是有些翻江倒海呢！”
　　灵汐略显虚弱，但自知这已是常态，便并未在意。
　　这些年来，她的腹中子可没少折磨了她。虽有青瑶和药王洞送来的种种仙丹，可这仙胎孕育之苦，却是要自己承受的。
　　“今夜便是月圆之夜，我实在想来这里，看看月亮。”
　　灵汐轻声低语，看看这周围的一切，竟一点也没变样。
　　青瑶知她定是思念难耐，才大着肚子巴巴跑来这扶云殿，便没再说什么，走去神尊寝殿收拾床褥，好让灵汐在此处歇息了。
　　夜，青瑶照顾灵汐睡下，轻轻关上了房门。
　　灵汐睡在昔日神尊的寝殿之中，抚摸着他的床褥，好似那上面有他的温度一般。她将头侧了侧，把半张脸完全贴在那枕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嗯”
　　她笑了笑。
　　九宸。
　　你的味道，真好闻。
　　床榻的四周摆满了火炉，仿佛神尊仍在殿中居住一般。
　　可灵汐满脑子挥之不去这个人，他的体温、他的味道、他的声音、他的样貌......
　　如何能够入眠啊！
　　灵汐挣扎着起身，辛苦地坐起来。她随手披上了外衣，向观云殿走去。
　　月圆之夜，月光洒落在了整个殿中。灵汐走到观云殿旁的拐角之处，看着观云殿的门口。
　　“神尊，在我们桃林有一个习俗，就是每逢中秋，家人都会在我们额头上亲吻一下，然后说一句吉祥话，表达祈福之意。”
　　灵汐眼前模糊，仿佛看到穿着粉色仙衣的那只小呆鸟，心虚又笨拙地向她的爱慕之人求吻。
　　“嗯？”
　　那时的他，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定是明白的。
　　眼前的九宸，呆了一会儿，突然飞向灵汐，亲吻了她的额头。
　　“平安，喜乐。”
　　灵汐有些恍惚，独自一人红着眼眶，对着那一轮皎月，嘴里念念有词。
　　“平安”
　　“喜乐”